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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可以吗?”他们已经结婚,她能独自出游吗?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当然也别玩到移民的地步,至少让我一个月看到你几次吧。”他很快吃完早餐,不太清楚自己吃了什么,总之有六分饱就行,生活中一切都可有可无,唯有事业是他心之所系。
“谢谢。”她真的很感激,他把她当作一个人看待,而非动不动就管这管那的。
他微笑一下,提起公事包上班去,两人唯一相处的机会是早餐时间,晚上他常常十一、二点才回家,那时她已经睡了,他有时会吻醒她,邀她一起做些活动,但大多时候他都静静上床,睡眠不足会影响他的工作,反正两人都还年轻,生孩子的事不急于一时。
或许该说他是刻意的,不想让自己对她过度眷恋,恋爱中的男人都像傻瓜,他不愿让自己也成为其中之一,他必须时时保持冷静,不受情绪影响,这才是外科医生的专业态度。
许书婷不太确定丈夫对她兴致如何,他大概一周抱她一次,不算多也不算少,她看过报纸报导,现代人生活忙碌、压力紧绷,无性夫妻多得是,他们这样应该很不错了。
总之,放下了谋职的挫折感,许书婷开始规划自助旅行,她有充足的金钱和时间去游览,大学时她参加过摄影社,只有一学期,却买了三台相机,她可以出国拍很多照片,只是丈夫不一定有时间看。
在半年内,她走过了巴黎、罗马、上海、东京,对她来说似乎都差不多,旅行的意义只是为了逃避现状,一个没有生活目标的人,不管置身何地都轻飘飘的,一阵微风就可以把她吹走。最后一趟旅行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的生命有了重心,她可以学着做个母亲,照顾孩子、陪伴孩子、教育孩子,多么甜蜜的重担呀。
那天晚上丁凯轩提早回家,但一进门就走进书房,同时打开电脑和书本,他有太多资料要吸收消化,这时许书婷敲过门走进来,拿着验孕报告书,轻轻放到他桌上,希望看到他的笑容。
丁凯轩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很高兴妻子怀孕了,于是他体贴的说:“孕妇得要多保重身体,我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明天我就搬到隔壁客房去,免得吵到你。”
最近他睡得极不安稳,一夜可能醒来好几次,来自学业和工作的压力,让他格外需要自己的空间,虽然他也喜欢妻子的温暖芳香,但那只会让他蠢蠢欲动,越来越想与她缠绵,越来越满足于现状。更何况,怀孕期间未必时时都适合行房,为了孩子着想,他还是独自入睡比较好。
“喔”她从心底打了个冷颤,是因为她身材即将变形,他对她不再感兴趣吗?她还以为他会大声欢呼,或抱住她给她一个吻,没想到他只决定要分房而睡?
“我会帮你找位妇产科医生,保证让你顺利生产。”他站起身从书柜拿出两本书。“这里面有你该懂的知识,若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他的态度像个老师对待学生,尽痹期气温和,却毫无参与感,她无法掩饰她的失望,难道为人父母的不是一起研究育儿经吗?为何只有她一个人要懂,他反而置身事外?
他看出她眼中的错愕和落寞,解释道:“抱歉,我太忙了,即使是你生孩子那天,我都可能要加班,希望你会谅解。”
他的博士论文遇到了瓶颈,实在不能分心,医院那头也忙得不可开交,指定他的病人越来越多,他不愿让她知道他也有弱点和焦虑,这些事情他自会处理,只是他挪不出时间和她一起期盼新生命的到来,他必须有所取舍。
“我明白”她不能有所怨言,婚前他早就说得很清楚,他不会管她,但也不会陪她,即使两人是夫妻,仍是独立的个体,她必须独自面对怀孕这件事。
她抱着两本厚重的书,走出丈夫的书房,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孩子将会是她的生活重心,从今天起,她不要再麻木过日,她必须有所改变。
十个月后,丁凯轩的博士口试在一间会议室内举行,他对自己承诺过,他要成为最快拿到学位的人,而且他成功了,就在女儿诞生这天,他得到他最需要的一张王牌,然后他就要成为医院的领导者,他知道他一定做得到。
就在同一天,经过六个小时的阵痛和催生,许书婷见到了她的女儿,那乌黑迷离的眼中透着阳光,指引出生命的新方向,尽管丈夫不在身旁,她的喜悦和感动并未减少,她可以去爱了,对此她多么感激。
从此她再也不想出国或远行,把所有时间都留给女儿,其实她算是很轻松的母亲,奶瓶、毛巾、衣服等都有佣人清洗,该采买的东西也能上网订购,她所需要做的就是陪女儿吃饭、玩耍、睡觉。
丁凯轩也喜欢女儿的天真可爱,但他除了替她取名,为她开户存入教育基金,不曾为她做过太多事。只有在他出门前、回家后,能拨出一些零碎时间看看她,丁俞涵似乎也习惯了父亲来去匆匆,从来都不吵不闹,静静回应父亲的凝视或摸头。
然而阳光也有乌云遮蔽时,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许书婷发现了女儿的异状,学习能力比同龄的小孩慢,不爱说话,对外界刺激没有太大反应,甚至眼神很少对着旁人,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却不能再逃避,她必须给女儿找个出路。
在女儿满三岁那年,许书婷决定带女儿去就医,不管真相会是多么残忍,不能再拖下去了。
经过几次转诊和详谈后,终于找出原因,当医生告诉她病名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自闭症?”
戴着眼镜的周医生点个头,她是这一领域的专家,已有十多年资历。“请不用过度担心,俞涵的语言能力还不错,只是不愿开口,属于轻微的自闭症,也称为亚斯伯格症,主要是在人际沟通、社会适应上有问题,及早发现有较高的治愈机会,从现在起,必须提升她对学习认知、情绪调整、适应环境的能力。”
霎时间,许书婷觉得自己仿佛要昏倒了,但是她没有,她是个母亲,她不能倒下,于是她仔细问清楚了症状、疗法和后续可能的情况,回家途中又到书局买了好几本书。她牵着女儿的手有点颤抖,但这条路上绝对不能放开,即使女儿一辈子都会有点异常,她爱女儿的心将跟每个母亲一样正常。
苞怀孕的时候一样,她独自研究生命的课题,隔天的早餐时间,她才把这件事告诉丈夫,丁凯轩听了紧皱起眉,马上交代:“别把这件事传出去。”
他已成为最年轻的外科主任,医院上下对他崇敬如偶像,院长甚至抱怨他已婚的身分,若非如此院长千金就可以嫁给他了,他听了只是微笑。他喜欢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她们美丽而温顺,谁要那个聒噪又爱出风头的院长千金?现在的重点是,他一帆风顺的前程,不能有任何瑕疵或让人嚼舌根的话题。
许书婷瞪着丈夫不敢置信,他不关心女儿的病情和未来,最在乎的是旁人眼光吗?他果然跟她父亲、哥哥一样,自我中心到了极点!
“我必须带她去看医生,我不能让她恶化。”她坚持道。
“看医生当然是必要的,只是我希望你保持低调,不要张扬开来。”他明白妻子有多疼女儿,她几乎是为了这个孩子活着的,当然他也不希望女儿受疾病之苦,对未来的学业、事业和婚姻都会有影响,他相信女儿遗传了他的聪明才智,不应该因为自闭症而白白断送。
当父母讨论自己的时候,丁俞涵坐在她的小椅子上,每吃几口就发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佣人不时替她擦嘴、擦手,她就像个洋娃娃,动也不动。她爱吃的东西只有几样,不喜欢新口味,就像她爱听的睡美人故事,不能改变台词和说法,她活在一个安稳的小世界,没发现双亲正忧心地看着她。
丁凯轩终于明白女儿为何总安静得过分,其实这还算好的,有些自闭症孩子有自残和躁郁倾向,目前看来丁俞涵只是遗忘了外界,还没造成旁人太多困扰,但未来是否能正常生活仍不得而知。
“就我所知,亚斯伯格症的孩子,智力并不亚于一般人,甚至可能超过,牛顿和爱因斯归一都有这种症状。俞涵就要上幼稚园了,我希望她接受正常教育,你平常要多培养她的表达和沟通能力,定期请教医生意见,观察她的发展情况,我想这样暂时就足够了。”
“我会的。”从女儿怀孕、出生到教育,总是要她孤军奋战,丈夫只在乎他的面子和事业,她忽然觉得无比寂寞,这孩子并非她一个人就生得出来,他就没有半点付出的心思吗?
“抱歉,我真的太忙了。”他看看表,站起身走向大门,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仍必须到医院工作,他不是没想过爱情的美丽、亲情的温暖,但他最想要的仍是山顶的风声,呼啸吹过耳边,俯视众生,全都在他脚下,那一定壮丽无比,只有到过的人才能享受。
许书婷不再目送丈夫的背影,她走到女儿面前蹲下,握着那双小手,对女儿也对自己说:“我不会放弃你,绝对不会!”
丁俞涵对母亲仍是有反应的,她呵呵笑了两声,无忧无虑的模样有如天使,不懂凡人为何自寻烦恼。
这天起,许书婷持续看书研究,定期回医院就诊,也上网看了许多人的经验,渐渐的明白许多事。
亚斯伯格症并非绝症,每一千名儿童中有三到七人患有此病,他们就和自闭症患者一样,因为脑部功能失调而造成社交困难、特异兴趣,但比较起来,亚斯伯格症的孩子们有更佳的语言和认知能力。儿童时期是治疗的黄金期,必须让孩子多学习这世界的运转方式,否则他们的不言不语、自得其乐、固执个性,都可能造成日后人际关系的困扰,影响他们在各种团体内的生存。
许书婷不允许自己哭泣,她带女儿一间一间去找幼稚园,感受学校环境,试读个几天,直到女儿找到自觉最安心的地方,才决定注册念书,不管是否双语教学、设备豪华,最重要的是老师的耐心和关怀,这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在这些难熬的日子里,许书婷唯一的休闲就是来自嫂嫂的邀约,每次都是关于“仁心联谊会”的活动,他们需要医生夫人的支持,露个脸、捐个钱、做做善事,宾主尽欢不是很好?许书婷明白自己的责任,婚前她就承诺过了,她将做好一个医生的妻子,为了丈夫在医界的风评,她适时的出席活动、乐捐捧场,博取一种虚无缥缈的好名声。
身为知名外科主任的妻子,又有钱又有美貌,大家都说她生来就是贵妇命,没有人知道,她既得不到丈夫的关心,连女儿都跟她隔着一层距离,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她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一无所有。
也许是为了纾解压力,也许是一种补偿心态,不知不觉的,她开始热中购物,永无止尽的购物,百货公司把她当金主,寄来贵宾卡和最新目录,希望她大驾光临,网路购物也成为她的消遣,尤其是买些养生和有机食品,美其名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健康,但是分量太多根本吃不完,还没过期的就让佣人带回去,已过期的就往垃圾桶丢。
焙物的快乐很短暂,晚上她总是睡不好,梦中不知是什么追赶着她,她拚命的跑、拚命的逃,最后来到一条死巷,终于被抓住的时候,也就是她惊醒的时候。她瘦了,但是丈夫没发现,也没人劝她多吃点,作恶梦醒来时,更别想要有谁拍拍她的肩。
有一天,从百货公司回家后,她发现自己买了第三个一样的皮包,颜色、款式、牌子都一样,她忽然跌坐在雪白地毯上,哀哀切切的哭了起来,她是不是生病了?一买再买,她到底拥有什么?活了二十八年,她可曾找到过自我?每个人对生命有不同定义,而她的定义除了照顾女儿,就只是购买、遗忘和丢弃吗?
不,一定还有些什么别的吧,只是她一直找、一直找,仍始终找不到出口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