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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若干年后,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采访我的节目,主持人要我用一句话概括“名人下海”几年来的感受。酸甜苦辣,感受良多,但事先没有准备却限定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哪有本事在瞬间精炼浓缩?然而面对着摄像机我自然想到电视屏幕,由电视屏幕又联想到屏幕上出现最多的广告,我就不假思索地说出平时看见某种广告时的感慨,我说:
“要实现个人的最大利益,必须首先把别人的需要放在第一位,所以市场经济本质上是‘为人民服务’的经济。”
节目播出后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非常精彩,提炼出了市场经济的本质,不少报刊还转载引用,但观众读者肯定想不到我这话是怎样临场发挥出来的。前面说过,到了老年我对生活的感受都会以当年的体验为基准。当年我的无知及血污的报纸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如今我每看到电视上妇女卫生巾的广告,那些血污的“为人民服务”必定又会在我眼前浮现。我惊叹于现今妇女卫生巾的品牌繁多规格不一,令人眼花缘乱目不暇接,大概可以全部满足妇女们在各种场合的需要。坦率地说,任何商品供应的丰富对我的感触都不如小小的卫生巾令我感动。妇女们再不受硬邦邦的报纸折磨“为人民服务”也终于摆脱月经的血污恢复它原本的意义;中国目前需要社会改革及改革的困难,就因为过去开出的“为人民服务”的空头支票太多而今天又必须兑现。
由此我常想:赚钱当然是每个商人的首要目的,而要能赚到钱就必须时时刻刻考察、研究、试验并满足人们生活的需要,只有迎合人们的需要、满足人们的需要才能把钱赚到手。商业活动实际上是一种互为满足、相互服务的活动;在市场经济中每个人都具有双重身份,既是买方又是卖方,一次成功的商业活动就是我为你服务你为我服务。表面看来人人都只顾自己,客观上却是人人都在享受别人服务的同时为别人服务,在为别人服务的同时享受别人的服务。每个人获利的多少决定于他能多大程度满足别人的需求上,不能很好地为人们服务他个人立即会受到损失。任何个人如想最大限度地追求到自己的利益,就必须最大限度地把别人服务好。商人之间的竞争归根到底是争取比对手为顾客即“为人民服务”得更好,竞争一方的失败及损失,却会在宏观上使顾客即人民与社会得到更大的利益,提升人民的享受水准和社会的进步程度。甚至可以说,提高人民享受水平和促使社会进步,必须要以一部分商业活动的失败为代价。但在商业活动中失败者并非固定的,而每个人都天生有趋利避害争强好胜的本能,于是便激发出每个人的竞争性从而无限度地激起人与社会的活力。这就是市场经济社会的“生物y。这样“为人民眼务”的口号就真正落实并贯穿于所有的链环当中。
虽然生活把人情颠来倒去让我观察,从而使我觉得人不值得怜悯,但生活又颠来倒去地让我感到人还是应该有怜悯之心。因为后来我偶然遇见一个女人,她用她的怜悯最终将怜悯深深根植在我的心里。使我后来在某些时候即使明知会上当受骗,也不愿放弃一次可能帮助别人的机会。
幸亏我没有完成“叛特反资”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没找到带血污的印着“最高指示”或领袖头像的报纸,也就是说没有参与什么“政治斗争”到第二年开春,农场的革命群众开始一个个解放牛鬼蛇神,第一个得到解放的竟然是我这只死老虎。
毕竟我与“叛特反资”一起劳改了一年多,我出群专队时牛鬼蛇神们都依依不舍地与我话别。“走资派”夸我确实改造好了,将来他一定派我当农场所有的“劳改释放犯”的队长,让全体“劳改释放犯”都向我学习。虽然我没有把哪个“革干”家属送去枪毙,原政治处主任即“叛徒”并不计较,仍真挚地握住我的手鼓励我出去以后还要好好改造。“二杆子”吐沫飞溅地说他最终发现“五类分子”中也有好人,以后他继续革命时一定要注意掌握毛主席“区别对待”的政策。还有的请我给他的家属带话,说他很快就能回家。他们的热情弄得我也热泪盈眶。
出了群专队还不是正式工人,只不过以被管制的右派分子的身份和正式工人一起劳动。在群专队我大小还是个领导,跟正式工人一起劳动我反而成了众目腹腔下唯一的监督对象,革命群众对我的宽大倒使我更加难受。从劳改队到群专队再到正常社会,在我身上体现的是每况愈下,于是几乎在我意识里种下了“劳改情结”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革命群众掌权的农场“革委会”居然批准我回北京看望我的母亲,凭这件违反当时常规的事我至今仍认为即使把社会搞得再乱,人与动物还是有区别。况且这次探亲假还不是出于我的请求,只不过大伙儿在田里劳动时一个小“头头”跟我聊天聊得高兴了偶然说了句:“你还是可以回家探亲的嘛!”我赶忙问探亲假需要什么手续,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打个报告交给我就行了,说这话的时候还给我挤挤眼睛。我不懂他挤眼睛的意思,我观察他并没有挤眼睛的习惯,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说这话时向我挤眼睛?他的动作使我苦苦思索了很长时间,想搞清楚他有什么暗示或弦外之音。待我若干年后神经正常了,才知道世界上大约有一半以上的动作是无意识的,因而世界上也有一半以上的思索是无意义的思索。
探亲假的报告很快便获得批准。我只有三十几块人民币就爬上火车。这点钱还是“叛特反资”们凑起来借给我的。在劳改队我曾听说现在坐火车不要钱,可是上了火车才知道“大串联”的好时光已经过去,一节节车厢像拎着肠子持油似的查流窜分子和不喜欢买车票的“知青”可见待在劳改队群专队听到的消息总是栅搬来迟。但我虽然没有钱却有“青春期”列车员不停地将我查下去我不停地向上爬,一千多公里铁路我乘了七天火车也终于到达北京,有六晚上都是睡在免费的候车室。有“青春期”的好处就是没有钱也能跑遍世界。
下面要请读者原谅我不写我怎样与母亲见面。在我另一部题为(习惯死亡)的小说中我曾有过一点点叙述,即便在那本书里我也不愿写得太多。我与我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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