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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也就是养父,每临近清明节,都会做清明粑。每年一开春,我就眼巴巴等着和父亲一起上山。
学着走路是一岁多,两岁不必大人扶,自个儿走。三岁就跟父亲上山。坡弯弯曲曲,不是特陡,沿途开有野花,五颜六色,晃着眼香。最喜欢豌豆胡豆花,嫩粉嫩白,女孩子的花。四五岁后,慢慢走,父亲不必时时背我,他不放心,就跟在我身后。站在家门前,抬头可见南山,连绵着黄山,奇异挺拔,酷似骆驼孔雀大象,山前临江,山后有山,云雾缭绕,怪是神秘。看似近,真要爬上山顶,却要花两小时。一般我们就在山腰上,沿清水溪走,不到一碗泉就止步。
父亲在家很少说话,到了山上,他也是一句顶一句,实打实。坡上潮湿地方,生有一种草本细叶,周身白毛茸茸。父亲蹲下,摘了一瓣,放在我手心里,说,灾荒年没吃的,都吃它,后来连它都没得吃,就吃它的根。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父亲说,在浙?老家叫“锦菜”、“米菜”四川人叫“清明菜”这么多名字,我记不住,但是记住了父亲说话时的神情,仿佛久远的过去,拉着他的脑袋。父亲吩咐我摘尖儿,留住根,明年还能摘。清明一刻最嫩,之前只嫩香,气稍弱,之后显老,端午节一过,老得不能吃了。
满满一网篓,父亲下山前用溪水洗净,回家后又用水清一遍。切碎,晾在竹箕里,准备面,通常是面粉,偶尔用糯米粉。加入清明菜,揉均匀,拍成巴掌那么大,薄薄的一个接一个,贴在铁锅周围,锅底放半木勺水,盖上锅盖焖。十分钟后,揭锅盖,锅底还残留滚烫热水,顺时针转,一直到个个粑透黄,用锅铲翻个儿,两面黄就起锅了。蘸些白糖,原本糯是糯,菜香是香,现在是饼黄、陷露点点碎白,吃在嘴里,有嚼劲,酥软软甜蜜蜜,香气妩媚,胃口大开。
上初中时,父亲眼盲厉害,夜里照样啥也不见,白天视觉更差,不可能到山上摘清明菜。我呢,各种书都乱看,看到清明粑居然是父亲老家浙南的传统佳肴,历史久远,溯至晋文公、介子推,清明菜,学名叫“鼠尾草”也叫“艾草”或“陈艾”我问父亲。
父亲说,同样名字,但不是端午节驱逐蚊虫、熬水洗澡、少长疔疮用的那种。
下年吧,我去摘清明菜,粑里可以放鲜笋芥菜肉丁?
父亲没有回答。边上邻居马妈搭讪,鲜笋芥菜肉丁?痴人说梦吧?美滋了,没天没地?
经她这一顿抢白,我脸红了。买肉凭票,大清早排长队,还可能买不着肉,就是节省了票,有肉,可到哪里去弄鲜笋芥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是笑话。
回想父亲一年年做的清明粑,大都是甜的,偶尔咸,撒点花椒粉。他专心致志切菜和面,埋头在灶前转动铁锅炕粑,与邻居们八卦做菜,嘻笑怒?骂截然不同。父亲嗜叶子烟和陀茶,饭量不多,从不挑嘴。有一次,下乡当知青的大姐回城,她看厚厚的红楼梦。我也趁空看,边看边抄?在小本子上。红楼里有个丫头叫晴雯,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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