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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砸入借住饭店的大床,韩谦再次想起了那天的落荒而逃,是的,落荒而逃。面对她要离开,他竟然只想出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来拖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口应下曾经令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差事,连向兄弟们解释一句都没有就在接过文件后直接收拾行李赶上了往北方的飞机。
并不是没有想过会再回北方,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逃避一个女人。这样无稽的事情令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可他却别无选择。一切他都发现得太晚,有太多的迷雾挡在他的面前,在他作出决定之前,他只能尽力不让她离开。
床柜上的手机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他支起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眸色突地深沉“喂?”早在回来之前他就预料到有许多事情无法再回避,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谦。”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而淳厚,和往日一样阳光温暖“能见个面吗?”
如果可以他最不想见的就是他“现在吗?”他低低回应。
“嗯。”对方说话的语调是低沉而舒缓的,让人如沐春风般的适意“我现在在饭店一楼的餐厅,方便的话下来见个面吧?”
他还有理由拒绝吗?韩谦勾了勾唇角“好,我现在下去。”
来到饭店一楼的餐厅,果然在显眼处轻易找到了约定的人依然是和两年前一样斯文儒雅的打扮,依然是那副金丝边框眼镜,甚至是见到他到来后露出的灿烂笑意也和往日无异“谦,这边。”他向他招手。
他不置可否,走到了对方面前,并没有眼前人的欣喜兴奋。或许两年前的他会吧,毕竟面前的人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然而现在的他却做不到,因为只要看到那个阳光的笑容,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去联想他是沈瞳爱的人,是沈瞳惟一放在心上的男人莫聿庭。
莫聿庭不会知道韩谦的心理,于是只是单纯地笑着“好久不见了,谦。”
“是啊,两年了。”他在他面前坐下,反应并不怎么热络“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啊。”莫聿庭推了推眼镜,益发阳光灿烂地笑了“我正好有个朋友今天回来,他说在飞机上见到了你。”
“有什么事吗?”比起他消息的来源,韩谦更关心他来的目的,深邃的黑眸带着探询犀利地看向对面的他。
莫聿庭回避过了他的眼神“那个”他的笑容有几分尴尬的心虚“先点些东西吧!”他急切地招来了侍者。
韩谦没有异议,如果莫聿庭这么希望的话,他可以和他慢慢耗。接过menu,他随手点上了几份饮品和点心,又看向了他。
他似乎已经想好怎么开口了,所以没有再拖延“什么时候决定回来的,为什么没有和我们联系呢?”他由最一般的问句开始。
“昨天才决定的,出公差,很快就走。”韩谦的回答也很保留,中规中矩。
“你”莫聿庭犹豫了下,还是抬起了眼“你会联系小昕吗?”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韩谦轻笑着哼了一声,有浪人般的不羁与落拓“有必要吗?”他反问。
“当然有!”莫聿庭急切地回答“你知道的,小昕她一直对你你走了两年,她等了你两年,难道你就不能见她一面吗?”
韩谦倚向了椅背后方“我以为两年前我在机场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双手环在胸前,他的眸光是冰冷的“她愿意等就让她等,这是她的事。既然我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她的等待就不是我的问题。”
“你真的忍心就这么放任不管?”莫聿庭温和的质问中有着心痛他几乎可说是苦口婆心了“小昕善良、聪慧而且体贴,最重要的是她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她比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好千百倍啊!”韩谦对他的慷慨陈词未发一言,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两潭黑色的深水看不出一点思绪。
“怎么了?”被他的视线盯得发毛,莫聿庭有些忐忑地推了推眼镜。
他仍是看着面前的斯文男子“你爱她?”停顿了一下,他又补上“你爱傅澄昕?”他忽然地问。
“我,呃”没有想到他的问题,莫聿庭一怔,白皙的脸微妙地泛起了红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的人是你。”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而韩谦只关心他所关心的“那沈瞳呢?”他咄咄地逼问“沈瞳算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愈发出乎莫聿庭的所料了,但他毕竟是有问必答的谦和男子“我和小瞳已经分手了,两年之前。”虽然他不明白这与韩谦、傅澄昕的事有何关联。
他知道他们分手了,他只是想知道莫聿庭是否了解沈瞳对他的感情。韩谦看着莫聿庭,久久没有说话,目光深沉。
这样的沉默令莫聿庭很不自在,不解韩谦的用意,他垂下眼,尴尬地动了动身子,而侍者适时地端上了韩谦的餐点。
“先生,你要的沙拉、黑咖啡和甜点,请查收。”
“嘟”的一声,托盘被置于韩谦面前,侍者训练有素地打破了室人的僵持。
“好的,可以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侍者离去。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吃甜点了?”侍者的到来为莫聿庭提供了一个打破沉闷的话题,看着韩谦面前格格不入的浅粉色小蛋糕,他笑了笑。
“不,我不吃的。”他一向憎恶甜的东西,那种在唇舌间流连不去的甘甜感觉令他腻烦得难受。
“呃?”莫聿庭一怔“那你为什么点?”两年的时间似乎使韩谦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因为“她”每次与他一起吃饭时总会点一个甜点,虽然不吃,却总会点着放在一起。他曾经问过她理由,而她总是回答“习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问她理由,却同样地养成了这个习惯“没什么。”无意多做解释“习惯而已。”他竟用了和她一样的回答。
“是吗?”不疑有他,莫聿庭单纯地笑了“好奇怪的习惯,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喜欢甜点了呢。”
韩谦倏地抬眼看向他“你喜欢吃甜点?”
“是啊。”莫聿庭斯文地点了点头,赧然得像个孩子“我一向很喜欢这种小甜品,但总不大好意思点。”
毕竟那是女孩子的喜好。
她明明不喜欢却常常去点,是为了他?韩谦又沉默了,一向邪肆的笑意都隐去了踪影,她还有多少是他所不了解的?她对莫聿庭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你为什么答应和她交往?”韩谦忽然问,语气是深邃难辨的“既然不爱她,你为什么要答应和她交往?”
他知道这并不是莫聿庭的错,但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莫聿庭没有给沈瞳机会,是否她就不会陷得这么深,那么,她或许就不会伤得那么重。
他无头无尾的质问令莫聿庭怔愣了,好半天才了解他指的是沈瞳,于是越发迷惑了,韩谦是从来不理会自身以外的事情的,何况他人的感情。他与沈瞳在一起的四年间,韩谦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交往的过程,然而现在,在他们分手两年后,他却来追问事情的起源,一切,都太怪异了。
“我们之所以会开始交往,”但莫聿庭终究是莫聿庭,他是不会回避问题使问的人尴尬的。没有疑问韩谦怎么知道是沈瞳提出的告白,莫聿庭只静静地回忆着“是因为一个约定”
***
一个约定送走了莫聿庭,再次回到下榻的饭店客房,韩谦想起了那个回答,事情远出乎他的意料,沈瞳对莫聿庭提出了交往的要求,却不是告白,而是条件交换,请求莫聿庭充当她的男友,以帮助被騒扰得不厌其烦的她,直到两人中任何一人有真正的恋爱对象为止。
听来似乎是偏向一方有利的不平等条约,然而他知道莫聿庭是不会介意,更不会拒绝的,因为他一直是一个想为人解决任何难题的老好人。但她的动机却令他深深不解,他不是莫聿庭,不会相信沈瞳会是那种因为騒扰而不厌其烦的人,事实上她淡然得天地变色也不会影响她分毫,于是那个明显的谎言不得不让人深思。
为什么?他独自坐在床头冥想着,各种猜测在脑中闪过,却始终不得确认。他仍在想着,直到手机再一次响起,他口气闷闷地接过电话“喂?”
“别这么冲嘛,韩少爷!”是靳毅,那个桃花眼的男子“我可是诚心诚意地来找你聊聊的。”戏弄的语气中不见有几分诚意。
今天是怎么了,所有的人都想找他聊天吗?“什么事?”韩谦皱着眉,没什么耐心听对方打哈哈“讲重点,不然我挂。”他可是下午才到的北方,至少给他一个寂静的晚上吧!
“韩少爷,你不会说忘了我上星期就寄给你的邀请卡吧?”靳毅知道韩谦的认真,所以也不废话,有些不悦地问,语末还附带不屑的一声冷哼。
他当然记得,靳大少爷的订婚宴,日子似乎就在明天“我说过我没时间了。”他也清楚记得当时他就告诉靳毅他不会去了“你当时可没意见。”
“是,我当时是没意见。”靳毅在那头咬牙切齿“因为我没想到韩二少爷忙得就在北方却连参加宴会的一点时间也没有。”兄弟订婚,他远在南方回不来也就算了,但身处同一个城市中,却还托词说忙得没时间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眉间的褶皱更深了,韩谦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他临时的起意,自己尚且没有意会过来,许久没有联系的旧友亲朋却先找上门来了。
“少爷,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多有名吧?”似乎终于扳回一城的桃花眼突然心情转好了,在电话那头笑得无比幸灾乐祸“从你下飞机的那一刻起,消息就传开了,估计很快你就会收到你的亲亲大哥、爱爱老爸之流的问候了。”善恶终有报啊“该死!”来自靳毅的消息令韩谦不禁低咒出声。亏他还特意有家不回下榻在宾馆,就是不希望家里的人知道他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泄露行踪了。该死!
“不止如此哦”听到韩谦低咒的男子心情愈发飞扬了,语调也微妙地上扬起来,令人完全可以想象到他此刻上挑轻佻的眼角“你的一号死忠fans傅大小姐也早早获悉了你回来的情报哦!”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说你不回家是正确的,她应该就在你家里候着呢,不过,饭店也保护不了你多久,多保重哦,少爷!”靳毅在电话那头朗笑出声。
可恶!韩谦的眼眸闪出了危险的光芒,这是他不悦至极的信号“明天的订婚宴你休想我会去!”本来还打算订婚宴后找个日子去拜访,不过现在看来也没那个必要了。
“喂,谦,你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喂”靳毅仍在那头跳脚,韩谦已经挂断了电话。
订婚宴,他是一定不会去的,不是因为靳毅的挑衅,而是因为订婚宴上必然会出现太多他不想见的人。始终不谅解他不告而别的父亲,常年冷面无敌的大哥,一见他就泪眼婆娑满怀期待的傅澄昕,甚至是那个得到了他想要的爱却整日要求他对另一个女人付出爱情的好友莫聿庭这些人,他都不想见,见了也只是多添烦乱罢了。
他想见的,只有一个人她,那个常年带着完美笑意,爱着别人的女人。
她现在会在干什么?
心情莫名地温柔了,刚才的郁卒一扫而空,他的视线停留在刚被挂断仍握在手中的手机上,心里有一种冲动,耳边传来了“嘟嘟”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依着心里的想法拨下了公寓的电话,然后是长长的等待音。
她不在吗?久久得不到回应,他本能地想,心不禁咯瞪了一下。现在是夜里11点,她应该在公寓里,她不会不接他的电话,除非她已经不在公寓了。
这个念头令他呼吸一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转拨了她的手机号,又是长长的等待音。
“你好,我是沈瞳。”就在他几乎又要放弃的时候,手机那头传来了她冰凉如水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我打电话回去没人接。”没有一句寒暄,他径直地问“你不在公寓吗?你搬出来了?”
“韩先生?”他的急切似乎令她有些不解,她缓缓地回答“是的,我现在不在公寓,有事吗?”
她真的搬出来了?“为什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门,他—路向楼下走去,回南方的决定直接而坚决“你答应在我回去之前留在公寓的,为什么?”他一定要回去。不管会面对兄弟们怎样的质问,他一定要当面与她说清楚急切甚至使他失去了判断此刻有无班机的理智。
他的质问令她有些困扰,从她的语气中隐隐显露了出来“我很抱歉,韩先生。”她静静地解释“我有打电话给你,可是一直占线,所以只好先自作主张了。”
“够了!”他不需要理由,他只知道她违背了承诺“沈小姐,我以为你是信守承诺的人,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他知道他的指责很无礼,但他几乎是气急败坏了。
“韩先生,如果你是担心公寓的话,请放心,我已经托人照料了。”她并没有介意,仍是有礼地回答。
“我说过够了!”相较之下,他确是乱了分寸,他知道她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不会弃公寓不顾,但重点在于她的离开、她的离开、她的离开“我”他几乎脱口而出,但一声清雅的低唤止住了他。
“韩先生。”电话中冷澈如泉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近,他本能地抬眼,然后见到了她。
他已经走到了大堂,而那个他一心以为搬离了他的公寓,再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的女人就站在饭店入口处,熟悉的大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微笑。
他仍呆愣着,她已率先收了线,轻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到了她两年不曾见过的小小行李箱。
“韩先生。”她停步在他眼前,盈盈浅笑着道。
“你怎么会来这儿?”回过神,他分不清心里的感觉是惊讶更多一些还是喜悦更多一些。
她浅浅地笑应着:“很抱歉,韩先生。我知道在你回去之前我应该好好照顾好公寓,可是公司临时派我过来参加一个应酬,推不掉,所以很抱歉。”
“不,没关系。”韩谦一向恣意的笑容此刻有些尴尬,显得像是嘴角的抽动现在回想起来他刚才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动了,她不会多余地去追问,他自己却先难得地感到了羞愧“是很重要的工作啊”不想再回想,他转移话题。
“啊,是啊。”她没有在意,轻轻地点了点头“是一个大客户的订婚宴,不能不来啊”“订婚宴?”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谁的?”
“康德的少东,靳毅,韩先生也认识的吧?”
果然啊。
***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一身礼服的男主人笑意盎然地迎上多年不见的友人,心情大好“我就知道你够兄弟!”韩谦顶着那么大压力来赴宴,着实令他感动!
他可没有一点想来的意思。刚经过老父与大哥两番轰炸的韩谦一脸倦容,面对对方的喜笑颜开,他只是斜睨了一眼,便又转回头去“不必客气,我不是为了你来的。”
相交这么多年,他哪会不知道韩谦的个性。伸手揽上他的肩,靳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依然风情万种“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谁?”他好奇使韩谦改变主意的原因“男人,还是女人?”
没有理会靳毅暧昧的眼神,韩谦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与人寒暄的纤影上,忽然说道:“靳毅,你一直是对的。”话里的严肃得没一点戏弄的成分,倒有几丝无奈。
“呃?”桃花眼男子愣住了,为他语气中难得的挫败“你在说什么?”他不确定地问。
“你是对的。”韩谦喃喃地重复“你说过我这么执着有一天一定会踢到铁板,或许这就是报应。”最近他常想起靳毅两年前在去机场的路上不正经的诅咒。他拒绝了傅澄昕,拒绝给她任何一个接近的机会,然后爱上了沈瞳,一个爱着别人的女人。人世间的事,有时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值得深思的自白了然过后,细长的眼中浮上了兴味。靳毅越发贴近韩谦,笑得诡异“这么说来,你有了中意的人?是谁,哪个女人会拒绝你?”能让韩谦被困扰,这戏绝对值得一看。
“她没有拒绝我。”韩谦眉一皱,不喜欢靳毅的这种判断,于是本能地反驳。然而想到现在的状况,深深的无力感又包围了他“她还不知道,所以”或许有些难以启齿,但他确定需要一些建议,在这方面,靳毅从来都比他擅长。
他竟然会不知道如何开口吗?靳毅又一怔,随即笑意更甚了“是谁?”
韩谦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注意力就被一道由远及近的纤影吸引了去“沈小姐。”他率先开口了,在她停下脚步以前。
沈瞳笑着停在了他们面前“韩先生,你好。”然后转向了一手搭在韩谦肩上的桃花眼男子“靳先生,恭喜你!”她是来敬酒的,代表她的公司。
靳毅也是认识她的。收回挂在韩谦身上的毛毛手,他的眉眼迅即转换成了都市精英的沉稳与世故“谢谢,沈小姐。”他取饼一边的酒杯,纯熟地与她的一碰,送到了唇边一气呵成的连贯。
她的优雅也是无懈可击的。或许在商场上的每个人都有一张面具,靳毅有,她有,他又何尝没有?韩谦执着酒杯,闲适地立着,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停留。
“沈小姐,好久不见了。”靳毅礼节性地寒暄着,不热络却也毫不失礼“最近好吗?”
“很好,靳先生。”她的回应同样是波澜不惊“您太客气了。”
“听说你也在南方。”靳毅突然想起什么,拉过韩谦转了矛头“谦也是。韩谦,沈小姐你也认识的,以后你们正好可以互相关照。”他只是单纯地想为两人引荐,倒不曾顾及其他。
“我知道。”沈瞳转头对着韩谦轻轻微笑“我在南方受到了韩先生很多照顾,谢谢。”她的道谢是诚挚的,也是坦然的,没有一点令人遐想的余地。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客气了,沈小姐。”虽然没有刻意提起,但她其实也从来没有回避过两人交往甚密的事实,但却很少有人会起联想她的坦然清纯到容不下一点暧昧。有时他不禁去想,她的坦然是因为天性,还是因为对象是他,所以才这样的不以为然
突然有惊喜的唤声向他们而来:“小瞳!”三人齐齐转眼,是那个阳光灿烂的斯文男子“小瞳,真的是你?
你回来了?”几个大步,他已走到了三人面前,眼里的喜悦清晰可见。
“嗯,我回来了。”她的笑容是浅淡的,看不出多少重逢的喜悦,但韩谦注意到她眼角的温柔一种他不曾见过的温柔。
“什么时候回来的?”莫聿庭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被她冷淡的反应浇熄了些许初时的兴奋,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只轻笑着连续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为什么不联系我呢?”
她始终浅浅地笑着,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莫聿庭的所有疑问,那种平静,出奇。
她究竟在想什么?一直目送着她走到一边和莫聿庭长谈,他径自想着。
难以置信,他以前竟会以为她对莫聿庭是没有感情的。或许她的回应看来确实冷淡,但他分明能看到她面对莫聿庭时长年不化的冷漠眉眼所展露出的温柔。曾经,他以为她太过拘谨自制,所以才会没有表现爱莫聿庭的勇气,但今晚看来他错了,她一直在爱着,竭尽全力地爱着,只是那种冷深入了骨髓,所以她的爱才始终隐晦到只有相知甚深的人才看得出来。
然而,她毕竟是很努力地在爱着,她是真的很努力
所以在一切努力都功亏一篑的时候,她才会前所未有地崩溃吧!她已尽了全力,却仍然没有办法挽回,她应该也憎恶着自己的虚伪,所以才会一心决定毁去自己的冷漠。
当自己不再习惯掩饰,她是否就会有机会得到一直追求的一切?或许这就是她从一开始的期望吧
“那个人,”韩谦仍兀自思索着,没有注意到身旁靳毅越来越诡异的笑容和越来越认真的眼神“那个让你困扰的人,”靳毅提高了音量,终于引来了韩谦的注意力“是她吗?”他比了比不远处正与莫聿庭轻声交谈的女子,笑了。
韩谦转头看向了一脸诡笑的男子“理由?”他自认没有流露分毫。
靳毅弯了细长的眼,只答:“感觉。”
“哦?”韩谦笑了,轻应一声,没有多少热络的好奇。似乎所有他熟识的人都会把他与沈瞳牵扯在一起,他已经渐渐不再关心其中纷杂的理由了。
“虽然你们没讲上几句话,不过你们间的感觉很微妙。”他不追问,却不表示靳毅就会真的这样草草带过“而且,”回忆着方才三人短暂的相会,靳毅笑得奸诈“你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吗?”沈瞳说受了谦不少照顾,可是如果没一点特殊的原因,依韩谦这种放任傅大小姐自生自灭的冷漠性情怎么会去理会一个不相关的女人?
“唉”没有得到韩谦的否认,靳毅自认了解地长叹,同情地拍上了他的肩“爱上朋友的女人,果然很惨啊”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难怪一向我行我素的韩谦会迟疑“放心吧,我支持你!虽然莫聿庭也是我朋友,不过为了你我不管如何都会挺你到底的。”早料到韩谦的爱情不会平凡,这样戏剧性的情节也算在意料之中。
瞥了明显兴奋过度的靳毅一眼,韩谦冷笑“她和莫聿庭已经分手了。”如果靳毅打算上演的是什么横刀夺爱的戏码,大可不必。
已经分手了?靳毅直觉地看向仍在交谈的两人,一怔,然后转过了头“那你还困扰什么?”没有对韩谦的话语表现多少惊讶,只因为那两人的相处模式也确实不像恋爱中的情侣,然而这样他却不能理解令韩谦受挫的理由了。
他没有看出来吗,沈瞳对莫聿庭的眼神“好了,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韩谦无意再多做解释,许多事情没有必要说给每个人知道“你也该回去了,不然等新娘子生了气,困扰的就不只是我了。”目光扫向独自被晾在一边的准新人,韩谦取笑径自八卦的朋友。
靳毅顺着韩谦的视线看去,难得温柔地笑了“好,那我过去了。”摆手,他走向一身白色礼服的佳人“不准偷跑!”深知韩谦对这类宴会的厌恶,走出了两步靳毅仍不忘转头叮咛。
韩谦敷衍地点了点头,却没应声。来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他不能保证在沈瞳离开后他仍会留在这种无聊至极的地方。
靳毅已经走到了准新娘身边,看着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孩露出幸福的微笑,韩谦也不禁笑了,转头正打算重新搜寻那抹空灵似冰的身影,最不期待的人却站在了他的面前,挡去了他全部视线。
“谦,你好。”是傅澄昕,一身浅粉色长裙,端庄而秀雅,两年不见,她的纤细敏感越发可人,长长的黑发垂在粉色的脸颊两侧。她低着头,怯怯地说着。
她还没死心韩谦垂眼,只看到她的发顶“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叫我韩先生,傅小姐。”他不知道她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死心,但他不会给她任何能够希冀的机会,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她显然是料到了他的冷漠,所以连一点惊讶都没有浮现。之所以选在靳毅离开后才出现,是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的可悲吧!“我不明白,韩先生。”她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神情却依然执着“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为什么你始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两年了,她需要一个答案,她想知道她的执着对于他来说是否真的没有一点意义。
若是以前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她肯定的答案:“我非常非常讨厌你,所以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以前的他一定会这么说,但现在,他无言了。
他曾经深信与其给傅澄昕一个机会却又无可避免地走向分手,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她来得好。长痛不如短痛,他坚持这种信念,所以才能拒绝得那么坚决。但现在,他却已经能够体会她一心想要个机会的理由。
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就被判定失败,她能甘心吗?
如果有一天沈瞳同样拒绝了他,用“不适合”作理由,却连一个尝试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能甘心吗?他不知道只是想象,他就觉得心痛,那么眼前的她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的坚持动摇了,他开始迷惑。
“你”他正试着要开口,不远处却突兀地起了一阵喧哗,他直觉地转过视线,眼神一下深邃了,推过挡在身前的清雅佳人,他大步走向已混乱成一团的角落,而被落下的傅澄昕,在一怔过后也执着地跟了上去。
“小瞳,小瞳!”人群的中央,是难掩忧心迭声呼唤着的莫聿庭,他拥着已然昏倒的女子,神情慌乱而且不知所措“小瞳,醒醒啊,小瞳!”他不断地喊着。
“怎么回事?”韩谦拨开人群,面容冷峻地走到了莫聿庭身边。
他的出现对莫聿庭来说无疑十分及时,抬起头他急切地解释:“我不知道,小瞳突然就晕倒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是这样,压抑着、压抑着直到最后的崩溃。韩谦的脸色越发严肃,一伸手将沈瞳从莫聿庭手中揽到了自己怀中,霸道的动作没有一点征兆。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莫聿庭一怔,没有阻止韩谦稍嫌逾矩的行为。状况紧急吧,他只能想到这样的解释。
“沈瞳?”始终站在韩谦身边的傅澄昕终于看清了晕倒的女主角的脸,纳闷地低喃,似乎对于韩谦突如其来的好心也很疑惑。
韩谦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怀中的她,她不是突然晕倒的,他知道。她的颈侧布满了细微的汗珠,那是她极力压抑痛苦的冷汗,她一直在隐忍,轻柔微笑着与莫聿庭交谈,直到再也无法忍耐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他的眼神傅澄昕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韩谦身上,因此她着得也永远比旁人多,粉色玲珑的脸“刷”地白了,因为心中的某种预感。
而莫聿庭,从傅澄昕出现的那一刻起眼光便只在她身上逗留,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停驻在韩谦身上的眼神,镜片下深褐色的瞳闪过细微的痛楚,他沉默了。
于是—时间,原本混乱的喧哗因为主角们的沉默一下子安静下来,直到听到声音的主人再次抛下新娘匆匆赶来。
“发生什么事?”靳毅走到四人中间,将诡异非常的阵仗尽收眼底,不露声色地问。
“休息室在哪?”韩谦抬起了眼问他不想浪费时间。
靳毅与韩谦的默契也非一朝一夕“直走过去右拐左手边。”他没有一句赘言地指明了方向。
“谦!”细软的声音却叫住了向前走去的他,然后又垂下眼改了口“韩先生”她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并且奉若圣旨,除了放弃他“我想还是联系医生比较好。
沈小姐,她的状况似乎很严重”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明明是正当的理由,在韩谦的注视下却莫名地心虚着她晕倒的时候韩谦也会这样照顾她吗?
韩谦没有开口。
或许是真的关心着,或许是不忍傅澄昕尴尬,莫聿庭也温和地建议:“小昕说得对,我觉得还是联系医生比较好。”
“没有必要。”韩谦沉声地拒绝了“只是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了。”他知道她有多讨厌医院和引人注目,而叫来医生,这两样无一避免地会在她面前发生。
他这样的回答傅澄昕白了脸色,莫聿庭皱起了眉,而靳毅则又露出了一半邪气一半认真的笑容,但这些终究是韩谦不会在意的,他只是抱着沈瞳,直直地走向走廊的尽头。
***
“你醒了?”
韩谦站在沈瞳所躺的沙发旁,带着居高临下的角度,平静地说。
沈瞳撑起仍有些疲软的身子,揉了揉头,眼神是澄净的“我晕倒了吗?”她显然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所以反应很直接“谢谢,韩先生。”即便是晕倒过后的混沌状态,她也总是能清晰地理出来龙去脉。
“今天又是怎么回事?”他走到房内的长桌边取饼杯子,满上了水,又走回她身边“又忘了带葯吗?”他已经尽量平静了,语气却仍旧泄露出不悦。
她坐直身接过他递来的水杯,轻浅的笑意有些无奈“正好用完,没来得及去买便就这样了。”她似乎总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地出丑。
“觉得怎么样?”他在她面前坐下,问“要叫医生吗?”
她细微地皱了眉在他的面前,她已隐隐地学会了释放自已,因为她知道无论怎么隐藏,眼前的人也总是会将她看透“不必了,我不想去医院。”她一向不喜欢医院特有的味道,麻烦别人也是她所讨厌的。
韩谦笑了,为了心里一抹小小的得意“那就先把葯吃了吧。”他从口袋中取出尚未拆封的葯包,连同重新满上的水杯递到她的面前。
“这葯”是她一贯吃的,沈瞳没有立即拆开,却抬眼看向他。
自从那次她忘带葯后他就也准备了一份时刻带在身上“临时起意买的。给你用上,正好。”他的语气分明是轻描淡写的,而那眼神,却是认真的。
她从来都是观察入微的女子,清澈的目光直直迎上他,最后竟是她先避了开去她太敏感,那双墨色的眸瞳已经令她感觉到了一些不同,而她不会期待这种改变。
匆匆拆了葯包服下,她没有再提出任何疑问“回去吧,他们会担心的。”她站起身说道,不想再面对他深不见底的眼神。
他,没有异议,因为他也还没有看透自己,在那之前,就这样吧
她走在前面,打开了门,却停住了脚步。他在她身后,同样停了下来,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她所看到的。
就在拐角处,是那对永远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男女。斯文温和的莫聿庭,纤细娇柔的傅澄昕,同时出现在拐角,交谈着。
他们的距离与他们并不算远,交谈声毫无遮掩地传了过来,隐隐约约,字句却很清晰。
她低下头,退入房间,掩上了门却没有关上。那道不大不小的缝足以使那一头的交谈顺利地传入房中,她立在门边,没有进也没有退,甚至没有转头。韩谦自始至终都沉默着,对于她的反应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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