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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平,听说今年的锦市会很热闹,那些小丝织户好像想联合起来组成个什么会,来和我们白家对抗。”
白毓锦拨著手中的菱角,让长发就这样散垂著,雾蒙蒙的眼睛看着站在旁边的邱剑平难为他一晚上为了抓贼没睡好,气色还很不错。
他虽然身为护卫,但是这几年白毓锦总将一些生意上的事交给他处理,眼下他就正在核对东岳国南边三省上半年的交易账簿。
对于大小姐说的这些事情他当然已经有所耳闻“是养蚕的柳东亭率先挑事,因为他一向觉得我们庆毓坊收购蚕丝的价格太低了。”
“年初不是给他每两涨过三分银子了,还计较什么?”白毓锦不禁冷笑“正好,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能折腾出什么来。”
她的语音刚落,许莹眉娇怯的身姿就出现在门口“表姐。”
她皱皱眉“莹眉?你来做什么?我让你告诉你爹,我有事找他,他怎么还不来?”
“爹昨天喝醉了,很晚才回来,所以”她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哦,”好像是在意料之中,白毓锦抬高眉尾露出淡淡的嘲讽“你是替你爹来回话的?”
“不是,我娘让我送点香料过来,这是前日一个亲戚来看我娘的时候送的,说是有特异的味道,自海外传来,是我们东岳国没有的。”
许莹眉将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白毓锦只是拿起瓶子看了看,对里面的香料并不感兴趣“有劳你跑一趟,茜草,给表小姐奉茶啊。”
但茜草没有来,来的人是墨烟,他端著一杯茶跑进来。
白毓锦又皱眉问道:“怎么是你?茜草那丫头去哪里了?”
“她刚才在厨房说肚子疼得厉害,所以让我代为伺候小姐。”
墨烟将茶杯放到许莹眉的面前“表小姐,请用茶。”
“也就是你纵容那丫头,我看她三天两头说肚子疼,不过是在故意撒娇而已。”她的话意若明若暗“有些女孩子可能就是爱在男人面前撒娇,剑平,你说是不是?”
正在低声和邱剑平说话的许莹眉听到她的话浑身一震,表情极不自然“那个我娘叫我早点回去,表姐,我先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吗?你难得来一趟啊。”白毓锦嘴里说挽留,不过已经起身有了送客之意,她缓步地走到表妹身边,微笑着伸手扶起她“莹眉啊,其实以后你应该常过来走动,我一个人很无聊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知道,剑平又是个闷葫芦,问十答一的”
她还没明白表姐为何会突然如此殷勤,身子一转,不知怎的,桌上的茶杯突然翻倒,热茶泼泄而出,一下子全倒在邱剑平身上。
“啊呀!”两个女人一起惊呼出声,白毓锦先怒而朝墨烟斥责“你是怎么伺候的?”然后一把拉起邱剑平,急问道:“烫到哪里了?走,快去换衣服!”
她拉著他冲出房门,被骂愣的墨烟则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因为他刚才明明看到,是大小姐悄悄用左手推了茶杯才让茶杯翻倒的,怎么又怪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许莹眉叹气自责“墨烟,都怪我不好,刚才一定是我我碰到了桌子。”
“哦,没事谁让我是奴才的命呢。”他含含糊糊地应著,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但又说不上来。
“墨烟啊,我看你在这里做得也不大开心,不如我请表姐让你到我那里去帮忙吧。”
许莹眉的提议让他一震,回头看到她娇柔的笑脸,不知怎地他竟在心底打了个寒噤,同时眼前好像也裂开了一道窗,有些事情不言自明
邱剑平被白毓锦拖拉著回到他房间,一路上自然招惹了不少家丁的注目,他连连低声道:“大小姐,属下自己能走,人言可畏。”
但她偏不放开他,直将人拉进房,拉起他的袖口,看到他胳膊上的一片红肿,惊诧地说:“我的天啊,居然烫得这么厉害?”
他扬唇苦笑“您下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种后果吗?”
知道自己就算能瞒过表妹的眼睛,也瞒不过始终坐在对面看着她们一举一动的邱剑平,她只得扮个更苦的苦脸给他看“你也知道我要使苦肉计给莹眉看,自然不能拿自己下手,这叫‘周瑜打黄盖’”
“大小姐要打,属下只有任挨了。”饶是忠诚寡言如邱剑平,平白无故被烫伤,此时也少不得要委屈地抱怨两句。
难得见到他如此表情,她本来心中满是愧疚,一下子倒有大半变成了戏谑,手掌按在他胳膊的痛处,柔声问:“为我受点伤,不愿意吗?”
本来就肿痛的位置被她突然用肌肤贴身接触,他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只觉得受伤处更加热烫,疼痛加剧,不由得皱眉叫出一声“啊。”
“碰疼了?”白毓锦松开手“我去找些葯膏来。”
“不必,属下身边有许多葯膏,大小姐先请去忙。”
他在委婉地下逐客令?白毓锦眯眯眼睛,撩裙坐下“好啊,葯膏放在哪里?我帮你涂。”
见她不走,他只好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拿床头的小匣子,习武之人身边多会有一些治伤的葯,不过烫伤并不多见,所以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点清凉葯膏,贴敷在创伤面上。
她见状蹙著眉心“还逞强?敷葯都不让我帮忙,还是我来吧。”
“大小姐,主仆有别、男女有别,大小姐云英未嫁,属下总要为大小姐的名誉著想。”邱剑平好言相劝,一再痹篇她伸过来的手。
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你怎么比我爹还啰唆?先不说我们之间的交情有多少年了,将来我就是嫁人,也要带著你一起嫁啊,你我是男是女,能否坐在一起,真有那么重要吗?”
他敏感地抬头看她一眼,对视上那双清亮含笑的眸子时又倏忽垂下眼“大小姐可以不在乎,但是属下不能不在乎。”
“想多了只会平添烦恼。”白毓锦悄悄接过葯膏重新帮他涂抹在痛处,这一次她的指法很轻,轻若秋风“世事总有不如意,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是很多事还没有开始做,就已经知道结局,又何必”
“难道就站在原地不走了?”她勾动著唇角“剑平,你不该是这么懦弱的人,在我心中你有著不同于常人的魄力。”
“大小姐。”他的心中越发不安,好像她的话语能够刺透他的衣服,穿进他的心里。
她的手指从他的胳膊上移开,接著挪到他的脸颊侧,轻轻地摩挲著,撑起他低垂的脸庞,她的目光总是这样清澈如秋水,今天却有著比以往更多的锐利。
“剑平,不要和我装糊涂,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邱剑平陡然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门口,一拉门,墨烟正站在那里,大概是刚刚站定想敲门,没想到邱剑平会先从里面打开门,所以倒把墨烟吓了一跳。
“邱大哥,你的胳膊要不要紧?我去和管家要了些治烫伤的葯。”
“哦,多谢你。”他接过葯膏,却没有进屋,反而是想出去。
墨烟好奇地看着他“邱大哥?你烫的是胳膊,不是脸吧?怎么脸这么红通通的,好像很热的样子。”
被他这样一说,邱剑平的脸更红了,干脆夺门而出。
“墨烟,进来。”这时白毓锦突然在屋内发话。
他没料到大小姐还在邱剑平的房内,心中七上八下的,慢慢蹭著进了屋,但也只是在门边站著,低头垂手“大小姐,墨烟最近办事不力,屡屡让大小姐生气,墨烟知错。”
她轻轻一笑“把门关上,走进来些,我还有话和你说。”
墨烟本来就对大小姐最近几次无故对他发火有所怀疑,但是又不好问,现在大小姐的语气让他的猜测得到了些印证,于是他急忙关上门,向内室走了几步。
她开口问:“这几天恨我吧?打了你,又骂了你。”
他赶紧摇头“墨烟是穷苦人家出身,是大小姐买下奴才,还让奴才习字算账,大小姐是墨烟的再世父母。”
她笑道:“我还知道你和茜草那丫头整天眉来眼去,你放心,是你的,肯定跑不了,我心中有数。”
墨烟喜出望外,又不敢有过多表露,只是用脚尖蹭著地面。
“每次我骂了你之后,表小姐是不是都和你说了些话?”她忽然声音一低。
他心中更明亮了,遂点点头“表小姐总是说几句安抚的话,还想让墨烟到她那边帮忙。”
“如果我同意让你过去帮忙,你意下如何?”
她的一句话让他急忙抬起头“大小姐是不想要墨烟伺候了,还是”
“还是什么?”白毓锦笑咪咪地看着他“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猜出一些我的心思。”
他的眼睛大亮“大小姐是想让我做三国时期的黄盖混入曹营?”
“聪明。”她这才点明“我对许莹眉那边非常不放心,最近有好几笔款项有问题,只怕是她家人搞的鬼,但是碍于亲戚情面,我不好明查,如果能安排一个人到她身边的话”
“墨烟明白,一定帮大小姐把这件事查清楚!”
白毓锦点点头,却又叹口气,眼波投向窗外“有些事情只要用心就可以查清楚,可是有些事只怕很难查清楚。”
他疑惑地问:“会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大小姐查不清楚?墨烟可以尽力帮大小姐办成。”
她怅然地一笑“傻孩子,你不明白的。”
墨烟好像越来越听不懂了,明明大小姐的年纪也不大嘛,怎么说话却很老气似的,而让大小姐长吁短叹的那件心事又到底是什么呢?
邱剑平站在梨花园的一角,默默地看着满地的树叶,以及正在扫著园子的一位老人,那老人已经扫了很久了,但扫得很慢,加上叶子落的速度又快,使得老人的工作好像永远都做不完。
“又有想不开的事了?”老人缓缓开口。
邱剑平低垂著眉“近来我越来越看不懂那个人了,我的心也越来越乱。求伯,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别人帮不了你的,你所说的那个人之所以会看不懂,是因为你真的看不懂,还是你根本没有去看?”
“我、我不敢看,因为我知道,我不能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向来在人前坚毅如磐石的神色中掺杂著少见的柔情“主仆有别,男女有别。我的心告诉我要远离那个人,但是我爹临终的遗命却是要我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那个人,我,很痛苦,很矛盾。”
“那就替我扫扫这些落叶吧。”求伯把扫帚递到他面前“就像扫去你心中疑惑一般地扫掉它们,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
邱剑平几乎是即刻就把扫帚接过来,用力地扫著落叶,但即使他年轻有力、动作迅捷,依然阻止不了那慢悠悠飘零的落叶,一次又一次地把青石板重新铺满。
“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其实本毋需强求。”求伯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他停下动作,若有所思。
在他敛眉思考时,白毓锦的身影婷婷出现在园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求伯又在偷懒?不要仗著自己年纪大,就随便使唤我的人,让剑平替您扫地,求伯您的老脸真好意思啊。”
“是我自愿来帮求伯的。”邱剑平急忙解释,并想岔开话题“大小姐有事找我?”
“看来刚才的热水还不够烫,你的胳膊也不疼了,有力气扫地。”她的口气很幽怨似的“亏我还担心得跑来看你,结果你倒是很自得其乐。那这样吧,去让人备车,一会儿我们去城北的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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