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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得十分瘦小,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佝偻的身躯,说明她吃过很多苦头。
“来了。”
晴艳很惊讶地发现,卫展翼的口气居然饱含了敬畏之意。“那是谁?”
“我二奶奶。”
“是你爷爷的第二个老婆,还是什么?”她被这称谓搞得雾煞煞。
“她是我外公的小老婆,大家都习惯叫她二奶奶。”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走吧!你会喜欢她的。”
喜欢一个凶巴巴也皱巴巴的老太婆?
艳阳天,晴艳无端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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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很俭朴的乡村屋舍,平房是红砖砌成,里头的生活用品如果扛到古董商那边,保证样样都能换一大笔钱。
卫展翼握着她的手,一路带她撩开碎花门帘,进入最后方的厨房。
老人家正在忙着。
“二奶奶。”她小声叫道。
晴艳天不怕、地不怕、爹不怕、娘不怕、枪杆子更不怕,但想到要见他的家人,就一阵胆怯。她难得地把卫展翼的手握得紧紧的。
他在干嘛?为什么在她没有心理准备时,把她带到这里?她还带着伤,形容憔悴耶!
肩膀伤势让她很没安全感,使她不由得往他靠去,寻求庇护。
但是咦?她好像没有发现,为什么她一想赖,就自动赖到卫展翼身上,完全不用老爹算计?
他放开她的手,她又紧紧抓住,他又松开去拨头发,她又把他的手抓回来,两个人在厨房门口,又捉又拉的,对照之前,现在的她温驯得像只小绵羊。
“杵在那里做什么?”二奶奶凌厉的目光扫过来,看到他们的小动作。
晴艳吓得当场僵住。比起气势,二奶奶厉害多了!
卫展翼趁她不备,松开她的手。“我去换件衣服,你先在这里坐着。”
喂喂,你把我带到你家来,就这样丢着?她无声地口语,比手划脚。
他笑了笑,闪开去。
“坐。”二奶奶命令。
晴艳赶紧坐下来,总觉得不该在老人家面前造次,虽然不愿,也只好摆出一副优雅淑女的模样。但是,静没一秒,一双大眼睛又好奇地左张右望。
一个大瓷碗被摆到她面前,黑呼呼的汤面,映出她张惶失措的容颜。
“喝汤。”二奶奶走回旧式的流理台,继续洗洗切切。
“谢谢。”天哪!她最怕有葯味的补品,想到就让人不寒而栗。
“快喝,冷了就没葯效了。”二奶奶瞥她一眼,看她迟疑一下,嘴角撇了撇。
她苦着脸,拿起调羹。如果她不喝,这凶悍的二奶奶一定会扳开她的嘴,硬把汤葯灌下去,她毫不怀疑二奶奶力大无穷,可以轻易地把人打倒,因为她看起来就是那个样子。
她吹了吹汤,往嘴里送。下一秒,她瞪大眼睛。
这汤好喝!她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虽然看起来怪吓人,但喝进嘴里,只有醇厚的鸡汤味道,而且一点也不苦。
二奶奶回头看了她一眼,老脸上浮现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容。
厨房的后门打开,一个瘦瘦高高,看起来气质很好的中年女人,垮着一张脸走进来。
“二奶奶。”她招呼一声,游魂似地飘进屋里,忽然回头一问:“你是谁?”
“我?”都是卫展翼啦!不知在磨蹭什么,也不想想她要怎么自我介绍。“我姓丁,叫作丁晴艳。”
后门又咿呀一声被打开。骂曹操,曹操到。“妈,她是我的朋友。”
妈?他叫她妈?那她是卫展翼的母亲啰?
忧郁的女人对她露出温柔的笑意。
“世颉,丁小姐是你的朋友啊?她长得好漂亮啊!”世颉?卫世颉?那不是他父亲的名字吗?为什么他的母亲会叫他他父亲的名字?她惊疑不定。
卫展翼朝母亲笑了笑,没有多做表示,转头问她。“汤喝完了吧?”
她呆呆地点点头。
“我带晴艳到附近走走,一会儿回来。”
他握住她的手,推开后门,往绿意清新的户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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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叫你世颉?”一踏出门外,她马上压低声音问出口。
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他轻笑。
“笑什么?”他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她可不喜欢跟他妈妈争风吃醋!
等等,她在想什么?跟他妈妈争风吃醋?为了他?
她飞快地敲了两下额头。清醒、清醒一点!
“不管我跟我弟哪个回来,她都会误以为是我爸。”他手一摊。“十四年前,她受刺激过深以后,就没有办法分辨现实与虚幻。”
“难道她、她”疯了?无论如何,后面那两个字,她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牵起她的手,往附近的田野走去。
一眼望去,净是青翠的绿意,有的是天生蓬勃的生命力,有的则是被人悉心规画成一哇哇的菜田,同样赏心悦目。这里是他成长的地方,遭逢巨变之后,他就是在这里蛰伏、沉潜,准备展翅,创造巅峰。
“想听我们从那栋别墅离开之后的故事吗?”
“想。”当然想!
“就在我母亲无法保持意识的情况下,十六岁的我、十二岁的卫征海、十岁的卫芳羽,统统被扫地出门。我们不知道何去何从,因为王金强他们罗织了罪名,把我父亲名下的财产抄个精光,连别墅都不保。”
“同一天晚上?”
“同一天晚上。”
真狠!
“我们只好到佣人家,暂时栖身,但事情发生不到第三天,二奶奶来了。”
“二奶奶?”
“就在所有亲友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她主动出来找我们。事实上,她刚看到新闻就启程了,之所以到第三天才见面,是因为前两天她根本找不到我们。”
“我猜,她一定先去找过你们的亲戚。”晴艳弹弹指。“但是找不到人。”
“没错,而且每家每户附赠臭骂一顿。”他佩服她超会急转弯的小脑袋。“她找到我们后,马上接手父亲的丧事,然后告诉我们,她在乡下有房子,我们可以到那里住。”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栋砖造平房,虽然看得出年代久远,但是依然坚固。
“但,她不是你外公的小老婆吗?”在她印象中,元配跟小妾不都誓不两立的吗?卫展翼的母亲,可是元配所出呢!
“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奶奶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来找我们。”
当时他们已经落魄到连野狗都懒得搭理的地步,谁会想收留一家倒楣鬼?
“我妈的娘家是非常有钱的财阀。我外婆出身良好,虽然只生下一个女儿,但外公还是非常宠她,所以我母亲从小就像温室里的花朵。
我外公后来又遇上二奶奶。二奶奶是穷苦人出身,娶她进门之后,她劳心劳力,帮忙生意,还兼理家,一直都很认命,也从不争宠。”
“所以,她知道你们陷于危难,就二话不说地赶来替你们解围?”因为她有义气?未免也太有义气了!
“我相信是这样。但有次我问起,她只淡淡地说,这是她欠我外公的。”
“什么意思?”她不平。难道没有人觉得,二奶奶虽是“小妾”之名,行的却是“杂佣”之实吗?
“外公当时希望她能生个儿子,但她一无所出,也许是心有愧疚吧!”
生不出儿子就要做牛做马?这可激怒了她。
“所以,我说以前的女人啊”她愤然开口。
他一阵好笑。“你要高谈女权论调,还是要听我说故事?”
她不情不愿地收口。“当然是听你说故事。”
其实他说的这些事,在超级日报的专访都没有呢!超级日报纸只提到他对未来的展望、对事业的雄心,至于他一路向上的心路历程,只字未提。
是人家觉得没看头,还是他根本没说?
她暗暗希望,是他拒绝说出口。这样他们的秘密花园就没有别人存在,改明儿个她肩伤痊愈,她还会央着他,一起去砸那栋大别墅。
“二奶奶把我们带来这边以后,我弟、我妹都很shock。一下子从豪宅搬进了砖造平房,那种落差,真的会让人无法接受。他们吵着要回去,二奶奶一句善意的谎言也没有,只是告诉他们,那个家我们回不去了;如果想回去,必须靠双手去争取。”
“这样会不会有点残忍?”她瑟缩了一下。
“残忍的是事实本身,不是用什么形式说出来。”
“有道理。”
“然后,二奶奶告诉我,她没有那么多钱养我们几个,要我去打工,帮附近邻居割草、种菜,有时候要走好远一段路,去帮忙搭屋顶、修水塔,征海在十五岁那年,也加入我的行列。”
“怪不得你体格这么好,当你崭露头角时,一些商场人士还说,看你的体格,肯定有练过,可是没有谁在哪家运动俱乐部见过你。”
“这个当然。”那时哪有闲钱泡俱乐部啊?“我们一边打工,一边念书。我的复仇心很强烈,每天都咬着牙兼顾打工跟学业,就算到了外地念书,也一直在做进军商场的准备。”
“干嘛那么辛苦呢?”她想起,他曾经拒绝过老爹的白信封。“你们该不会一路谢绝人家的美意吧?”她皱了皱眉。
“一开始,是二奶奶不准我们接受施舍”
她喷出硝烟味。“你该知道,老爹不是施舍,他是不忍看到学生吃苦”
“我知道、我知道。”他忙安抚。
平时见她对丁老爹没大没小,可是,稍有冒犯老爹之嫌,她又马上护卫起自家人。他握紧她的手低笑,能当她的自家人,命真好!
“我曾经有过一秒的时间,想要收下那个信封,那个信封里装的是我打工好久才会拿到的薪水,如今却唾手可得。收下它,我可以多睡一点、可以多点时间念书,甚至一家子生活都脑祈松些。”
“那为什么”是无聊的自尊在作祟吗?
“我坚拒他的帮助,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去生活。我咬紧牙关,要在冬天时感觉寒冷,夏天时感觉袄热,要在痛苦复痛苦之中,淬炼出最坚定的复仇之心,如果梢有一丝懈怠、贪图一点享乐,我不可能为我父亲洗刷冤屈。”
她张了张口,讷讷地应道:“原来如此。”
“二奶奶告诉我,我母亲当初要嫁我父亲的时候,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两个半生顺遂的男女结婚,还要掌管这么大的事业,别说没有人来踢馆,也会自己垮台,她希望过几年的苦日子,能让我们知道怎么从低处往上爬。”
“她好了不起!”听到这里,晴艳对二奶奶已经从一开始的畏惧,转变成尊重,双眼发亮地说。“她的想法虽然很古老,但真的好管用。没有她的强力运作,你们也许会变成一盘散沙。”
他笑了,笑得她一脸莫名其妙。
“而且是自怨自艾的散沙。”他补充,有王佑安作为佐证。“我真的很庆幸有她、有这个家。”
她抓住一个重点。“你说这里是你家?”脸色有点古怪。
对她来说“房子”可以有很多栋,但“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虽然那栋别墅有很多快乐的回忆,但我的人生是从这里开始觉醒,这里才是我的家。”
“对了,你刚刚在笑什么?”她用没受伤的手,顶他一拐子。
“我笑你讲到二奶奶时,熠熠生辉的眼神,好像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你看我的眼神。”
“哪种眼神?”
“就像猫看见耗子、狼狗看到肉排、孙猴子看到蟠桃”
“喂!没这么饥渴吧?”他要不要再举一例,把她凑成“四不像”?
“没错,就是饥渴!”他得意洋洋。“我就是在那一刻,爱上了你。”
她笑骂:“你是浑身铜臭的生意人耶!能不能别讲这种文艺青年的对白?”
他知道她害羞,却决计不让她闪躲。“我说真的。”
她还在ㄍ1ㄥ。“肉麻当有趣啊你!”
他握紧她的手,她休想逃开。“你想深究的是我的内心,不是那些拉拉杂杂的问题。你不是真的想知道卫展翼以多少时间赚到人生的第一亿,你想知道的是我今天告诉你的一切,你想要我,而我,就是被你热切的目光所吸引。”
晴艳目瞪口呆,脑子一片凌乱。
她揉了揉头发“你在胡扯什么?”她又搔了搔头发。“我要的才不是你。”她急得把手插进头发里,乱拢一把。“我只想报导豪门恩怨,王子复仇记,如果你;想要感性一点,我们可以在最后几段披露你的心路历程对,就是这样!”
她突然停止拢发的动作,顶着一颗鸡窝头,表情非常坚定。她相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强迫相信。
“如果我有什么令你误会的眼神,那也是我太热衷于工作的缘故。”
“那是你骗自己的把戏,早在一开始,你就利用对我的恋慕,吸引我的视线。”
她大声抗议:“我可是个专业敬业的记”
“我知道你是个专业又敬业的记者,但是你的眼神也透露出,你是个专业又敬业的女人,你只想钻进我的心。”
她傻住了,一双向来犀利的眼神,出现了脆弱与迷惘。身为记者那层必须披挂的保护壳,已经被他撤除了。在他面前,她是女人,只是一个女人。
她咬着唇,不能明白,为什么他懂她,远比她懂自己多更多?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瘩哑地说道。
“为什么?”她又露出什么“狼狗看见肉排”的眼神了吗?
“那会让我想吻你。”
她一怔,讷讷地开口:“要吻,就吻啊!”她又没说不可以。
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怀抱。
他满意地微笑,像怕惊扰她似的,蝶吻般的轻触稍稍停留在她的两瓣嫣红,轻轻压合,感受彼此的热度,便分开。
然后,相视微笑,黝黑的瞳孔中只有彼此的倒影。
厨房后门旁的毛玻璃窗开启一条缝,又关上。
在灶台前面大火快炒的二奶奶,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