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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把钥匙丢了。
她说她懂。
你说他当时明明看见那钥匙放在桌上,转身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说是的,是的。
你说,那是一把赤裸裸的钥匙,没有钥匙串的钥匙,原先有个钥匙串,链子上还挂着个卷毛小狗,一只红色塑料的小哈巴狗。再早也没有钥匙串,是他的一位朋友送的,当然是一位女朋友,并不是那个意思上的女朋友。
她说她明白。
你说,后来那小狗断了,挺滑稽的,打脖子那儿断了,就只剩下个红色的小狗头,他觉得有些残忍,就把钥匙从上面取下来了。
明白,她说。
你说,就那么一把赤裸裸的钥匙,他好像是放在书桌上的台灯座子上,座子上还有几颗图钉,图钉都在,可钥匙却不在了。他把桌上的书从这头倒腾到那一头,还有几封待复而一直没想好怎样复的信,就搁在台灯边上。还有一个信封盖住了台灯的开关。你说他就没看见那把钥匙。
往往是这样的,她说。他出门去有事情,不能让房门开着。关上的话,那锁碰上不带钥匙他又无法进来。他必须找到钥匙。桌上的书,纸,信件,零钱,一些硬币,钥匙和硬币很容易分得清楚。
是的。
可那钥匙就找不到了,他又爬到桌子底下,用扫把扫出好些带灰尘的绒毛,还有一张公共汽车票。钥匙落在地上总有声响。地上只堆了些书,他都翻过,码齐了,书和钥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不可能混淆在一起。
那当然。
就这样找不到了,那钥匙。
抽屉里呢?
也翻过了。他记得他好像开过抽屉。他曾经有过这习惯,把钥匙放在抽屉的右角,可这也是好久以前的习惯了。抽屉军塞满了信件,稿子,自行车牌照,公费医疗证,煤气供应卡和各种其他单据。也还有一些纪念章,一个金笔盒子,一把蒙古刀和一把景泰蓝的小剑,都是些不值钱扔了又可惜的东西,只多少还保留些记忆。
谁都有,可谁都珍贵。
记忆未必都是珍贵的。
是的。
丧失了反倒是一种解脱。还有那些掉了永远也不会再用的纽扣,原先钉着这颗墨蓝色有机玻璃的钮扣的那件衣服早就扎了拖把,可这钮扣居然还留着。
是的,后来呢?
后来把所有的抽屉全都拉开了,里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那不会有的。明知道不会有还要去翻。
是这样的。口袋掏过了吗?
全掏过了,裤子前后的几个口袋都模过不下五六遍,扔在床上的上衣口袋也淘过了,所有放在外面的衣服口袋都摸过,只有放在箱子里的没动。
然后——
然后把桌上的东西弄到地上,把床头柜上的杂志顺理一遍,书柜子也都打开,连被子也抖过了,床垫子、床底下,噢,还有鞋子!鞋子里面,有一回,一个五分钱的硬币掉进去了,穿上鞋出了门硌脚才知道。
这鞋不是穿着的吗?
本来是穿着的,可桌上的书都堆到了地上,没处下脚,总不能穿着鞋往书上踩,就干脆把鞋脱了,跪在书上翻找。
真可怜。
这赤裸裸的没有钥匙串的钥匙就淹没在这房间里了。他也没法出去,望着这弄得乱糟糟的屋子,一筹莫展。十分钟前,他生活都还井井有序。他不是说这房里原先就收拾得多么干净,如何有条有理,这屋里从来就谈不上十分整治,可总还算顺眼。他有他自己生活的秩序,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在这屋子里过得也还算舒适。总之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就适意。
是的。
不是的,一切都放得不是地方,一切都不是!
不要急躁,好好想一想。
他说他烦恼透了,睡没睡的地方,坐没坐的地方,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他的生活就成了一堆垃圾。他只能蹲在书堆上。他不能不激愤,可又只能怨他自己。这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失去了自己房门的钥匙,弄得这样狼狈不堪。他无法摆脱这团混乱,这种被弄糟了的生活,而且无法出门,可他必须出去!
是的。
他不愿意再看见,也不愿再回到这房里来。
不是还有个约会吗?
什么约会不约会,对了,他是要出去的,可是已经晚了一个小时,连约会也耽误了。人不会傻等上一个小时。再说,他也记不很确切这约会在什么地方?是去会谁?
会一个女朋友,她轻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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