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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地擦洗了身子,吃罢夜饭,淑琴把一条被子搁到小推车上,叫他到麦场里去过夜。明天要在场面上摊开新麦晾晒,晚上就不需把麦子搬回家里来,为了防备手脚不干净的人灌走粮食,就得各户看守自家的麦堆。
脱粒机在碾麦场的那一角轰响,人声嘈杂,尘土飞扬。已经打过麦子的农户和还轮不着今晚打麦的农户,麦堆前或堆垒的麦积子跟前,都有一个主人在小推车上睡觉。为了防止夜露的浸润,有人用权把撑起两页苇席,罩在小推车上方。脱粒机轰然作响,毫丝不影响在小推车上睡觉的庄稼人舒缓香酣的鼾声,人都太劳累了!
赵鹏在小推车上铺上干燥的麦秸,再铺上被子,就躺下了。刚躺下,他发觉小推车的车身太短了,两条腿没处搁。他又爬起来,把一把长柄竹条扫帚横搭在车辕上,双腿可以平搁在上头了,挺舒服。
多少年没有在乡村里露天睡觉了,唤起人多少甜蜜的童年和青年时期的记忆啊!小时候,每到夏收,他就拽一片破席,和小伙伴们到麦场上来睡觉,在麦草窝里翻跟斗,在粮食堆子里倒栽桩,玩到夜深了,小伙伴们挤在一窝窝睡觉。大人们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表现出格外宽容的胸襟,一任孩子们玩闹。
现在,赵鹏又背对热烘烘的乡村土地,面向高远的星空睡觉了。他参加过许多专业性会议,住过豪华的饭店,睡过一晚要价三十多元的床铺,那是富有弹性的一种软床,自然很舒服了。此时睡在小推车上,也觉得挺舒服。看来人的皮肉也没有定着,全看在何时与何地,可能性又如何了。
身边一阵刷刷响,他转过头,看见淑琴站在麦堆跟前,用手撩着麦粒儿,忙问:“哦呀!你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淑琴在麦堆上坐下,拢一拢头发,轻声说:“我睡不着,想来看看麦子!”
“麦子在这儿搁着,跑不了哇!有我给你守着,谁也灌不走!”赵鹏说“你还不放心?”
“由不得人呀,赵鹏!”淑琴动情地说“咱们啥时候有过这么多麦子!”
是啊!过去顶好的年景里,人均夏粮从没超过二百斤,十之八九的年份里,都是百斤左右,而小河川道是号称盆子之地的哩!跟前这一堆麦粒,刚从脱粒机里流出来的时候,几个老农已经估定不在二千斤以下。这是淑琴和两个孩子的口粮,即使全年不吃一粒杂粮。放开肚皮也吃不完呀!他坐起来,屈着腿,心里也很高兴,逗笑说:“是嘛!讨吃婆突然有了一瓮白面,夜里睡不着了!隔一阵儿就跳下炕,揭开瓮盖儿看一回你呀!”
淑琴默默地听着,不恼也不笑,像是在想着什么,转过头说:“赵鹏,夏收后我们真的就走么?”
“早说了嘛!你又”赵鹏说。
“咱们的地怎么办?”她问。
“早跟你说了,交给队里嘛!你咋”赵鹏已经意识到,淑琴犹豫了。
“不交行不行呢?”淑琴问“我不想进城了。”
“怎么啦?”赵鹏意料不到,淑琴果然发生变故了。
“种地有种头儿了。”淑琴说“其实,就是收麦时忙些苦些,平时锄草施肥,我一个人全干得了。你在城里工作,让娃娃跟你上学,在灶上吃饭,不用你麻烦。我在家种地,给你爷儿们供给吃的,倒好。”
赵鹏瞅着淑琴,她不是随口说的闲话,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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