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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夫妻,她见识过他各种情绪,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失控的模样。无论遇上任何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处处机关算尽,就连要刺伤她,逼得她死心离去,也是步步为营。
他能够偷天换日,在贾家的监视下,仍转走了部分资产。
他能够在监牢中,受尽严刑拷打,直到所有人离开。
他能够再起炉灶,不到一年的时间,又化身为南方各城中的神秘富豪。
这样一个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男人,却因为见到另一个男人对她示好,就气愤得近乎疯狂?
画眉背抵着门,被困在他的目光下。她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用最平静的口吻问道:“你不是亲口说过,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兽般的低咆。
那句话,粉碎了夏侯寅残余的理智。
瞬间,他再也无法忍受,愤怒与饥渴,同时席卷了他。他猛地抱住她,收紧了怀抱,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寻着了她的唇,狠狠的吻住了她,用最原始的方式,重申对她的占有。
热烈而激情的吻,几乎让画眉无法喘息。他吻着她,深入、直接、狂野,且充满了掠夺,挑弄她口内的柔嫩,直到她几乎娇吟出声。
她的身体,比她的理智更早迎向他。
小小的斗室里,只有墙上的窗,透入外头的日光。她从最初的僵硬,到逐渐软化,甚至是不由自主的,如往昔一般,娇怯的回应他。
记忆一点一滴的回来了。
新婚、恩爱、八年的日子,他的珍宠、他的霸道、他的疼爱、他的温柔
他的欺骗。
忽地,软卧在他怀中的娇躯,再度僵硬起来。
画眉睁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他激烈的热吻。她颤抖的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妄想离开他的怀抱,却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离我远一点!”她绝望的喊着。
他的声音比她更绝望。
“我做不到。”
“你之前不就轻易做到了?”
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不得已的。”
又是这句话!
她不想再听,想把这句话当成他的借口,但是却不由自主的,每每都被撼动。
温热的水雾,弥漫了眼前,她转开头去,小手胡乱推着,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再次落泪的模样。
推拒之间,她的手无意勾着了他黑袍衣襟内,那个贴着心口的暗袋。一个被他的体温偎烫得暖暖的物件,在她挣扎时,被扯落了地。
落在地上的,是个荷包。
一个用红线绣着精致虎纹的荷包。
眼前的那层泪,并没有影响她的视线,她错愕的望着那个荷包,甚至没有察觉,不知何时,夏侯寅已经放手,松开对她最亲密的囚牢。
在她的注视下,他缓缓蹲下身去,捡起那个荷包,重新放入怀中。
“那是我的。”她认得那个荷包。“我把它扔了,我明明把它扔了。”离开凤城那日,是她亲手,将那个荷包扔进码头的碎冰里,也是她亲眼看着,这个荷包沉入冰冷的水中。
他站起身来,之前的愤怒与霸道,几乎全数敛尽。
“不,这是我的。”
画眉脱口而出。“你的是黑色绣线,我的才是”
“它们是一对的,本来就该在一起。”
“我把它扔了!扔进运河里了。”
“我知道。”夏侯寅的声音,回荡在斗室内,苦涩得让她永难忘怀。“我去捡回来的。”
她清楚记得,扔掉这个荷包时,是去年十二月。
那时河水寒冻,河面都结了一层冰,若要捡回这个荷包,非得打碎冰面,泅水到冰冷刺骨的运河底搜寻,河底幽暗,水流飘忽不定,他是潜下了多少次,又是花了多少时间,才能找回被她扔了的荷包?
他逼了她走,却又舍不得一个被她扔下的荷包。
泪水盈眶,刺痛了她的眼。她紧紧闭上双眼,转开头去,无法再看着他。
斗室里有片刻的寂静,静得像是他们两人曾在梅园院落里,那张温暖的床榻上,长发交缠着睡去时,度过的两千多个夜。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仿佛她还是他的妻。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这么多眼泪、这么多伤痛。
夏侯寅开了口,声调如昔,声音却嘶哑粗涩。
“去年,中秋过后不久,我曾一夜未归。”他缓缓说道,选在这一刻,对她诉尽一切。“那时,我告诉你,是夜里喝多了,留宿商家,忘了派人通知你。”
她清楚记得那一日。
成亲长达八年,他在那一日,首度对她隐瞒了某件事。
相隔了数个月,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愿意开口,告诉她真相。
“其实,那晚我是去了窟牢。”夏侯寅徐声说道,平稳而缓慢的说出每句话。“从窟牢里,救走犯人的,就是我。”
画眉屏住气息,震惊的转过头来,万万也想不到,当初犯下那件劫狱大案,惊动整座凤城的,竟会是她那时的枕边人。
“早在你我成亲前,我跟他就已相识,虽然两国交战,但他仍是我的挚友,还曾救过我的命。三年多之前,他来到凤城,却泄漏了行踪,被捕入狱。我整整筹备了三年,才将他救了出来。”
她紧握双手,听着这个曾经最亲密的男人,说着她全然陌生的事。“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
“所以,你宁可伤我的心?”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的眼中闪过痛苦。“我救人的计划虽然缜密,却还是让贾欣循线找到了证据,追踪到了夏侯家。他开出条件,要你代我受罪,甚至还要我说服你。”
那日,贾欣离开夏侯府后,用最和蔼的笑容,像个慈祥的长者般,对他开出最邪恶的条件。
贾欣逼着他,用画眉的人,来换夏侯家跟他的命。
“这些事情,管事都告诉过我了。”她竭力想维持平静,声音却仍微微颤抖着。“所以,你就找另外一个女人来代替我?”
他注视着她,深幽的黑眸里,寻不见半分后悔。
“我是自私的。”只要能保住画眉,他愿意不择手段。
“我救她回来,并不是要她为我受罪。”她无法承受这些。想到董絮,为了她而入了贾家,罪恶感就几乎淹没她。“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是权宜之计。”
“难道,你就真的让她被”
他打断了她。
“我在入狱前,就已请了曹允帮忙。那晚一入夜,她就被曹允救走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在他清醒后,管事已巨细靡遗将一切告知他。
“那么,你也可以让我去,再让人来救我。”
夏侯寅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我不行!”他的黑眸灼亮,视线牢牢锁着她,嘶哑的声音近乎泣血。“董絮不是你,所以我可以忍,可以冒那个险。换做是你落在他们手上,在不知你生死的状况下,我不可能在牢里撑得了那么久。”
贾家的权势过大,当初,就连计谋高妙如他,竟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安然脱身。
只是,他几乎是马上就决定,不论这关闯不闯得过、不论之后能否保全身家,或者是一败涂地,他都不愿意看着她涉险。
画眉颤抖着,指尖几乎要刺破柔软的掌心。她不敢相信,在他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竟会做出这种决定,将她远远的推开。
“你不信任我。”她捣着唇,声音低不可闻。
“不,”夏侯寅摇头。“我是太信任你、太了解你了。”
八年的夫妻,他明白她外柔内刚的性格。
他们都太固执,因为深爱对方,所以绝不肯舍下对方。倘若让她知晓内情,她绝对不会抛下他离去,而是选择跟他一同面对,甚至为了换取他的命,甘愿为他去受罪
他宁可死,都不愿意让那种事发生!
斗室幽暗,夏侯寅缓缓的踱步,走到画眉的面前,伸出温热的指掌,轻轻抚着她苍白的面容。连他自己,都认不得这只手,只有骨肉透出的温度,还犹似往昔。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轻声低问,望进她的眼中。“告诉我,画眉,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是眼睁睁看我进虎口,任我生死未卜,还是宁可让我恨你?”
一滴清泪滚落,落进了他的掌心。
她回答不出来。
他说的每句话,都让她的心神震慑,撼动得几乎无法承受。她心里明了,倘若境况交换,她会采取什么行动,却无法说出口
她的决定,会跟他相同,选择自己全部承担。
夏侯寅无限轻柔的,为她擦去那滴泪。“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让你受到伤害。”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说出这一句,他曾经以为再也没机会说出的话。
他让她心痛、让她受尽冷落、让她在大雪里,带着那张休书离去。
然而,他的心,比她更痛。
从昏迷中醒来后,他拖着重伤的身子,来到赤阳城,只敢远远的望着她,每日每夜的想着、盼着、奢求着,甚至不惜以病弱之身,用计将她诱来风家,只为了见她一面,亲耳再听听她柔如春风的嗓音。
就连计谋被揭穿,她气恼的离去后,他仍不肯死心,发誓就算耗尽余生,也要再度挽回她。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他,用那柔柔的嗓音,对他说上一句话。
或许,总有一天,她看着他,对他露出微笑,一如往昔。
而或许只是或许他祈求着,总有一天,他能稍稍补偿,曾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对我而言,这一辈子里,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夏侯寅低语着,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在她的额上,烙下一个吻。
日光洒落,将两人的身影,映在斗室的墙上。
那相依的身影,就仿佛他和她从没有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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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那一切后,夏侯寅便离开了。
画眉却在斗室之中,独自坐了许久。
知道来龙去脉后,她再也无法恨他,却也没有办法轻易原谅他。毕竟,她心里仍旧记得,他的那些计谋、他的那些隐瞒、他的那些欺骗
对我而言,这一辈子里,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他还在她的耳畔,留下了这句话。
画眉独自坐了几个时辰,没有察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坐在原处,想着、回忆着,心乱着。
直到她的腹中,传来轻而无法忽视的力量。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想赢得她的注意般,轻轻踢了她一下。
画眉伸出手,轻抚着腹中的胎儿,即使孩子尚未出生,她对孩子的爱,却已经满溢得难以形容。
倘若那时,夏侯寅告诉她实情,她决定留在凤城,跟他一同面对危险,这个孩子还保得住吗?
她无法想象那种情形。
就连他们的性命,都可能朝不保夕,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就像风里的烛火,不细心呵护着,就可能熄灭。
如果他不这么做,保不住大伙儿,也保不住夫人,更保不住您肚子里的孩子。
避事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夏侯寅为了保住她,所以逼得她远走,却也在无意中,保全了她肚里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夫人,您还在里头吗?”门外突然传来叫唤,打断了她紊乱的思绪。
画眉定了定神,才开口回问:“怎么了?”
“夜深了,咱们得打烊了。”伙计说道。
她抬起头来,瞧见窗外的天,早已全黑了,只见月牙儿弯弯,这才发觉,自己不知在这儿,已经坐了多久。
“你们忙吧,我这就要回去了。”画眉说道,走出了斗室,来到餐馆大厅,发现大厅内空荡荡的,客人都已离去,甚至连桌椅都清洁妥当。
不知什么缘故,莺儿今晚竟没来接她。
大厨跟伙计们,都忙了一整天,她不愿意让他们护送,累他们多走一段路。她心里知晓,夏侯寅肯定派了人,在外头等着,会跟在她后头,直到她平安回到家中。
弯弯的月牙,挂在天际,洒落柔柔的月光。
画眉走过了几条街,回到家门口,瞧见里头光亮,早已点上了烛火。她推开门,刚踏进屋内,就被眼前的景况,惊骇得无法动弹。
娇小的莺儿,嘴里塞着布,像颗粽子似的,被绑在墙角,满脸泪汪汪的,眼里满是惊慌与担忧。
画眉倒抽一口气,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一旁传来警告。
“别喊,不然你的小丫环马上就没命。”那人站在角落,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半瞇的眼。“不许出声,把门关上。”
她僵硬的照做。
对方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嘴里啧啧有声。那淫邪的目光,看得她不由自主的战栗。
“过来。”他下令道,享受着她的不安,对于欺凌女子的手段,早就习以为常。
画眉强忍着恐惧,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忽地,那人探出手来,粗鲁的将她扯了过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不怀好意的笑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夏侯夫人,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