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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奇被他用内家罡力震退了三四步,餐霞客的白鹤剑还未刺到他的身旁,他右袖微扬,已打出那太阴冰魄神光。只见黄光微闪,阴风习习,绵绵不绝地向餐霞客吹来,却尘子一声大喝,须发怒张,袖袍一拂,已施展那十余年闭关面壁的无极掌,只见气分阴阳,位含六和,那无极真气笼罩高空,对着敌人当头落下。
冷残子一见大吃一惊,向哭道人高呼一声留意,右袖微扬,已使出那三才罡气,两段真气一撞,冷残子只震得气血翻腾,金星直冒,两耳雷鸣,鲜血已到口中,唯恐当场出丑,只好把它硬咽回去。
哭道人与丧门僧情形更惨,太阴冰魄神光被人用罡力挡回,幸亏冷残子用三才罡气将无极真气挡了一下,减去威力不少,故冰魄神光没有被人震散,他们已练就护身神功,饶是这样还是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重的,打得两人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受伤颇为不轻。
本来却尘子的功力并不比冷残子高,较哭道人与丧门僧则技高一筹,冷钱子因连经高手激战一夜,真力消耗过多,却尘子既愤弟媳遭人毒手并当场受辱,故举手一击用了十成真力,自己又是启关初出,气沛神宁,冷残子在疲惫之余焉能是他敌手?
却尘子真不愧为五子之首,一见敌人受伤即停手不攻,用手指着哭道人道:“你这阴山恶道,以你行为而论,诛之罪有余辜,但你人已受伤,我也不愿乘人之危下毒手,可是你必须记着,血债血还,今晚的事尚不算了,三年以后的今天你恐难逃一剑之厄!”
他皱皱眉,望了望冷残子,脸含怒意道:“你还不罢手吗?昆仑山上绝不容你等再停留,否则莫怨贫道心狠手辣!”
冷残子用手一招,把化血板收回,并向却尘子冷笑道:“你不用发威,正如你自己所说,今晚的事不能算完,三年以后的今天我倒要来此试试,看看你们昆仑派到底出了什么辣手的人物!”
苦行禅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满脸严肃,对冷残子道:“道友,你愿意自食其言吗!”
冷残子怒道:“我何处自食其言?”
禅师笑了一笑,问道:“你那三绝烟云算不算被我们破了呢?你曾扬言该物被破,你愿永守岷山不出,贫僧愿道友遵守诺言,那对道友只有好处!须知道,强梁者不得其死,千古名言足为殷鉴!”
冷残子把革囊一举道:“戴伯阳你想错了,这三绝烟云欲想根绝,你不一举击破革囊那永远也使用不完,你把那放出的破除净尽,虽然使它略有损耗,但仍不能谓你已成功,你不明白自己已愚顽大意,反沾沾自喜,岂不可笑?”停下一停,把公孙虚和上官奇看了一眼,恶狠狠地对他的人说道:“我岷山派与你苗疆二奇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从无争执之举,这次你们插手其间,助纣为恶,我们两下的梁子算是结定了,你等着瞧吧!”
上官奇俊眼一翻,冷笑一声道:“我和你话不投机半句为多,我劝你还是挟着尾巴走路!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我们还是到时再说好了,我兄弟两人在洞府的日子多,你如结伙寻仇,我们是来则必接,天下人管天下事,武林正义必须维持,绝不能让那些心怀叵测者轻易得手!你如执迷不悟,上官奇可以看到你伏诛之日,言尽于此,听否任便!”
冷残子哼了一声,也不再事答话,着罗英徐凯带着裴杰尸体,跨上双头枭,另一只叫丧门僧和哭道人合骑,那双头枭号了一声,有如鬼哭,凄厉难闻,展翅腾空迅速无比,冷残子大袖微扬,也不见他起身作势,人已离地而起对空飞去。
却尘子默然久之,点头叹息道:“此人功参造化,武功已臻绝顶,惜存心偏激,冷酷无情,加上与他那性格相同的师姊日夕相对,久而久之习惯乃成自然,又与阴山群魔打成一片,以至愈发弄得不可收拾,该是武林遭劫,侠义多磨,碰上这重重异事,看来我们只好量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了。”
公孙虚笑道:“道兄心存仁义,处处以慈悲为怀,可是这些魔崽子残忍成性,无事生非,把江湖上弄得乌烟瘴气,惨绝人寰。我们为伸张正义,扶弱锄强,说不得只能以杀止杀,只要行事时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分清青红皂白,辨别首恶徒流,首恶不赦者诛,迫而附和者罚,也不失为儒家恕道,则又何事多虑?”停了一停,看了看上官奇,又脸含笑意,继续说道:“义妹上官琪,对令师弟白云道友印象极佳,茑萝愿附乔木,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却尘子与苦行禅师不觉异口同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说完,双方鼓掌大笑。
由却尘子作主人,邀请公孙虚与上官奇赴乾元洞小住,因紫阳掌教夫人受伤身亡,虽说命中有此一劫,但死别生离毕竟是人间惨事,由却尘子为首,领着师弟来察看夫人受伤情形,到了夫人房间门口,守门弟子一阳生与云姬两人吓得慌忙拜倒,却尘子含笑命起,在房里守护夫人遗体的正是白云生与上官琪两人,一见进来的正是本门两位道高望重的师兄,与却尘子并肩而立的却是上官琪的义兄,两人虽是平辈,由不得也双双拜倒。却尘子忙把师弟扶起,公孙虚也把袍袖一展,用罡力把义妹搀扶,再向两人脸上望了一望,禁不住微含笑意,连声道好,上官琪俊脸一红,她是娇惯了的,嘟着嘴回说道:“谁不知道好嘛!”这一说,几乎使餐霞客笑出了声,但房间云床上停放着掌教夫人的玉体,却尘子正待察看弟媳遗体一面,蓦闻前洞传来了三响钟声,苦行禅师念了一声佛号,随着道:“掌教师弟已回洞府,师兄陪贵宾留此,待我与师弟们出洞迎接。”
公孙虚忙肃容笑道:“贵派掌门人紫阳道长,道行清高,武林中谁不钦仰?小弟正渴欲一见,理当随道兄一同迎接!”
却尘子不免逊谢一番,最后还是一同出洞迎接,走到乾元洞府的第二进,紫阳掌教已由众弟子众星拱月式地陪着而来。除公孙虚会过掌教一面外,上官奇兄妹却还是第一次见面,只见真人头带紫霞冠,一袭紫袍,面如满月,凤目长眉,容光照人,风林绝俗,论年龄似乎比白云生略长,两人一比较,可以说是瑜亮并生,不由得上官奇兄妹暗中喝采不已。
惺惺相惜,自古皆然,上官奇兄妹的反像也使掌教看得惊奇万分,一见白云生随在女侠背后,而女侠妙目流波,不时顾盼的情形,掌教已了然于胸,更暗中欣慰不已。
却尘子携着师兄弟见过了掌门人,真人也以师弟之礼叩见了师兄,又与公孙虚彼此叙礼一番,互道久阔,然后由公孙虚引见了义弟妹,少不得彼此仰慕一番,就在洞中坐了一会儿,彼此均有相见恨晚之感。
岷山派大举复仇的事,由却尘子-一告知,弟媳受伤身亡,遗体待殓,司马情霞人也失踪,可能在昆仑后山遇险,由异人搭救而去,似均在前辈祖师预料之中。真人一听爱妻伤亡,爱女失踪,虽知劫数难逃,自然也痛心万分,但他为一派宗主,领袖武林,本身定力自较一般人为高,却尘子详述经过后他仅叹息了一声,当即决定将爱妻遗体用玉椁成殓,安置藏真塔内,俟三年之后再行设法解救。为察看爱妻伤痕并使师兄弟见爱妻遗体一面,遂起身步入后房,苗疆二奇已与昆仑打成一片,自也一同入内,真人入房后静立榻前,由云姬揭去蒙巾,但见夫人颜面如生,真人涵养虽高,也禁不住纷纷泪落,随即双掌合什拜道:“拙夫无德,艺业不精,不仅未能夺造化之奇,更使夫人厄运莫解,自愿闭关三年以赎罪愆,但望阴灵默佑,勿使武林劫运闹得不可收拾,否则为夫只有伏剑自裁,以谢武林同道了。”
在房的人莫不满脸严肃,对着夫人遗体深施一礼,公孙虚从道袍中取出一颗红光夺目的宝珠,很郑重地交给掌教道:“据小弟看来,嫂夫人的一身武功并不在你我之下,其所以受伤身亡,似乎是中了什么阴功暗器,这类东西一定恶毒异常,中人必死,这是一颗雄黄珠,可以说是解毒珍品,如把它安在夫人身上,功能祛除百毒,待数年之后再设法解救时,说不定全体邪毒均被此珠吸收净尽,可使解救的人省去功力不少,贫道尚有一言愿道友切勿以交浅言深有辱清听。目前武林劫远业已兴起,岷山派之大举复仇,不过是此事之开端而已,在此三年之内不知要发生多少事故,如道友闭关不出,岂不使江湖上弄得群龙无首?如此一来,群魔更要乘机蹈隙,无事生非,那不知要死多少江湖异土,草野奇人,这岂不是有违道长维护武林正义之初衷?据弟意,潜研武功,打击群魔自属必然之事,闭关不出之意劝道长从速打消,乾元罡力武林一绝,救伤御敌有时非它莫属,深望道兄慈悲为怀,则武林同道感激非浅了。”
昆仑掌教接过红珠,并向公孙虚肃容一拜道:“如非道兄赐教,司马紫阳几陷为武林罪人而不自知,闭关之念初衷不改,但不出之意遵示打消,如武林中产生事故时,贫道可随时启关而出。”说完将红珠交与上官琪道:“内子成殓之事,有赖女侠多劳,好在彼此已成一家,费神之处他日必当报命。”
上官琪接过珠子,裣衽一拜道:“夫人受伤遇劫,伤感无已,掌教如有所命,上官琪百死不辞!”紧阳真人逊谢不已,将来宾安置已毕,即命众弟准备一切成殓之物,当晚即准备妥当,将夫人安置于玉椁之中。翌晨,掌门人率领昆仑全体打开藏真塔,由八大弟子托着玉椁,安置在塔中最下一层,鸣钟四十九下志哀,同门师兄弟及来宾弟子,无一不热泪盈眶,伫立塔前依依不舍,紫阳夫人遗体藏诸塔内,须待麟儿道成后,为感谢师恩,竟不惜用本身真气予以搭救,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真人讲到此处,听得麟儿琼娘热泪擦眶,悲不可抑,麟儿已停箸不食,睁着一双泪眼,问真人道:“弟子已得本派真传十之八九,一身所有无一莫非恩师所赐,纵令粉身碎骨也难报化雨深恩,拟用本分真气为师母祛除奇毒,并将那玄阴毒气排除体外。俾使师母早日苏复,不知恩师意下如何?”
青莲师太笑答道:“以贤侄目前功力,也可搭救夫人,不过尚有其他应用之物此时却无法获得,有此心意恐也徒劳?”
真人知师太神算,其应如验,忙笑道:“道友所言不差,挽救内子,据祖师遗偈言,尚有一极为重要之物,此时确实无法获得,与师太神算-一符合,况且徒儿奇遇就在目前不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岂可逆数而行?徒儿勿再动此痴念了!”
麟儿眨眨大眼睛,望着真人笑道:“师妹失踪既也载在遗偈之内,不知是何处高人予以救去,遗偈之内是否明白指出?”
真人摇头答道:“你师妹为异人救去,那是无可置疑之事,至于那位搭救之人属何派别,姓甚名谁,你问师太,她根据佛家神算所得,可能已知详情,但恐天机难以泄漏罢了。”
青莲师太笑道:“掌教道可通神,令媛出处哪有不知之理,不过要考验贫尼,此人辈分极高,得她为师求之不得,麟侄功成下山之日,也就是双佩合璧之时。至于此人现在何处,恕贫尼暂时保留。”
琼娘娇笑道:“师叔最好暂时不说,说了之后只等义父一走,他就会专程寻访,自恃本领既高胆子又大,天大的乱子他也敢闯,那一来却教人担不少心事。”
紫阳真人微笑道:“你也不必说他了,谈闯祸你们可以说是一双两好,他目前已把那凌虚飞渡的绝技教了你,又用本身真元尽量培养你的内力,这样进境当然最快,等到你御气飞行之术锻炼成功,那时千里遥程,关山失阻,你不闯祸才怪呢!”
麟儿笑得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恩师所言,就事论事,无所偏颇,确是公论!”
琼娘嘟着嘴不依道:“谁说义父不偏心呢?连和师母定情的东西都送了你,那才是偏心的真凭实据!”
此语一出,青莲师人恐真人着恼,忙斥道:“琼儿语无伦次,留心我用家规治你!”
天山神丐哈哈一笑道:“不痴不聋,不作阿姑阿翁,小儿女之言岂可计较?不过琼儿所说倒有四分真实,嘉麟在黑龙潭内取宝时,我和一尘上人见到了那块佩玉,就知真人对他不比寻常!小妮子倒抓着了痒处!”
青莲师太笑道:“人家都说你是娃娃头,看来是一点不假,什么事都替孩子们推波助澜,使他们的胆子愈来愈大,琼丫头可以说给你惯坏了。”
这一对上嘴,吵吵闹闹,可以说没有完,天山神丐喝了两坛酒,撕吃了几只肥鸡,满嘴油腻,用破袖擦了一擦,大说大笑,四处和人斗嘴。真人坐了一会儿,因麟儿内伤早已痊愈,无须再留,应即日回山闭关修练,麟儿一见师父要走,忙到房里从革囊内把那灵石天露与紫兰仙实取出一瓶,恭恭敬敬地交给真人,真人笑道:“这里面贮了一点什么呢?”
麟儿忙把那天露与仙实的获得经过及其作用与功能-一说了。
真人听了,不觉大喜道:“这水是灵石天露而非灵石仙乳,灵石天露是三光之精华,为灵石所吸收遂化为露水,一点一滴日积月累而成,像你这样多则不知要经过几千几百年了。
紫兰仙实得之尤为不易,它的生长必须有灵石仙露的灌溉,有了灵石仙露还不一定可获得这种紫兰的种子,这东西开花三百年,结果三百年,有一片叶子在武林中即认为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何况有这么多的果子呢!不但我,连你师伯师叔也仗着你的福缘,要早成道一甲子了?”
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把琼娘看了一眼,互相一笑道:“我们两人总算福缘不浅,把这样好的东西彼此吃了一粒,无怪运气行功时,十二重楼畅通无阻,真是受了惠,还不知道它的好处。”
麟儿琼娘笑了一笑,双双走入房内,不一会儿端来四只玉盏,有三盏里面均放着仙实一枚,天露半盏,有一盏则仅盛着天露,放着一根玉钗。
琼娘先敬了掌教真人,再敬了自己师叔,把最后一盏给了熊玉仪,玉仪辞道:“小妹无福,不敢受此大恩,还是请姊姊收回的好。”
掌教真人笑道:“相见即是有缘,姑娘亦是性情中人,徒儿们既已把你当作自己人看待,这东西又有驻颜之效,对姑娘好处极多,那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玉仪对昆仑掌教至为敬畏,一听他的话不敢再辞,只好也食用一盏。
神丐笑道:“我和苍鹰老儿的呢?”
青经师太笑骂道:“化子头,你也应该知足一点儿,这种天地珍品,可以说干载难逢,你既已食得一枚即不用再食,每人一枚即已迹近糟蹋,如把它炼成丸药,一枚仙实半盏天露,就可使千百人受惠无穷,怎能使你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呢!”
这一骂,把琼娘、玉英、玉仪等人逗得噗嘘笑出声来。
琼娘用玉钗沾着天露,把众人的眼睛都点过了,大家盘坐殿上用内功调息,发挥露药的功效,经过了一时三刻,彼此功行圆满,只有玉英玉仪两人功力较浅,进度较慢,但经过麟儿琼娘从旁指点后,也就很快地领悟到其中秘窍,这一来,功力目力自然陡增。
为试验目力,他们都走出北极殿外,只觉四周景物尽人眼帘,无一不清清楚楚,更能透露穿云,比往常何啻清朗百倍,于是皆大欢喜,其中既欢喜而感激的自然要算熊玉仪了,她认为自己作了人家的俘虏,无论遇到了哪一帮,哪一派,做了它的俘虏你就准得受罪。峨嵋派活捉毕摇不知要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子,谁又能像自己的运道?谁又能像昆仑派的纳物容人?人家师徒情若父子,同门如嫡亲兄弟姊妹,融融洽洽,天伦之乐无殊!这情形不仅在江湖上所难有,就是像这样和睦的家庭,人间又有几个?紫阳真人身为一家宗主,功力已臻化境,对人却极为谦虚文静,使人一望而生敬爱之感,绝不像旁门别派,只要自己作了教主,动则盛气凌人,直欲天下英雄尽人彀中,随心所欲供其驱使。还有那气量狭小偏激之徒,动则猜疑忌刻,如稍违己意即用极其毒辣手段清除异己,甚或不惜大事杀戮,株连无辜,如此一来,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奇异之士,作了无谓牺牲?还有那困于门户之见的人,视其他各派均认为是旁门异道,自己却是玄门正宗,行道江湖时为了一点小事,不惜引起门户之争,青城峨嵋两派就犯了这种错误心理,自己青城门弟,师恩深重,为报答师门,无论身受何种苦,总得纠正这种错误,使青城昆仑两派不至无故成仇,否则吃亏的不是昆仑,而是青城了。
紫阳真人神目如电,一见熊玉仪低头沉思,脸上变化不定,最后则怡然自得,现出满脸欣慰之容,知道这女孩人甚正派,极有可取,说不定与挽救武林劫运之事大有关联,忙笑道:“武林中人,只要心存善念,贯彻始终,则诚可格天,所怀终必如愿实现,今后如有需助之处,贫道自当命门弟子驰援,尽可放心!”
熊玉仪忙裣衽拜谢真人恩德,自是心存感激不提。
真人以无事可留,把麟儿与琼娘叮嘱一番,又别过了青莲师太等人,正待启身回山,麟儿忽然想起了两只大鹰,以此时正在求师习技,并非行道江湖可比,带在身边颇有不便之处,不如请师父带回昆仑,作那守山护法,即把此意说出。真人笑道:“这两只神鹰已有千年道行,功力自非小可,带回昆仑守山,本是再好也没有,但它们原主苍鹰道友是否需它们另充其他用途,则不得而知,最好先征求他的意见再说。”
苍鹰老人笑道:“我此后和天山道友在一块行道江湖,正愁两鹰无处安置,能得道友携去宝山,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我还有什么不同意呢?”
麟儿撮一口啸,招来两只苍鹰,当下把话讲明,两只鹰儿在空中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接收,蓦闻平地一声清啸,一条黑影早已腾空而起,快如风驰电掣,背后紧跟着两只硕大无比的苍鹰,径向昆仑飞去。
青莲师太等送走真人,重行入殿坐定后,遂洽商今后的行动应如何安排,麟儿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我们先到巫山替琼姊姊报了亲仇,然后再赴峨嵋拯救毕姊姊,这两件事情完了,我就要跑遍名山大川,探武功之秘奥,而后再返昆仑听恩师差遣。”
天山神丐笑对师太道:“我们三个老不死的替他们打头战,看看巫山与峨嵋到底有些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年轻人大都性喜贪玩,让他们一路玩够,也顺便使他们多得一点江湖经验,如此可好?”
青莲、苍鹰都点头应允,计议已成,说走就走,三位老人在前,师太走在第一,只见她身形不动,右手拂尘微展,微风飒然,人已拔起两丈多高,跃上枝头如飞而去。神丐喊了一声:“好身法。”人也不甘示弱,一式平地青云,几个纵跃即无影无踪。
苍鹰老人微微含笑,大袖一场,平地卷起一阵旋风,将他身子滴溜溜地卷在空中,向着两人所行的方向追去,把袁玉英和熊玉仪两人看得佩服不止。
琼娘笑问麟儿道:“三位老人家轻功提纵术都已臻绝顶,身法步法亦各有不同,师叔用的是混元一气临虚步,这是一种玄门绝顶轻功,虽稍逊于你们昆仑派的凌虚飞渡,但练到十成功力时,也可以御风飞行。我师父青云师太即已达到这种百步登空的境界,师叔也不过略逊一筹而已。天山神丐老前辈能使用平地青云的身法,无疑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地,唯有苍鹰老前辈则式样很奇怪,可以说是江湖上一种绝无仅有的身法,他利用本身的内力产生旋风,借旋风把自己的身子送上高空,而后踏风飞行,在身法上不仅奇特异常,就轻功而言,似较青莲师叔与天山神丐老前辈尤高一筹呢!你见多识广,对这种奇形怪状的轻功是否知道?”
麟儿把心上人望了一望,只见她瓠犀微露,笑靥生春,软语连连,娇艳欲滴,不觉故意逗她道:“我对于轻功提纵术素不注重,江湖上派别很多,谁耐烦一个一个地去研究它?你有这种兴趣,下次遇到苍鹰前辈时不妨仔细问他好了。”
琼娘听了,不觉心中一怔,忙把麟弟弟看了一眼,只见他俊脸含欢,朗目修眉,风标绝世,眼光却不时向自己身上偷觑,知道心上人故意逗她,当下也假装不解,绷着一张粉脸,冷幽幽地回答道:“谁不知道你季公子功臻绝顶,道可通玄,得昆仑绝传,作掌教门婿,区区轻功提纵术,你自然不屑一提,不值一顾了,算我愚昧无知,不自知趣,明知你身在此间心在天涯,却还要在你身旁无端惹厌,无怪乎要自讨没趣了!”说完,暗中向袁玉英和熊玉仪两人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却扭转柳腰,莲步轻移,俏生生地回房去了。
这一下把麟儿急昏了头脑,显得有点举止失措,他用乞怜的眼光望望玉英与王仪,但女孩子们尽管她一貌如花,也多少总带有三分残忍,她们一方面充分利用女性的魅力,另一方面则充分表现着矜持,甚至在她们内心里对你无限倾倒时,外表上也偏要来个若即若离,弄得你心痒难禁,神魂颠倒,可是你依然不忍舍弃她。甚至她越是如此,而你则越觉其可贵,大抵造化弄人,把天下男人都造成有三分贱骨?否则古往今来男女间的事,也不会如出一辙了。
我们的美男子武功绝世,盖代才华,貌拟天人,心同赤子,可是在他心目中,除了自己的父母恩师外,使他念念不忘的就只有两人,司马倩霞虽与之早订鸳盟,但总缘悭一面,他渴望双佩合璧,早完成那美满良缘。白衣龙女一生的命运可以说关系着他整个一生。其次就要算薛琼娘了,琼娘已是恩师的义女,为着她师门关系,恩师有意成全,只待师妹归来即效英皇并侍,琼姊姊柔情蜜意,貌似天仙,不说有意逗她,损她尊严,这一激起她满怀心事,不知要使她伤心多久?乞怜玉英玉仪,人家来个不瞅不睬,这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美男子无可奈何,只好红着脸飞跑入内,刚转身,大殿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嗤笑,还夹杂着“本来是鸿案齐眉,却变作负荆情罪”的调侃。跑进房里,琼娘两手捧着脸,双眉还不时地在轻微抽搐,分明是气哭了,伏在床上啜泣,麟儿喊了一声姊姊,又坦白地告诉她,除逗她玩以外,实无任何恶意,最后干脆来个海誓山盟,道是此生如辜负了姊姊,叫他不得好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嘴上已多了一只玉手,不但手似柔荑,肤如凝脂,而且兰香阵阵,撩人情思,她俊脸含着薄嗔,用手指在他额角上轻轻一戳道:“大白天好好的,你又赌的什么牙疼咒?”麟弟弟得寸进尺,抱着人家的脸就亲,缠了一阵,琼娘轻轻地把他推开了,娇嗔道:“不要涎着脸尽缠,赶快收拾东西赶路,否则给人见了,道我们过于轻薄!”
停了一会儿,玉英玉仪果然含笑进房,计议了一阵行程,而后准备动身,玉仪探手革囊,取了一副人皮面罩套在脸上,马上换上一副面容,貌可称得中姿,只可惜脸已微麻,讲容貌只好略减一等,琼姐笑问:“为何不以真貌示人?”
玉仪道:“江湖上险诈重重,对女子尤感不便,假如以各种面貌出现江湖,使人摸不清底蕴,则可免去许多麻烦,岂不是妙事一桩?”琼娘玉英也忙要过一副,彼此均以此物轻灵异常,戴上无任何不舒适的感觉,故劝麟儿也戴上一副,麟儿笑道:“这东西,仪姊姊所具备的虽然很多,但都是女孩子们用的,怎好叫小弟戴着女孩子的脸孔呢?”
玉仪笑道:“小妹兴之所至,有时也装扮男人,故男孩子的面罩这儿也有两套。只是画得颇为奇丑,戴了后不免掩没了你那绝世风标?”说完,果把两个面罩递给了麟儿。
打开那东西一看,见它画得圆眼咧嘴,左脸上还带着一道刀痕,另一个与之相同,不过将刀痕画在右脸上,麟儿也是小孩心性,极为爱惜自己的脸面,很不愿意戴着这种难看的东西,把眼望了望琼娘,一见琼姊姊绷着脸,知道非戴不可,没奈何,只好勉从心上人的意思戴上面罩,四个人一起从真武殿出发。
漕宇庙离云阳县不过百里之遥,按照麟儿等人原有的计划,准备在云阳县的对岸乘船直达巫山,他们都是年轻男女,虽然遇着深秋天气,大地显得一片肃然,但总免不了好奇,有什么名城古迹,兴之所至,麟弟弟一定缠着琼姊姊共同一游。男人生得太美了,是女人的魔星,这说法,凡是女人也都不免承认,麟弟弟就占着这种便宜,他的提议纵使琼娘不依,玉英玉仪总得多方设法让他达到目的,这两个女孩虽较琼娘稍逊,但都是人间极品,万中也难挑选一个。尤其是袁玉英方面,对他更有特别好感,因为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而且几乎让他丢了自己的命,那时她心中的难受不亚琼娘,果真麟儿疾无起色,玉英也决定一死以酬知己,年轻男女关系就是这样微妙。玉仪方面,对他只有敬服,觉得他无处不好,无一事不合自己的心意,与自己的男友郭祥武一比,相去何啻天壤?郭祥武虽是峨嵋掌教觉明大师的高弟,但个性至为高傲偏狭,武功虽得峨嵋绝传,但恐难与人家走个十招八式,至于文事方面,季公子经纶满腹,郭祥武不过略通文墨。女孩子原是水做的,水性善变,玉仪对郭祥武的心不觉变了,本来她与郭祥武的关系也不过较普通人略好一筹,因为师门有意让他们彼此结合,她也未曾明白表示,就是变,自然也不能算她负心。男女间的结合原要两厢情愿,那种不是爱就是恨的说法,只能算是一种变态心理,若爱不能遂,转爱为恨,因恨成仇,乃至以残暴行为实施辣手摧花,或以一死相拼实行同归于尽,那不是爱,而是作奸犯科,迹近疯狂,行无可取,这种爱法令女人望而生畏,有什么好谈?郭祥武对待熊玉仪就陷入了这类爱的槽内,幸而到了危险境地遇上了麟儿,麟儿费尽心机从中化解,郭祥武悬崖勒马,翻然悔悟,终于获得了如花美眷,化戾气为祥和,这是后话,暂时不必细表。
一行四人,游山玩水,颇不寂寞,到了云阳的对岸,却有市镇一座,镇名永和,也有百余户人家。因天色已晚,麟儿等人就在镇上找到一家鸿盛客栈,里面倒也清洁宽敞,客栈中的伙计见进来的是四位青年男女,但姿色却不敢过于恭维,因为每人背上均背着长剑,知道绝不是易与之流,安置了房间,让他们净过脸以后,晚餐就开在大厅之上,酒菜均极丰美,同一大厅,酒饭开了七八桌,大多数都临近各省入川采购药材的人,他们边吃边谈,满口都是生意经,听来确实乏味。
邻桌有一位中年商人,听口音知为鄂籍,大约是他乡遇故,同桌而食的竟有六人之多,猜拳行令闹个不完,酒到五六成却又讲个不歇,所讲的无非是各类名贵药品的价格情形与一般销路,蓦地他用手把桌子一拍道:“鄂境鹤峰,最近出现了一种天地灵药,兄台等是否有个耳闻?”
其中有位口带湘音的药材商,听完一笑道:“这桩事已传遍了江湖,惊动了武林很多高手,现均云集鄂境,每一门每一派都欲得而甘心,武陵山辰州派掌门人麻衣使者更是令弟子全部出动,辰州派擅江湖邪术,门弟子也散布得很广,高手如云,与洞庭帮又联络一气。衡山派一尘上人也亲自出马,其余各省的人物极多,小弟因不是江湖中人,未及仔细打听,想来中原武林人物来的一定不少!”停了一下,他反问道:“周兄来自鄂境,对这事的情形一定懂得很清楚,那鹤峰所出现的听说是什么马儿骡儿之类,小弟倒未闻及,什么马儿骡儿,却是宇宙间的天材地宝,值得武林中人这样重视?”
麟儿听到这话,不觉心中一动,暗想何不趁此时机,会会武林奇异之土?但又想到琼娘急于要报亲仇,与她商议不知肯也不肯?
那湖北口音的商人,一声冷笑道:“张兄,还亏你做药材生意,这类价值连城的珍品,你也不妥为打听一下!”于是他把这事情发生的始末全部讲了出来:中秋节的晚上,月色很明朗,照耀得如同白昼,鹤峰上有一座古老寺院,名叫白鹤寺。当夜寺内僧人因贪图夜景,夜深未睡,蓦见一道极细微的青光在峰上出现,寺僧融圆大帅与智圆大师立在一悬崖阴处,暗中留意察看,见那东西竟是一只七八寸长的白马,那青光却从马的尾部发出,它很安闲地吸食草上露水,悬岩与马相距不过半箭之遥,一忽儿它满山飞驰。但见一丝青光快如风驰电掣,如不事先已有所见,一定会疑是自己眼花,跑了一阵仍停留原处吸取露水。智圆曾经学过九年武功,知道这是天地奇品,遂用轻功提纵术飞身上前,欲与扑捉,谁知那东西机警异常,听觉视觉至为灵敏,人还未到已一跃而起,带着一溜青光破空而遁,转瞬即杳。
融圆、智圆原是持戒极严的好和尚,待人接物从未打过谎话,遂把夜中所见讲了出来,当地有位药材商见多识广,一听而知为千年芝马之类,遂带着许多人布满鹤峰实行窥察,一连两晚均无所见,至第三夜中宵,忽从离寺不远之处跳出一只小白马,一现身用鼻向四周嗅了一嗅,大约闻到了生人气味,忙又遁身而逃。
此事逐渐流传,不胫而走,不翼而飞,愈传愈广,遂惹起了江湖上的注意,以致有不少武林奇异之士云集鹤峰周围,谁都抱着满怀希望而来,势在必得。
忽有一位口带川音的同行带点惋惜口吻幽幽一叹道:“千年芝马确是地宝天材,旷世难遇,得之不但可以祛病延年,而且可以立致暴富,不过也可以引起别人觊觎,而招致杀身大祸,这类天材地宝只宜以有德者怀之,用之济世救人,才不致招造物之忌,凡是私心自用的人,既不能得,即得之也不能保!”
麟儿等人听了这话,不觉暗中点头,当即匆匆把饭吃了,一同回房计议。
首倡议赴鹤峰一行者当然是麟儿,玉英玉仪自然不加反对,琼娘对心上人素来是百依百顺,虽然急于报复亲仇,但也不在一时之争,知道心上人既已插手,巫山双杰和那蛇蝎书生已成瓮中之鳖,釜中之鱼,何况更有师门长辈已作前锋,说不定早已包围巫山,搅了个天翻地覆,师叔青莲师太素善前知,我们鹤峰之行可能已在她神数之内,自己与心上人复了亲仇之后,即有一段长久距离,他一片柔情,百依百顺,自己又何必逆他心意,令他添不快心情。想到此处,遂笑对麟儿:“鹤峰之行我也不加反对,不过三位长辈可能在巫山附近等候我们,久等不至,返必受斥,到时请你自己去挡罢!”
玉英笑道:“麟弟弟处处讨人欢喜,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对他至为相护,天大的事,也必为他一肩担成,那天山老前辈为麟弟的事,意愿使用天山派的力量一意维护,爱恤之心于此可见,游游鹤峰绝不至有什么责罚!师叔对麟弟那份喜欢也丝毫不减二老,他已成为长辈们的香包了,你还替他担什么心事?”
计议一番,决定是早去早回,于是收拾了一阵,准备当夜离店,喊来店中伙计告以因有急事,必须中宵动身,先行结清店银,免得临时拖延时间。诸事完毕,调息了一阵后,四位少年男女感觉精力充沛,遂于中宵出发径奔鹤峰。
麟儿因与心上人离别在迩,知她一生魔劫重重,除将乾元罡力全部传授之外,又把从天音乐谱中所悟出来的天运剑术倾囊而授,一路同行之时总是轻怜蜜爱,为她讲解,甚至太清罡力的初步坐功和锻炼秘窍也丝毫不隐地教了她。琼娘秀外慧中,一点即透,故进境甚速,一出发即施展轻功提纵术,自觉身轻如燕,捷逾奔马,玉英玉仪虽然全力以赴,但总觉吃力异常,麟儿回顾笑道:“两位姊姊可把真气纳入丹田,务使气定神宁,定以致静,由静生明,坎离交济,虚实协调,则本身真力自可充沛全身源源不断。”又把她们本身缺点指正了几处,两人也是玲珑心窍、聪明绝顶的天生尤物,自然易于领悟个中道理,照样施行果然获益不少。
一路晓行夜宿,经古林沱,过五马石,穿崔家坝,一眨眼,已到了花果坪,两百余里的遥程也不过一天半的光景。
花果坪是一个很大的市镇,房舍栉比,又逢集墟之日,人众扰嚷,倒也显得热闹非常。
麟儿视听辨别力强,察知声在邻近,不禁解发好奇之心,一行四人脸上原带有人皮面罩,掩住那绝世风仪,所以未曾吸引那些闲人注目,减去不少麻烦。他们循着锣声穿大街钻小巷,蓦地发觉有块很大的三合土场地,场中拥挤着一大圈红男绿女,老少妇孺,阵阵锣声就从那拥挤的人环中透了出来。
场的东边有一座年久失修的道观,麟儿的目力原异寻常,目光一扫,即把庙名看清,原是灵宫宝殿,南西两向那两家规模颇大的酒楼,都是上下两层,面向场里,酒楼旁有柏树数棵,虬枝怒干,显得年代颇久。楼上倒有不少酒客凭窗眺望,场内情景自然尽入眼帘,看情形倒也安阔别致。
琼姊姊一见麟弟弟东瞧西望,到了最后那俊眼把两座酒楼不住地打量,她原是玻璃心样的妙人,最能善解人意,当即一笑道:“这两座酒楼确实不恶,我们暂不如浅酌几杯,再行赶路如何?”
两座酒楼,一名雅云,一字谪仙,相距不过十余步,层楼四周皆窗,楼上情景彼此都可看得清清楚楚。麟儿拣近,就与琼娘等人进入了雅云楼,跨上楼,临场子的一面还空着一张桌子,不觉心中大喜,叫了一桌酒菜,趁菜未入桌之前,依窗闲眺,人圈中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场子中有一魔术班,正在那敲锣打鼓招引观众,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生得浓眉环眼,鹰鼻免唇,一颗暴牙从上唇的缺口处伸出嘴外,两目凶光外露,秃头,曲背,但身材却又异常高大,看来愈显狞恶非常。看那目使颐指的情况,一望而知为该班首脑,在他身旁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年事既高偏还抹粉涂红,怪模怪样,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论长像和老者可以说只有年事上的差别,站在老者和妇人身后的正中,不用说他是老者和妇人的儿子。另有两位小姑娘,年可破瓜,模样儿倒俏丽非常,其他尚有三个伙计,貌相凶悍,看情形自非善良之辈。
戏法开始,那妇人装着娉娉袅袅立起身来,向观众先来个万福,而后由两位女的递过一把酒壶,讨了几个铜子,把酒壶拿给观众看清,里面确实一无所有,再把铜钱放在壶内,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一根乌色木棒,掩上壶盏,嘴内喃喃一阵,然后再由那两位女的托着一只大盘子,盘中放着几个酒杯,道是酬谢观众捧场,请饮几杯清酒。在场的人自有不少瘾君子,就少女的手上好奇地吃上一口,果然是人比花娇,酒沁心脾,这叫空壶来酒,少女媚眼连抛,道是请贵客帮忙,抛几个铜子助助场面,说完柳腰微曲,笑靥迎人,果然人丛中爆出一阵喝采声,然后铜钱象骤雨似地落下。
那妇人又从箱中取出一张罗网,网孔有手指粗细,网内更是一无所有,蓦地将网一张,那手法至为迅速俐落,空网中忽然出现了数十只麻雀,吱吱地叫个不停,这种天罗网雀的戏法,倒也干净别致。
菜已上桌,原来是四道热炒,琼娘身似主人,提壶斟酒,麟儿尝了一口,酒味极纯,竟是上等的竹叶青,吃了一点菜,味道也极为可口,市镇上能有这种酒食总算难得了。蓦闻邻桌上传来一声叹息,吸引了美少年整个心神,他进来时忽略了周遭环境,这时好细一打量,异事重重,尽入眼底。
坐在角落里叹息的竟是一个貌相颇为不俗的文生,穿着一袭旧布青衫,独个儿在那里自饮,莱肴并不丰盛,显得家境颇为清寒。他两眼不时注视场内,对着那耍戏法的人,眼光中充满着无尽怨毒,桌子上摆着一只小型木盒,他一边注视场中,一边却对着木盒不断地点点头,似乎对某一事情满怀自信!
麟儿坐的方向正是面朝窗外,偶而转首侧顾,见右边一桌坐着一个俊美少年,那份美,美得麟儿有点触目惊心,惺惺相惜。只见他全身一色青,越衬出齿白唇红,瑶鼻通梁,修眉入鬓,蜂腰猿臂,秀逸夺人,背上负着一支长剑,连剑鞘剑柄也用一种闪闪发光的青色布套罩住,明眼人一望而知那是一种仙兵神物,因光华太露故用布套兜住,以免惊世骇俗。他左臂上挂着一张长不盈尺的黑色小弓,形式特别古老,却愈显得稀有可爱,他既用眼注视了那叹气的文生,也打量下麟儿等人几眼。
挨着少年的邻桌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男孩,论像貌也可以说是人间少有,貌似子都,他一身穿着都是淡紫,背上的宝剑乌柄黑鞘黄穗,剑身长约两尺五寸,背上还挂着一个紫光闪闪的锦袋,看情形显得有点特殊。他持着酒杯低斟浅酌,对旁人不理不睬,似觉天下之大惟我独尊,别人都是俗物,惟有自己清高,冷面冷心,虽然美却似遮不住内心的丑恶。
麟儿看在眼里闷在心头,眼前的情景显得有点奇特,奇得使人摸不清底蕴!
琼娘等三人见麟儿停杯不饮,注视四周,自然也就留了意,随着麟儿的目光一望,一切情形自然也就明白了十分,对那青衣少年也不免心中暗暗纳罕,因为麟弟弟可以说是俊绝人家,但那青衣少年虽然较之稍逊,可也相差并不太远,真是秋色平分,瑜亮并世,看来天下事无独有偶,无怪麟弟弟要暗中纳罕了。至于那紫衣少年,她们都觉得不能与麟弟弟相提并论。
楼上场子里蓦地传来一片喝采之声,坐在角落里的少年文士,面露紧张之色,双目注视场中眨也不眨,麟儿往楼下一看,那耍戏法的大约已快到高潮,驼背老人已亲自出场,敲锣的把锣敲两下,即高喊道:“请看空中偷桃,百难一见的空中偷桃,今日因适逢瑶池桃熟,偷几个蟠桃让诸位尝尝,藉答诸位的盛意!”那丑少年提出了一箩糠皮摆在老者面前,老者把糠皮抓了一把,两手不断地搓揉,糠皮会变,随手而出的竟是径可一寸的大麻绳,很奇怪,那绳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牵了一样,竟垂直向天上升,愈升愈高,老者也就愈揉愈快,绳子的一端眨眨眼已进入云端,那老者向着自己的儿子大喝一声道:“彪儿,还不趁值日功曹此时不在,着手偷桃等什么?”
那丑少年嗥应了一声遵命,两手攀着绳快如猿猴,逐渐上升,须臾已进入云端,不见踪迹。
老者遂请观众稍待勿躁,因为桃在园里,诓进桃园自属不易,话未讲完,半空中落下一个拳大桃子,场中旁观的小孩轰然一声奔向那桃子,你争我夺,半空中忽然又落下了七八个桃子,拾桃的人仍然是纷纷嚷嚷,那女人笑道:“这孩子既偷进入王母的蟠桃园,桃子多得是,只求诸位多帮助点,待老身唤他多摘取几个便了!”说完,装模作样,鬼闹了一阵,观众倒也听话,又撒了不少铜币,有的大约还给了一点碎银。不一会儿,空中挑子又纷纷下落,估计约有二十余个,大部观众就拾得桃子者的手上分下一点尝尝,竟都是普通的桃子,有的还带着很重的霉味,好像贮藏不佳,品质已变,假如这就是世间所传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那种王母蟠桃的话,神仙的生活也确实太可怜而没人羡慕了。西池王母摆尽了架子,好不容易,传玉碟、奏绿竟成立一个蟠桃大会,赴会的人引领一望,不仅伸长了脖子,还望得两眼昏花,待盛会临,盛装而往,满杯希望获得的却是一只霉桃,这样的神仙生活你是否羡慕?好在是仙道无凭,怪力乱神子所语,戏法原是假的,焉能以假当真,自甘上当?
观众都在详品那桃子的味道,场子里反显得有点沉寂,空中既不再见抛桃子,也没有那丑少年下来,老者和妇人似乎都有点等得不耐,嘴里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怎么这样粗心大意,还不下来,如被园司发觉,势将乱刃分尸!”说完,把脸对着空中凝望,似觉事态严重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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