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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些花材一把把的剪开,嘉琪马上以极为利落的手法,一束束的将几枝玫瑰和一把满天星,加上其他各式各样的花,组成一大篮的花束,准备出门做生意。
突如其来的电铃声令她自沉思中惊醒,自租屋处的二楼露台往下望,她在见到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那个人之际,神情变得冷漠且压抑。
“嘉琪,你怎么这么慢才下来?”那个男子一见到嘉琪,马上埋怨连连的挨近她。“快点拿来。”
“我在整理花,待会儿要出去卖。”嘉琪淡淡地说着,然后自口袋中掏出三千元,在她还没递出去前,那男子已一把抢了过去。
“才三千?还有没有?”男子贪婪的眼神和他身上那件绣有“港大”字样的运动服形成强烈的对比。
“没有了。哥,你该回去看看爸妈,他们说你已经半年多没有回去过了。”嘉琪看到哥哥跨上电单车要离开,她追过去大声叫着。“哥!”
“我回去干什么?看爸爸发酒疯、听妈妈唠叨?嘉琪,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那个家根本就没有令人留恋之处?好不容易上了港大,我一直以为多读书,上个好学校,就可以改变我出身低微的背景,但你知道我的同学们是什么家庭出来的吗?人人开着豪华的房车,常常出外旅游,开口闭口都是最流行的话题,而我呢?”赵永庆发出一串凄凉的笑声。“我只是个骑电单车、依靠妹妹养活我的穷学生,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你不必跟别人比,哥,出身贫穷并不是我们的错。就是因为自小苦到大,所以便要认真,因为爸妈把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嘉琪试图平心静气,但每当听到哥哥讲出这种话,她就一肚子气。
“既然他们从没有给我一个可以富裕而显赫的家,现在又凭什么要求我为他们光宗耀祖?同学们都在讨论要出外深造的事,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自信书念得比他们好,却只因为没有钱,我就得放弃一切,乖乖的留在香港!”
“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这个家尽点心力了吧?”
“嘉琪,我欠你的我会记在心里。我走了。”永庆说着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剩下嘉琪又气又饿的伫立在那里,街角的喇叭声提醒她时间的流逝。她赶紧冲上楼抱下那篮花束,直到在楼下站定,她才发现眼角早已湿透。
坐在巴士上以面包果腹,嘉琪心事重重地盯着外头的车水马龙。有什么好感伤的呢?自幼就一起生活长大的亲哥哥,难道她还不清楚他的个性和心态吗?
就如哥哥所说的,酗酒的爸爸难得有清醒的时候,而向来都在电子厂生产线上虚耗光阴的妈妈,事事不满,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她对生命、生活、婚姻的不满藉由不停的唠叨,尽情发泄在她和哥哥的身上。
也因此永庆自幼个性就极为阴沉且不满现实,在赋闲了一年后,他要求投考大学,喜出望外的妈妈秀英欣喜若狂,认为儿子终将是她出人头的保证。
但是昂贵的补习费和将来的学费没有着落,这也是一直困扰赵家的因素,在赵家的男主人武雄养成酗酒习惯前,职业是大货车司机的他,尚可拿些在赌博之后剩余的钱回家补贴家用。但一次被警察验出他曾经“醉酒驾驶”后,跑去法庭和警察局便影响了他的工作。受此打击武雄转而酗酒,家庭的重担也就落到在电子工厂工作的秀英身上。
正当全家人为永庆所需的学费而笼罩着愁云惨雾之际,住在附近的阿好婶登门提了件亲事。隔壁巷口住了户人家,那个男人娶了弱智女人,生下三个弱智儿女,其中一个弱智的儿子由父亲花了三十万由印尼买了个新娘,但半个月后就跟着妻子跑掉了,女儿被送到收容所,剩下老大那儿子。于是男人想带妈妈回大陆养老,所以愿意出二十万为儿子找个妻子。
喜出望外的秀英一口就答应了一来,在她的想法里,女儿只是养来讨债的,唯有儿子可以令她扬眉吐气。也因此她愿意经由嫁出女儿嘉琪,换取那二十万元,等待儿子让她扬眉吐气的可能性。
“妈,我不要嫁过去,我不想为了二十万埋葬了我的一生。”刚自工厂下班,匆匆扒着饭,预备再去上夜班的嘉琪在刚听到这件事时,整个人如被雷亟般震惊。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存心不让你哥哥有上大学的机会是不是?有了那二十万,你哥哥就可以上港大,我才有面子,你懂不懂啊?”秀英气急败坏的用手指戳着女儿的头,怒气冲天的骂着。“你以为你读个专科就了不起了吗?人家的女儿中学毕业就出去赚钱,我让你念到中七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图报,我养你这个不孝女干什么?”
静静地将碗筷放下,嘉琪迷惑地瞅着歇斯底里的母亲。“哥哥可以像我一样半工半读啊,为什么非要把我卖了不可?哥,难道你非要我把一辈子都用来服侍那家人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永庆痹篇她的目光,毕业后仍游手好闲过日子的他,面对妹妹的质问,只能转过头去。“我没办法半工半读,那太辛苦了。”
“废话少说,我已经答应人家了,除非你现在找得到别人拿出二十万,否则找个好日子,人爱就来娶你。”秀英故意将碗筷弄得乒乓作响,粗着嗓门的嚷着。
看着醉卧在简陋的沙发上的父亲、盛气凌人的母亲及一副事不关己的哥哥,嘉琪咬牙切齿的走向母亲。“你要二十万是吗?好,我给你。”
“你哪来的钱?”秀英诧异的叫了起来。
“你不用管,我会给你二十万让你的儿子读书,但只有这二十万!二十万应该已经够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了吧?付完这二十万之后,我再也不要跟这个家有任何瓜葛了。”嘉琪说着拿起书包向外走。
“等等,你什么时候给钱?”永庆越过呆住了的妈妈,冲出来拦住满脸寒霜的嘉琪。
“明天我会先给你四万,那是我存了很久,打算买首饰的钱,其他的我会分期给你。”嘉琪有些不舍地回答他。
“要快,补习班已经开班了。我每天看到别人高高兴兴的去赶车、上补习班,心里就恨家里为什么这么穷!”永庆噘着嘴埋怨着。
“你不会比我更恨的,起码你还是块宝,我只是个可以换钱的女儿而已。”冷冷的说完,不待永庆有所反应,嘉琪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家门。
就这样,嘉琪成了不折不扣的赚钱机器,她所赚的钱除了要负责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还给抽出极大一部分供给家里,更得“偿还”那二十万。
在这种种的压力之下,好不容易毕业之后,嘉琪干脆辞掉薪资低的总机接线生工作,打游击似的四处找打工的机会。最令她哭笑不得的是,哥哥永庆连续落榜了两次之后,第三年才考上港大,看着自己的血汗钱任他如此任性的只因为不是港大就不念而花掉,她已经逐渐的麻木了。
算算这些年她已经拿了大约十七万的钱供哥哥念书,离当初所说的二十万越近,她的心就越纠结,因为妈妈最近又常打电话来,哭诉着哥哥到外国念书没有钱不可行,言下之意是要嘉琪再为哥哥付到外国留学的费用。
不要再想了,嘉琪在远远的看到那个只用简单的灯光照射着的招牌时,赶紧按下铃,抱起那篮花,火速地朝前面挤过去。
“意外人生”pub,嘉琪在走近那个古朴可爱的pub门口时,抬起头看着招牌上那两只大小不同的黑脚印。其实在香港的pub多如牛毛,但她却喜欢到这里来卖花,大概是因为老板跟老板娘夫妇的和善态度吸引她吧!
大部分的pub都不欢迎如她之流的小贩进去,有的则要付些钱,也就是让pub店方抽佣。但这家“意外人生”pub的大胡子老板阿诺总是笑笑的倒杯果汁请她喝,遇到有些酒后失态或藉酒装疯的酒客騒扰嘉琪,他只消将壮硕的身体往那些人面前一站,麻烦立即自动消失。
老板娘美绫在生完一个壮小子之后,就比较少出现在pub中,但嘉琪仍然会向阿诺问候美绫。
站在楼梯口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踩着阶梯走进这家位于地下室的pub。华灯初上的时分,pub里面的人还不多,她看到柜台里的阿诺正在吃饭,转个身想溜出去,但眼尖的阿诺还是叫住了她。
“嘉琪,你来得正好,美绫刚做了锅罗宋汤过来,过来一起吃吧!”阿诺的大嗓门一吼,全pub里零零落落的人目光全盯在嘉琪身上,令她羞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硬着头皮走过去,嘉琪诚惶诚恐的看着那锅色泽艳丽的罗宋汤。“阿诺,我已经吃饱了,谢谢你。”虽然肚子因为闻到浓浓的番茄和牛肉的味道而咕噜噜的叫,她仍咬着牙根婉拒着。“是吗?”阿诺斜睨了她一眼,掏出一个大的米通瓷碗,三两勺即装得满满的一大碗,递给她。“把这些东西吃完才准开始做生意。”
“阿诺,我真的吃饱了”看着红滟滟的番茄块和牛肉汤在载浮载沉,嘉琪只觉得自己的决心越来越虚弱了。
“嗯我儿子的胳臂都快比你的粗了。嘉琪,你说的二十万不是已经快到了吗?犯不着再虐待自己,我养的那条斗鱼都吃得比你多!”阿诺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的捧起自己的大锅碗大坑阡颐起来。
“阿诺,谢谢你跟美绫姐。我现在也很烦恼,二十万虽然快要‘还’完了,可是我妈的意思,似乎还要让我供我哥出外留学。”用筷子搅着肉块,嘉琪淡淡地笑道。
“他要去就自己想法子,看看他这些年把你拖累成什么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辈子这么没责任感的混下去吧?”阿诺端起碗,唏哩呼噜地将碗里的汤汁喝尽。
“我还能怎么办?再怎么他们总是我的亲人。”长长叹了口气,嘉琪望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涌进pub,她更加感慨。做工赚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而这些标榜着我行我素的年轻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挥霍青春和金钱,那我呢
匆匆吃完那碗足足有她一天食量的罗宋汤,嘉琪在阿诺满意的目光下,开始她一天生活的重头戏。
一般而言,会到这家“意外人生”pub的顾客约可分为两类:“一种是冲着现场演场的liveband而来的,大都是对音乐疯狂热爱的新一代年轻人;另一类则是都市中的白领及专业人士,被称为“优皮一族”他们大概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生活较西化的族群。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诺刻意别树一帜,还是附近环境生态使然,pub里洋溢着一股带着性感的浪漫情调。不单止是“优皮一族”连那些好怪喜奇的年轻男女,来到了“意外人生”pub,都会不由自主的激发出性格中浪漫的一面,这也使得嘉琪的花束和巧克力一直维持很好的销售量,让她有支持下去的希望。
而阿诺和美绫的宽容雅量,更使嘉琪得以固定的在这pub里兜售花束及糖果,久而久之,她也成了pub里的常客,有了熟识的顾客。
“总共是两百七十元,谢谢你。”将找好的零钱交到那上顾客手中,嘉琪面无表情的看着收到鲜花和巧克力而欣喜若狂的女郎,她立即深深叹口气,转身离去。
多么美好的画面!嘉琪在心底轻轻地叹息道。在她二十四年的岁月中,别说是一束花一盒糖,印象中她似乎从没有收过什么生活所需之外的礼物。为了节省每一分钱,自小她就是穿表姐妹们一个轮一个穿得已经脱线褪色的旧衣服,书本玩具更是左邻右舍所丢出来的。而相较于她贫乏又黯淡的日子,哥哥永庆却过着应有尽有的、夜夜笙歌的公子生活。
只因为妈妈相信这个家中的独子,终有一天会如李嘉诚一般的发黄腾达,所以她用尽所有方法对儿子好,哪怕是她使出浑身解数。
远远的那端有人朝她招手,她甩甩头,意图将那些无端浮现的恼人想法甩开,但看到一对对守着浮在水面中的粉红色蜡烛的情侣们,那种孤寂的感觉又不请自来,令她心情低落。
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有人在期待着与她相遇?她戴上向来就笑容可掬的面具,快步地朝那桌走过去。
相貌清秀的男子挑了束娇艳的粉红色玫瑰,带着羞涩的笑容递给身旁早已漾出开怀笑靥的女伴,一阵昏厥立即袭上心头,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嘉琪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悲哀,她怔怔地望着男子给她的钞票,突然拔腿向外跑。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她脑中像有个声音在命令着,令她没来由地狂奔。脑海中一直有个模糊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那个人有着斯文中带点杰骜不驯的脸孔,一副黑框复古型眼镜,背着个大背包,骑着闪亮亮的电单车,横过她心头,在她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不该想着他的,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即使现在再度见面,他们大概也擦不出什么火花吧!她抱着花篮,低着头地朝后门的出口冲去。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连她都还来不及眨眨眼睛就赫然发现,自己正与那个再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四目相交,且很不文雅地倒在对方怀里。
菊生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老天爷,这么凑巧的让他再度和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女郎如此戏剧化的见面。
罢才在梅生和兰生的游说之下,他半推半就的跟两个哥哥和姐夫一起到阿诺的pub来。心知肚明他们是想趁机将自己灌醉,从他口里套出关于那对鸽子耳环的事。
也因此他一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在刚进门就被个花篮撞个满怀,脚跟一个不平衡,摇晃半天后摔跌在门旁的软垫时,他很清楚由于自己的脚奋力一踹,那篮花也跟着散落在四周,然后是那个柔软的躯体。
错愕地盯着他看,红潮立即飞上嘉琪双颊,她挣扎着自菊生身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捡拾着那些花束和巧克力,对菊生那灼烈得几乎烫伤人的眼神视而不见。
“对不起,我没看见你进来,对不起!”嘉琪收拾好东西,看也不敢看菊生一眼,低着头立即逃之夭夭。
“你啊”菊生目瞪口呆的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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