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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没错,她是近乡情怯多少年了?她离开家多少年了?
想当年,她在发生事情的隔天,无法再去面对父母的责难和姐姐程静不屑的神色,她选择离开,她主动要求终止“渥堂”的学业。
她知道这样最好,如果可以让更多的人觉得快乐,那么她愿意去做。
她向父亲提出了出国的意愿,拿出自己少少的存款,乞求父亲的谅解;她答应他们,只要他们投资她第一学期的学费便可,接下来的一切,都不需要他们费心,她会试着努力养活自己。
她在父亲眼中看见不舍和犹豫,但那微不足道的亲情相连却抵不住当时母亲的暴怒和不谅解。母亲或者她该称之为阿姨的女人答应让她离开,但在最后一刻还要维持着一贯的姿态告诉她
是她的无怨无悔,才让她得以拥有今天的教育。
是的,程宁从来没有否认过她对她的包容:一个女人能够为了丈夫的出轨忍气吞声数十年,程宁没有立场再去责备她,更何况,那个让她心里有疙瘩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除了一点点亲情的关怀她缺乏之外,其实母亲对她,从来也没有少过啊她依然和程静一同上“渥堂”念书、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吃着相同的东西。
她其实已经觉得母亲对她所做的,够了,够了。
所以她愿意离开,不留给任何人伤害。
而,当时曾经有一个人问她: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为自己而活?
这句话就像是一桶混着冰块的水,兜着她的头毫无防备地淋下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她竟然找不到答案!她原以为,她该就这么藏在屋檐下,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寻找梦想的资格,她总觉得那些所谓的理想抱负与她无关只有他那么自以为是,踩着她的痛脚,逼得她非得现形不可!
他不停地想逼她承认,她其实有欲望、她其实有渴慕、她其实有很多很多巨大的梦想希望可以实现她愈是躲,他愈是刺探逼近,教她节节败退,甚至一直到最后她也只能在他面前虚弱地落荒而逃
这一逃,就是十年的时间,她再也没有回家过。
她知道父亲始终有汇钱进她的户头,但第一年,那些存折、私人印鉴全都教她处理完毕;她不要自己还有眷恋和依赖,既然离开了,她就要做到
邵叙泱要她做的为自己而活。
也是在离开家的十年里,她才发现想起邵叙泱的时间竟然比想起家人的时间还要多。那个自以为是、闯入她生命中的男孩,竟然成为她脑海里盘据最久的记忆。
十年过去,程静的脸她几乎记不得了但邵叙泱的脸竟然不曾遗忘过。
一直到十年后被另一张更成熟的脸庞给覆盖过去。
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她寂寞、她流泪、她受挫、她委屈、她难受那个时候邵叙泱的脸总会特别清晰,那总是似笑非笑,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调侃神情。
她再怎么懵懂无知,最后也终于明白这种心情是什么。
只是那时候,她已经离他离得太遥远,也已经远得不知道彼此的距离了。
脚步再轻轻走向前,程家的门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玉净,好了没?”
程宁脚步一顿,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竟然觉得无措。
隐身往一旁父亲栽种的树林一躲,程宁把自己藏了起来,只留下两颗泪流不停的眼睛眨巴地汲取着回忆里父亲的声音和影像。
“玉净,怎么了?今逃诏作这么慢,早市早开始了。”
“唉,这不是来了吗?今天中午结束营业,要给静送鸡汤去。你也知道她经历上次的小产,这一次好不容易顺利生出个白胖的儿子,她夫家有多开心,我们不好好给她补一下行吗?”梅玉净的声音由远而近,拎着一个汤锅的她双鬓已染上点点白霜。
“你怎么又来了?明明知道静不喜欢我们过去找她的,你还没忘了她上次怎么凶你啊?你这个做妈的怎么糊涂了?人家静好不容易嫁进去当少奶奶,你就别去烦她了吧。”程靳安无奈地喟叹。
“怎么?我疼她不对了吗?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出去就不是女儿了?”
“什么叫只有一个女儿!你算了,不谈了,出发吧。”
隐身在树丛后的程宁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一直到程靳安古董级的送货卡车驶远的声音,程宁才靠着树干缓缓地坐到地面上
一松手,她却听见自己崩溃的哭声。
泪水糊了她的眼,让她无法看清楚卡车远离的影子。
案亲已显老态的声音,几乎扯裂了她的心。
程静结婚了、生了一个孩子了
而她,是不是已经被他们遗忘了母亲说他们就只程静一个孩子
她是不是已经不存在他们的记忆里了?
程宁让自己隐忍了十年的思念随着哭声而释放。她不怪谁,是她不孝,远走他乡;是她不孝,没有捎来只字片语,怎么能怪谁遗忘了她。
只是,父亲和母亲熟悉的声音和背影,却让程宁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了。
沿着回忆的路,程宁脑海里想着的是十年前的片段,有点模糊却又熟悉。
程宁有些紧张,她甚至不敢揣测转角那间书店现在怎么了。
老窝还在那里吗?“窝布克”依然藏有许多凤毛麟角等着她去挖掘吗?
然而,还来不及回想,程宁才刚绕过转角,甚至还没抬头看见“窝布克”独特的招牌,就感觉一阵柔软往她的腿上撞去。
“哎哟!”一个女娃娃发出清脆而甜腻的惊呼。“小妹妹,你有没有撞疼?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程宁蹲下身,看着皱着眉不停地揉着鼻头的小女娃,忙不迭地道歉。
“阿姨,对不起啊,是我跑得太快,没有看到你。”软软的童音开口。
“不别这么说,我也没看到你你怎么一个人?背着书包要上幼稚园吗?”程宁漾出笑容,伸手轻轻摸着小女孩柔细的发丝,对于她的懂事好生惊讶。
“程宁。”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由程宁头上响起。
程宁停住动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老窝!”她大声惊呼,下一瞬间,已经扑进他敞开的怀抱里。
“这丫头,总算是还没把我给忘了啊。”老窝率性的笑声没变,把程宁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
“老窝,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很想你的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好不容易才平抚的情绪,一见到老窝又重新泛滥开来。
“把拔,阿姨是你的朋友吗?”方才软软的童音又插入。
程宁迅速脱离老窝的怀抱,低下头看见女娃儿伸出两只短短的小手,一只抓住老窝的裤子,另一只则老实不客气地揪着她的裙摆。
“哈哈”老窝见状,乐不可支,一把抄起可爱的女儿。“程宁啊,这是我的宝贝女儿飞飞,六年前我结婚了,差点忘了我还得送她去幼稚园,不赶时间的话一起走吧。”
“老窝,你结婚了?”程宁当然惊讶万分,在她的印象中,老窝是那种抱定不婚主义的人。
“哈哈你知道的嘛,感情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哩?这会儿我老婆正准备在开店呢。店还在,咖啡馆也还在,只除了你不见了以外。”老窝抱着女儿,亲腻地用他招牌的胡子蹭蹭女儿粉嫩的脸颊,逗得她咯咯直笑。
“真为你开心。”程宁看着老窝一脸满足,由衷地为他高兴了起来。想不到十年的变化这么大,老窝都已经为人父了而那家储存了她无限回忆的店,还在。
“对了,飞飞,忘了向你介绍。”老窝谨慎地向女儿说着。“这位呢,是把拔最好的朋友,她叫做宁阿姨,记住了吗?啊!她是你泱叔叔最喜欢的女生喔。”
程宁在一旁有些吃惊,不由得皱起眉。
“把拔,不对!泱叔叔说他最喜欢的人是飞飞!”五岁女娃毫不客气地纠正。
“哈哈”老窝闻言又笑了,转头愉快地看向程宁。“泱叔叔,邵叙泱,我女儿爱死他了,简直让老爸我吃醋。那个每年才回来一次的家伙,竟然把我女儿的心给掳走了,她对他就是记得深。”
“你说邵叙泱?”程宁感觉自己的心又在怦怦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短短和邵叙泱见面的日子里,却从不同的人口中得到关于他的一切。
“是啊,他可没你这丫头没良心。即使长年待在国外,每年回国探望老父老母的时候,还会记得来看我这个老头啊。”老窝笑着,眼底闪着异样的神情。“有时候,我找不到的书,一通越洋电话,世界各地他都会帮我给寄回来。”
“对不起,老窝”程宁真的觉得好抱歉,一颗心酸酸涩涩。
“道什么歉啊,傻女孩。倒是你,这几年都到哪儿去了?”老窝转了个话题。
程宁揉揉鼻头,简单说明自己这几年的去向,并没有提起重遇邵叙泱一事。
“见到叙泱了没?”老窝却自动丢出问题。“程宁啊,你知道他每年都回来看我最主要的用意吗?”
程宁摇摇头,不想去深思,但他竟然会回来看老窝确实让她很惊讶。
“还不就是为了打探你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如果你回来,一定不会忘记回来找我的,是吧?”
幼稚园到了,老窝把女儿送进去后,朝她挥挥手。
接着老窝便和程宁走到一旁公园的椅子上坐下。
“说真的,以前我很害怕他伤害你,总觉得这个男孩太过于自信、太具侵略性,怕你承受不住。”
“老窝”
“不过,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会要他全力以赴。”
“老窝?”
“那个男孩、不,现在可是个好男人了呢。如果可以再遇到他,如果感受到他还爱你,不妨把重量交给他,让他把你的世界撑起来吧。程宁,我相信,为了你,即使是失败一百次,他都愿意再试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