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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善终
“吓!”他将小姑娘抱得更紧。“大姐,那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啊?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胡灵灵以目示意,睨视昏迷的曲柔,笑道;“要不,我喊白哥哥回来?”
不,他才不想送小姑娘到阴森森的无情阎老头那儿!
他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但他就是不愿意这么一个好姑娘白白跟着小胖子去死。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只希望她好好的、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将来他还要找小姑娘上山玩耍,再让她亲一亲,一起爬树捉迷藏。
可偏生石伯乐一死,她也跳不出干系。
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石伯乐不能死。
噗一声,他魁梧的身材一下子挤压变形,转眼就变成了白白胖胖、一身圆滚滚、像个大婴儿似的石伯乐。
“大姐,崖底的小胖子就麻烦你埋了。”
他交代完毕,解开结界,然后眼睛闭起,身子倒下,抱着小姑娘躺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昏”过去了。
“小弟你”胡灵灵也想昏过去了。
呃,他好像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呜呜,伯乐孩儿啊,你怎能忘了娘呀!”一个肥婆娘抓着他的手,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连口水都喷出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伯乐竟然忘性,什么都不记得了!”像一团大圆球也似的胖老爷背负双手,忧愁而焦急地在大厅走来走去。
“老爷、夫人,少爷八成在山上撞邪了。”石大龙惊魂未定地道;“那场大雨好像鬼打墙,大虎和大豹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我和大狮明明听到少爷的叫声,却只能在林子里兜圈子,走不出去”
“你们还说!”石鉅象怒气冲冲地道;“你们四个没有尽到保护少爷的职责,害他淋雨生病,来人呀,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棍!”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暗自咋舌。不仅外形相貌长得像,连脾性也一样暴躁凶恶。
“爹,娘,不关他们的事。”经由他们为他建立的记忆,他现在不是狐狸,不是小弟,不是胡不离,而是石伯乐直接认了爹娘。“可能雨太大,我滑了一跤,磕到了头,就啥都忘记了。”
“是啊。”石大虎赶忙猛点头。“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只需好生调养几天,少爷一定会记起老爷和夫人。”
“呜呜,伯乐乖乖,你终于喊娘了。”石夫人拭着泪珠,将一道黑不溜丢的菜色推到他面前。“老爷,别尽骂人了,快来陪孩儿吃饭。伯乐,这是你最爱吃的葱爆肥牛肉,光喝葯不够,你得补补身子才行。”
“嗯!”闻到那油腻腻的味道,他的反应就是作呕。
“呜,伯乐,你怎么了?”石夫人呼天抢地,涕泪一抹,就挥到那盘牛肉里。“快去请大夫,瞧他开的什么葯,害我们伯乐吃不下饭!”
“娘,没事,我只是不想吃加了太多调味料的菜。”
“伯乐生病了,别吃得太油。”石鉅象转了笑脸,亲自拿筷子从堆得小山也似的腿肉中夹出一支,舐犊情深地道;“伯乐,这是卤鸡腿,爹帮你撕开肉片,你小口小口慢慢吃,别噎着了。”
见到那几十只鸡腿鸭腿鹅腿,他想到了山林里自在飞翔的鸟儿,它们也是有两条这样的腿他又是一呕,拼命摇头。
“爹,不要杀生,好吗?”他低下头为这些鸟禽默哀。
“咦!”石鉅象吃惊地看着爱儿。“你不是最爱吃肉吗?牛羊猪鸡少一样,你就要翻桌子的。”
“好好的干嘛翻桌子?砸坏了多可惜。”他细细抚摩桌沿的精致刻工,说不定大姐也会喜欢这么好的东西喔。
“可是你回家后,只喝水和吃葯,不吃东西不行啊。”
“好吧,有没有青菜萝卜?水果也行。”他的确很饿了。
“还不快去准备!”石鉅象马上喝斥下人。
“菜不用煮,也别烫,拿清水洗过就行了。”他笑眯眯地嘱咐。
一刻钟后,满桌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换成了青菜萝卜鲜果甜瓜。
石鉅象啃下一片绿叶子,不禁老泪纵横。呜,他老了还要作牛作马,陪爱儿一起吃草呀。
石夫人咬了一口萝卜,马上痛苦地捧住下巴。唉,年纪大了,生萝卜太硬,差点绷坏牙了。
夫妻俩对望一眼,再齐齐忧心地望向爱子。
他吃得不亦乐乎,已经吃完两盘鲜翠欲滴的生菜,啃掉一根萝卜,咂下一串葡萄,现在则是捧着甜瓜,一口一口嚼咬着。
“不用削皮去秄吗?”石鉅象看他的吃相,忧愁地道;“我还以为他会发脾气,将水果砸得稀巴烂。”
“老爷,咱伯乐果然撞邪了,肉都不吃了。”石夫人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怎么办。”石鉅象揉揉额头,头痛不已。
“呜,都是曲家那女娃儿惹的祸,快送走她,免得伯乐再沾秽气!”
他猛然一惊,都回来快一天了,他却只顾着和石家人周旋,竟然忘记保护小姑娘。要是他一个闪失,黑白无常可会乘虚而入呀。
“小姑娘?她在哪里?”他扔下甜瓜,急得站起身子。
“少爷,我们将曲姑娘关在柴房。”
“柴房在哪里?快!我要见她!”
“伯乐孩儿,你不是要将她送进艳香阁吗?”石夫人哭得好不凄惨,强而有力的肥手扯紧他。“你听娘的话,千万不能和姑娘在一起,否则会送命的啊,呜呜呜!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
“不行,我非她不可,我一定要她!”他急死了。
“啊!昨天不是伯乐二十岁的生日吗?”石鉅象眼睛一亮,喜道;“夫人啊,玉姑仙子说的二十岁大劫已经过了,伯乐可以和姑娘睡觉了。”
“对喔,伯乐满二十了,菩萨保佑啊。”石夫人双手合十,感激涕零地拜了又拜。“这些年难为他了,可为了保命,二十岁前绝对不能行房,否则会死于非命呜,我苦命的孩儿,总算熬过去了。”
他哪管爹娘嘀嘀咕咕,早扯了石大龙带他去柴房。
石鉅象太懂得男人压抑无法发泄的痛苦了,爱子心切的他马上下令道;“去!将少爷房间布置一下,今晚就让曲柔给咱伯乐冲喜。”
曲柔蒙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沿。四个花枝招展、服色艳丽的丫头站在床前,朝她指指点点。
“你可别以为穿了这一身红衣服,你就是少奶奶了。哼,想得美喔,你只是第一个和少爷睡觉的姑娘,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直接送到房里来罢了,又没正式拜堂,要说第一号正宫少奶奶,还轮不到你这个欠债人家的女儿。”
“是呀,你可别以为咱少爷想跟你睡觉就是爱你,等他兴头过了,你就失宠啦,等着去艳香阁倒酒吧。”
“唉,姐妹们,咱们打赌都输了,少爷满了二十岁,第一个竟然不是跟我们中的任何一个睡觉,大家不必赔赌金了。”
曲柔抿唇不语,四个“服侍”她的丫环冷嘲热讽,在她面前搬弄石伯乐如何宠爱她们的事迹,她完全不想听,也不予置评。
“哎唷,少爷来了。少爷你穿红蟒袍,变得好俊喔。”四个丫环嗲声嗲气,一拥而上,抢着要为他更衣。
“呵呵,你们”石伯乐受宠若惊,灵活地一闪而过,痹篇八只长爪的纠缠。“我来想想,你们叫什么名字。”
“听说少爷失忆了。”丫环们好不哀怨,少爷忘了她们,也难怪不让她们更衣了。“少爷,我是小珠,这是小姬、小暑、小娥,我们的名字都是你取的,你当真忘了?”
继龙虎狮豹之后,怎么又来了猪鸡鼠鹅?这个石伯乐是驯兽狮,专门豢养动物的吗?
“忘了。”一切从头来,他咧嘴笑道;“不过现在我记得了。”
“嘻!”小珠小姬小暑小娥又想上前扯少爷的衣服。
“呵呵,我最怕人扒我的皮了,别别别!我自己来。”
“啊?”她们既失望又惊奇,从来没见过少爷闪人闪得这么敏捷,几乎不像是他圆滚滚身材会有的动作。
费了一番工夫,终于赶丫环们回去睡觉,他石伯乐闩上房门,再快步走回床前,迫不及待就掀开头巾,深怕黑白无常早带走她了。
“呼!”他吐出一口气,还好,小姑娘端坐在那里,气息正常,两颊红咚咚的,眼帘低垂着,浓密如扇的睫毛湿湿的挂着泪珠?
小姑娘眼睛都哭肿了他的心脏突然用力跳了一下,好像被人用指头捏住,痛痛的,紧紧的,那是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摸上胸口,有些困惑,难道人的心老是这样怦怦乱跳吗?
他俯下身子问道;“你怎么哭了?”
“你不要过来!”曲柔感受到他的热气,忽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吓得身子一缩,马上抓过床边帐幔挡在身前,不让他靠近。
“不要过去?好吧。”唉,他什么人不好变,偏偏变成最讨人厌却又死不得的石伯乐。小姑娘被“他”强迫带来这里,一定很不快活了。
碍于形势,他也只好规规矩矩地站在床前扮石伯乐。
“小姑娘,你饿了吗?这里有果子。”
她摇摇头。
“这糕挺软的,还有这苹果,又脆又甜,我就吃了两个呢。”
她还是摇摇头。
这招好像失效了。他搔搔头,实在不忍她那张惊惶带泪的脸蛋,于是自己先绽开了笑容道;“小姑娘,你爹娘如何喊你?”
曲柔一见他笑,直觉就是嫌恶地别过头去,不想看他可恨的邪肆狂笑,随即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又转回来看他。
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明明是那个圆滚滚的白胖身子,也明明是那张无害的招牌笑容,却不像之前总是白眼看人,拧着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邪戾之气;今晚,他的眼眸变得好黑、好深黝,好似一汪倒映天光云影的深潭,嘴边笑意是往上勾起来的圆弧,正好和笑弯的眉毛合成一轮满月,这令他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似乎温和些,也稚气多了,更像是一个套上大人衣服的大婴儿。
是受伤失忆的关系吧?她低下头,还是不愿看他。
“小姑娘,那我该怎么喊你?”他又殷勤地问道。
她声音硬硬地回答道;“我爹娘喊我柔儿。”
“柔儿。”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两只黑眼也笑得眯成一条线。“曲柔,柔儿,真是好听的名字,一念出来,声音就软了、柔了、舒服了。”
肉麻当有趣!曲柔当作没听到他的“甜言蜜语”
“说要送我去艳香阁,做什么又放我在这里?!”她愤怒道。
“你想去艳香阁?不好啦!那我就看不到你、不能保护你了。”
“鬼扯!胡说八道!”曲柔抓紧床柱,努力地撑住自己的身子。
“本来就是‘狐说’了。”他这下子有理说不清,只好抓抓头发,问道;“你要睡觉了吗?闹了一天,我也想睡了。”
一听到睡觉,她全身绷得僵硬,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我来瞧瞧,咱们该怎么睡”他打量着偌大的房间,有大床、大椅、大桌,那张长榻铺上软垫,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睡的小窝,窗下那张凉椅也不错,夏天躺在青青的绿竹枝上一定很凉快
视线转到窗外,竟然见到黑白无常哥俩好站在花园里,甩了甩手上的拘魂索,神情愉快地向他颔首致意。
吓!他们就是不死心吗!他箭也似地冲到窗边,朝他们大叫道;“喂!你们还不走开?!快走!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碰地一声,他用力关起窗户,一扇扇检查是否紧闭,务必做到滴水不漏呃,虽然黑白无常想来就来,任何门墙都挡不住。
起心动念,双手画出一个大圈,为整座屋子布下一个结界。
黑白无常来了,柔儿势必命在旦夕,他又箭也似地冲回床边,紧张地瞧着她那张晕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脸蛋。
“你的脸红得很奇怪”他终于发现有异,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曲柔马上去挡,手掌挥得用力了,就撞到他的下巴。
“哎呀,差点咬到舌头了。”他叫了一声。
曲柔以为他又要恼羞成怒,瞪大眼睛看他,准备随时反击。
他揉了揉撞疼的下巴,再度俯下了身子。
望着那对越来越近的黑眸,曲柔不寒而栗。他才被偷看“洞房花烛”的家丁傍惹得火冒三丈,她又打他一掌,难道她真以为自己还有力气挡住暴怒的他吗?
不,她一定要为曲家、也要为自己坚强抵抗,他敢来一拳,她就回一腿,他要敢碰她,她就撞他,她绝不屈服哀求但为什么无助的泪水却是不听使唤地流下?
“你病了。”那只温厚的掌心还是摸上了她烫热的额头。
她闪不开,也没力气反抗,她强撑到此刻的心力几乎涣散殆尽了。
“打从回到江汉,就没人为你请大夫吗?”他忧心不已。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下了那场懊死的大雨让她淋出风寒了。“来,我扶你躺下来,让我瞧瞧你的身体。”
“不要!不要碰我不”
“柔儿,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大恶狼!你放开我!”曲柔无力地嘶喊道。
“我不是恶狼啦,我跟它不同种。柔儿,放轻松,手别揪着衣服,对啦,摆在身子两边,脚也别缩在肚子上,这样好像把自己卷成刺猬似地。吓吓,有一回我和刺猬打架,被它扎了几针,真是痛死了。唔,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对了,你双脚放下来,慢慢躺下,我帮你脱鞋子”
他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像是轻哼小曲,又似孩提时代睡觉的竹摇篮,挂在廊下轻轻地摇呀摇,清风徐徐,将她摇得有些昏沉。
曲柔依然止不住泪。怎么了?为何她会不由自主地听他“号令”?明明不想将自己摆平的,怎地全身又软又重,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
她甚至连思考、害怕、流泪的力气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明,火烫的身子里,仿佛注入了一道从山巅融化的雪水,清澈冰凉,沁人心脾,很快地就安抚下她燥热不适的病体。
睡了,沉沉地睡下了,不再担忧恐惧,安然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