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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里渐渐昏暗下来了。
那血一般的残阳此刻大概正在西边的群山中沉落。
秋风带着人肤的冷意,吹过高墙,吹过铁窗,吹醒了这个苦难的人。没有血色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紧贴着泥土地。只有在他出气的时候,才能感到些微颤动;才能感到那黑色的石炭下压着一个活着的生命。
他咬紧牙关,想爬起来,想掀掉他背上的重负。但,他又一次昏过去了。苍白的嘴唇上留下两颗殷红的血珠。
夜色笼罩了山川大地。没有灯光的囚室里传出了一声声悲惨的呻吟快来救救这个人吧!他也许再活不了几个小时了。而这个人是不应该这样死掉的——他在留锁锁头的时候就参加了我们的队伍。他为祖国的解放和人民的幸福劳作了二十多年;他身上有敌人留下的枪伤、刀伤。革命能离开这样的人吗?
可是,谁来救他呢?在这里,所有的党组织都被夺了权。政府更不存在了。法律呢?法律像垃圾一样被倒在了城壕沟里!现在,一切都由造反派说了算,造反派又由造反派头头说了算。他们现在既是立法的议会,又是掌权的政府。这是些胆大而激烈的人物,革命的暴风雨刚席卷过社会,他们就露出了头角,站在这场革命的前列冲冲杀杀。他们的性格特点如果能打比方的话,可以这样说:要盖一座房子,他们也许都是些笨蛋;如果要拆一座房子,他们全比谁都拆得又烂又!在以后的历史中,他们之中的有些人,经过反复,或迟或早终于勇敢地背叛了自己最初的信仰,成了很成熟、很有头脑的公民。但他们之中的另外一部分人,在眼前和以后的历史中,给这个国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和灾难。这是些民族的罪人!
黑夜笼罩着大地。悲惨的呻吟继续在这凉嗖嗖秋风中颤抖着,谁能听得见这声音呢?
突然,囚室的门“哗”地被掀开了。一道眩目的手电光首先照在了黑色的石炭上,然后又移到了那张垂死的、白蜡一样的脸上了。只听见“啊呀!”一声惊惊叫,一个人很快进了房门,啪啪地打着了打火机,点亮了炉台上的煤油灯。
灯光显出这个人的面貌:高个,大背头;脸白净而透红。上身不穿外套,白衬衣服上套产丰驼色的毛背心。粗看像三十刚出头,细看额上抬头纹很深,够四十来岁了。
这人很快把那块石炭从马延雄身上的抱起来,仍到了墙角里;然后蹲下看了看这个脊背,脸吓得煞白。他站起来,两个把炕上的铺盖打开。然后用两条很长的胳膊把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抱在炕上,摸索着给他穿上上衣,让他半靠在被子上。
现在他张开嘴一送声喊道:“老马!老马!老马”
这个“救命菩萨”是谁呢?
他是县委副书记李维光。
这真叫人奇怪!当全县大大小小的当权派都在戴着纸帽子,挂着黑牌子,敲着破铜烂铁游街的时候,这位县委的副书记息能轻而易举地来到这个黑暗的囚室呢?而且看来,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没受什么损伤。
不要奇怪。李书记也是个造反派,是县委常委里的造反派。他在去年就“杀”出了县党委,向红总表了态,站在造反派行列里了。红总所编的马延雄三反言行(之一)和马延雄——货真价实的走资派两份材料的内容,大部分都是由他提供的。那么,他现在来干什么呢?而且竟仁慈地把这个“货真价实的走资派”从死亡中救出来了?
这个谜还是由李维光本人来解开。
上面说了,当李维光把马延雄抱在炕上后,便一迭声地叫开了“老马”他这样叫了好一阵后,马延雄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看见站在身边的竟是李维光时,我们可以想象他是如何的吃惊了。但脊背上刀犁一般的疼勇决使他不能集中精力思索更多的问题。他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喘息着,从那两片没有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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