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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都败露了,反而会害了素玛嬷嬷。"
"这倒是个难题。"建宁蹙眉想了一想,说,"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办。不过,我可以去跟平湖商量,看她怎么说。"
"难道佟妃娘娘会有办法吗?"
"那可说不定。平湖的医术可精通了。我有一次伤风,在家里吃了好几天的药都不见好,那日去看平湖,她听我说话声音重重的,就吩咐阿笛给我煎了一服药,喝下去就好了。"
吴应熊一愣:"你前些日子伤风了吗?怎么没人跟我说?"
建宁白他一眼道:"说了你会在意吗?只怕我就是死在这府里,若没人专门通报,你也不会知道的。"
吴应熊也觉内疚,忙赔笑施礼。建宁见他满面通红,倒过意不去,忙挥挥手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只要能真的帮我让平湖她们母子见面,从前的事就都既往不咎。能医者不自医,平湖那么好医术,却治不好她自己的病。我眼看她一天天瘦下去,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三阿哥偷出来让她见一面,也许她心里一高兴,病就好了。"
吴应熊暗暗称奇,一方面看到建宁对平湖的一番真情,着实觉得感动,另一面也对容嫔的身份益发好奇,深宫里的娘娘竟是位医术高手,这本身已经够奇怪的了,更何况她在宫外还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看来这位容嫔的身份之奇,竟不亚于扑朔迷离的董鄂妃呢。
事情照着吴应熊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进行着。
平湖让建宁交给素玛一种特制的药膏,让她涂在玄烨身上,很快便起了许多红色斑点,并伴随着低烧、抽搐等症状,外表看起来完全与痘疹一样。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太后大玉儿并未下令将三阿哥隔离别殿,却以痘势太凶为由,直接将他送出了宫,寄养在长平公主陵园的小屋里,看护她的,即是为长平守陵的阿筝和阿琴。
建宁兴冲冲地来通知平湖,告诉她:"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现在,只要你扮成我的侍女,藏在轿子中跟我混出宫去,就可以去见玄烨了。同时,还可以祭拜长平仙姑,岂非一举两得?"
平湖的脸色却蓦然暗沉下来,半晌方道:"不,我不去了。"
"什么?"建宁大惊,"你不是一心想见玄烨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不去?"
"我不能去陵园,我不能见玄烨。建宁,你替我告诉阿筝、阿琴,要好好照顾三阿哥,但什么也不要跟他说。一定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太后的人。"
"你的意思是"建宁若有所悟,"你是说,太后这么安排是有意的?"
"太后让玄烨住到公主陵园去,绝不是巧合,一定会有埋伏。如果我这时候去见玄烨,不论我有没有祭拜行礼,都会被太后以私祭前明公主为由降罪的,同时也会害了玄烨,说不定这辈子都不让他再回到紫禁城了。"平湖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油递给建宁,"你把这个给阿琴,让她每天辰时为三阿哥涂抹一次,量不要太大,让他一点点好转,这样,才不会让太后疑心。等他大好了,太后就会把他重新接进宫里来的。"
建宁接过瓶子,又失望又怄气,忍不住哭起来:"你真的不去见玄烨了吗?玄烨满心以为这次可以见到额娘,他看不见你,会伤心的。"
平湖却忍住了不哭,只是再次说:"建宁,帮我好好照顾他。"短短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连身子也禁不住微微摇了两摇,遂重新躺下,面朝床里,再不肯说话。
建宁告辞出来,又是伤心又是失望,怏怏地回到府中。吴应熊见她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忙问端的,建宁忍得正辛苦,再也不能承受独自抱守秘密的孤独沉重,不禁伏在吴应熊怀中,边哭边说,将所有的心事合盘托出。从第一次夜访建福花园说起,长平仙姑,香浮小公主,桃花酒,公主坟,一直说到今日改颜重来的佟佳平湖。
吴应熊震惊极了,也感动极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定国将军会一直与佟妃有信件往返,也明白了太后对佟妃母子的感情何以如此奇怪,更了解了建宁与平湖那深厚的友谊根末。
"原来佟妃娘娘的母亲竟是长平公主,你为她们母女保守秘密这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吴应熊几乎要对妻子肃然起敬了,"建宁,你去过公主坟么?"
"当然了。我出宫以后,每年仙姑的生辰死祭我都有去上香的。"
吴应熊更加感动而且自责,暗暗对自己承诺:一定要帮建宁想出办法让平湖母子见面。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一向以来对建宁的疏忽做出补偿,也是替父亲对大明后裔尽忠。他拥抱着建宁,柔声安慰:"你放心,佟妃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也很克制,这不是坏事,至少可以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况且,三阿哥的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当务之急,是你要赶紧送信给阿筝、阿琴,让她们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被太后看出破绽,那样,佟妃娘娘的苦心就白废了。还有,三阿哥那里,也要你去好好开导他才是。你这个做姑姑的,责任重大呢。"
建宁抽抽噎噎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跟玄烨说,他听说可以见额娘,开心极了,现在饶是见不着,白白吃了一番红斑之苦,不定多伤心呢。还有阿筝阿琴,她们也很多年没见香浮小公主了,这次还以为可以久别重逢呢。"
"所以,你一定要早点把事情和她们说清楚,免得夜长梦多,祸从口出。"吴应熊再三叮嘱,"太后的心思深不可测,太后的眼线更是无孔不入,一定要万事小心。"
有人知道的苦楚便不算真的苦楚,有人支持的压力也显得没那么沉重,建宁倚在吴应熊怀里,心情略为好转,却仍然怏怏地问:"你说,太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呢?"
吴应熊叹道:"太后母仪天下,统领后宫,她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猜得透的。不过,这次把三阿哥送到公主坟隔离,绝对是一箭双雕甚至三雕,既是要测试阿琴、阿筝的反应,进一步确定佟妃的身份;也是等着佟妃有所行动,还要看看都有什么人去探望三阿哥,顺藤摸瓜;再一点,很可能太后根本无心挽救三阿哥的性命,而想顺水推舟,听天由命。"
"什么?"建宁一惊,"你是说,太后想三阿哥死?"
"那也未必。太后留三阿哥住在慈宁宫,固然是做姿态,就像当年把你留在慈宁宫亲自抚养是一样的心思;但毕竟三阿哥是皇上的骨血,是她的亲孙子,这便又和你的身份不同,而她对三阿哥的情感也会很矛盾。三阿哥天资聪颖,乖巧可爱,太后每日与朝夕相处,不可能没有真感情;可是想到三阿哥的出身,又未免会有迟疑。这次痘疹是她交给上苍的一道选择题,如果三阿哥就此丧命,那是天意;如果三阿哥死里逃生,也是天意,也许以后她会对三阿哥比从前更好甚至委以重任也未可知。"
建宁低头细细思量这一番话,越想越有道理,不禁道:"你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猜得到,想得透。你能想出偷龙转凤这样的好法子,又能猜到太后一箭三雕的计谋,那你不是比太后更威风?如果你带兵打仗,一定战无不胜,比那些文武朝臣强多了。"
吴应熊苦笑不语,心情忽然低落下来。他一生最为抱憾的,正是这一点:虽然文武全才,奈何文不能定国策,武不能上战场,纵有一腔抱负浑身肝胆又如何呢?也惟有围场猎鹿、吟诗斗酒而已。他长叹了一口气,不禁沉默了。
三阿哥玄烨,这未来的康熙皇帝,大清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建功最伟的皇上,自幼在太后的亲自抚养下长大,比别的阿哥领受了更多的恩宠,也接受着更为严格的教育,三岁从文,四岁习武,读书过目不忘,学艺一见即通,深得太后喜爱。然而他心中,自有一件憾事无可弥补,便是不能见到自己的亲生额娘佟妃。
他明知道额娘就住在离慈宁宫不远的景仁宫里,可是两宫之间就仿佛隔着天堑银河一般,不能接通。容嫔不必像别的妃嫔那样来慈宁宫晨昏定省,而阿哥们也不能擅自出入后宫的妃子殿。一墙之隔,远如天涯,他不知多少次猜想过额娘的模样,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母子相认。当建宁姑姑告诉他只要假装生痘就可以见到额娘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说:别说生病,只要让我见额娘,受伤也行呀,被箭射、被武师的刀砍也行呀。建宁说,不行,要想见你额娘,就必须得痘,受伤或者生别的病都不知,只有得痘疹,才能让你搬出慈宁宫,躲开太后侍卫的看守,和你额娘相见。
玄烨答应了,任由素玛嬷嬷将药膏涂在他身上,眼看着疱斑点点,又红又肿,四肢也变得虚软无力,还发起烧来。素玛嬷嬷还要他做出又痛又痒的样子,可是他这么昏昏沉沉的,做戏真是很辛苦呀。他又要抵抗着昏睡的诱惑,又要做出麻痒难受的动作,终于骗得太医和太后都确信无疑,并让他迁出了慈宁宫,又下令全宫避痘。
他在昏昏沉沉中被抬上了车,只觉得马蹄得得,走了很久很久,如果只是去别殿,不该走这么远,他怀疑自己已经被送出宫门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送进陵园来,而且连侍候的人也都换了。当他问清楚这是前明公主守陵人住的屋子时,吃惊极了。他知道,太后娘娘放弃了他,不再过问他的死活。
四岁孩子的心一尘不染,他从不怀疑太后娘娘是这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他虽然渴望见到母亲,但是从未谋面,感情毕竟有限;而父皇政事操劳,不苟言笑,不能相夕相处,也就无法与太后的恩情相比。但是现在,一场小小的痘疹就让太后抛弃了他,把他交给上苍听凭生死,孩子的心,被重重地伤到了。
而这份伤,就全倚赖着母亲的柔情来安慰。玄烨在被抛弃被欺骗的痛苦中等待着佟佳平湖的到来,他想,额娘的现身会抚平他所有的伤痛的,只要能倚在额娘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一次,所有的冒险和失去都值得了。
然而,建宁姑姑却告诉他:"烨儿,对不起,你额娘不能来见你。"
孩子的心,再一次被抛弃重伤,再一次被欺骗重伤,再一次被冷落重伤。他绝望地沉默,却不肯哭泣。他是个男孩子,不能为了失败流泪。这是从懂事起便铭记的守则,刻在骨子里了,再难过也不会违背。可是,他忍得多么辛苦,多么痛楚啊。
建宁看着小小的侄儿,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母亲绮蕾去逝的时候,她也就像玄烨这么大,她是知道那种冷落和孤独的滋味的。她忍不住抱着侄子许诺:"烨儿,你放心,你额娘不是不想见你,她比你更难过,更伤心。姑姑向你保证,一定要让你见到额娘,一定会的。"
她这么说,是出于一份义勇,一份冲动,但同时也是笃信: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吴应熊一定会想出妙计帮助她的。她对吴应熊充满了信任和钦佩,觉得自己的夫君聪明极了,又变成那个射鸦的少年骑士。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吴应熊听到建宁的请求,在屋里徘徊良久,细细地推敲了宫廷关系的每一层每一面,他深知这件事危险重重,但是面对着建宁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无法拒绝。
"建宁,你是不是说什么都要让她们母子见面?"
"是。"
"不惜代价?"
"是。"建宁点头,"你会帮我的,是吧?"
吴应熊也只有点头:"是。"
"你真的有办法?"
"是。"
建宁笑着投进丈夫怀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吴应熊的新主意是兵分两路:一方面要将玄烨偷出陵园,另一面则将平湖偷出皇宫,然后双方在额驸府会面。他分析:"太后要监视的,是去公主坟探访三阿哥的人,却不会在意从公主坟出来的人。你是玄烨的姑姑,又是佟妃的好友,去探访三阿哥也是人之常情,便被太后知道也没什么,况且让三阿哥离开陵园总比离开慈宁宫容易,又有阿筝、阿琴做内应,就更加没问题;倒是偷妃子出宫是大事,如果泄露,只怕你们两个都要被重罚。"
建宁口快地道:"就罚也不是死罪。大不了把我骂一顿,削去公主封号,总不会下囚牢吧?至于平湖,她现在的日子就和打入冷宫也没区别,又怕什么呢?只要能让她们母子见面,又对玄烨没伤害,她怎么样都愿意的。"
"话虽如此,还是要尽量小心。"吴应熊踌躇,"而且,不光要想办法偷佟妃出宫,还要想办法再把她送回宫里,你总不能一天内进宫两次。"
"那就让平湖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好了,反正她那里等闲也没人去,她也从不出去别人的宫殿。就算失踪几天,只要阿笛、阿瑟她们掩护得好,就没有人知道。过两天我进宫时,再把她扮成我的侍女偷送进去就是了。"
"既然这样,那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吴应熊苦笑,"大不了,赔上我们这个额驸府,把我关进天牢就是了。"
建宁这方猛然省起:"是呀,我们是金枝玉叶,了不起削爵革号,废为平民;你只是臣子,窝藏容嫔可是欺君之罪,说不定会杀头的。"她有些动摇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也许有别的方法可想呢。"
吴应熊心中一动:她这样重视这次见面,说过不论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然而当听说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利的时候,却忍不住动摇了。可见在她心目中,把丈夫看得比她自己还重。而越是这样,他也就越应该帮她完成心愿,不然,真是愧为人夫。他搂一搂妻子的肩,故作轻松地笑着安慰:"放心吧,太后和皇上刚刚厚赏了我父亲,还册封我母亲为福晋,他们肯让你这位金枝玉叶下嫁给我这个无功草民,也是看在我父亲平西王的份儿上,断不会轻易砍我的头的。再说了,作为一个汉人,能够帮到长平公主的遗孤,是莫大的荣幸;而作为当朝臣子,能让我的格格福晋开心,也是义不容辞。不过,这件事成与不成,也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一定成的,你有这么好的法子,就一定会成功。"这一次,建宁是真正发自内心地笑了,紧紧抱着丈夫的胳膊,诚心诚意地说:"应熊,你真好!"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佟佳平湖终于见到了儿子玄烨。绣幕重帷的额驸府公主殿暖阁里,三阿哥玄烨睡得好熟,好香。平湖坐在他身边守着他,看着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她不知多少次梦见他的模样,而今终于见到了,他比自己梦见的想象的更加可爱、俊美,就像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玉一样,充满了光辉。她拼命地擦着自己的眼泪,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眼泪是擦不完的,她和他之间,好似隔着一层雾,越想看得清楚,就越不能真切。她不知该不该把他唤想,听他喊一声娘亲;还是应该给他唱一支歌,让他睡得更香沉些。但是现在,她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怎么也看不够,既不忍把他推醒,也不能发出声音。
便在这时,玄烨忽然睁开了眼睛,母子俩四目交投,心意相通,片刻间已经交流了千言万语。她不需要向他交代任何事,他也不必问她是谁,他看着她,眼神明净如水,晶亮如星,然后,非常清晰柔软地喊了一声:"额娘。"
平湖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慢慢地点头,努力把话说得清楚:"玄烨,我就是你的额娘,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能记住吗?"
"我能。"玄烨懂事地答应,"老师一直夸奖我记性好,无论额娘说什么,我都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照额娘说的话去做。"
"那好。你要记住,你是汉人。将来有一天,你做了皇上,一定要替汉人说话。"
"我知道佟佳是赐姓,额娘是汉人。"玄烨口齿清楚地说,"可是太后娘娘说过,外公已经入了旗籍,我是阿哥,是满人。"
"你是阿哥,是当今皇上的亲生骨肉;可是,你的身上,同时也流着明朝皇室的血。你有一半汉人血脉,这是不能改变的。你将来做了皇上,一定要替汉人做主。"
"可我不是太子,怎么做皇上呢?"
"你一定会做皇上的。皇上是天子,这是天意。不可违背。"平湖再三叮嘱,"你做了皇上,一定要替汉人做主。"
"孩儿记住了。"玄烨似懂非懂。但这是额娘的话,是额娘第一次见他时说的话,他一定会记得,并照做!他从卧榻上爬下来,却请母亲在椅子上坐好。
平湖似乎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推辞,当真端庄地在檀木椅上坐定。玄烨在椅子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响亮地说:"儿臣给额娘请安。"
"孩儿平身。"平湖亲手扶起儿子,将他抱在怀里,眼泪再一次流下来,"好孩子,你一定会成为未来的帝王的,一定会!"
平湖在额驸府上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除了将毕生的领悟与志愿择精取要地教导给儿子之外,还特意避开建宁,而单独与吴应熊进行了一场关乎天下时局的长谈,询问李定国大军的近况。
吴应熊在迎佟妃入府前早已先去见过了二哥,防备着有此一问,当即源源本本地禀报:自顺治十一年三月李定国与孙可望正式决裂后,南明朝不断内讧,大西军分崩离析,几度败于清军之手——是年,大西军将领、南安王刘文秀与兴国侯冯双礼、将军卢明臣率师六万,战舰千余出川峡,兵分几路,却分别被清将领陈泰、苏克萨哈伏兵袭击,六战皆败,战船被烧,卢明臣赴水死,冯双礼受重伤,刘文秀率部退回贵阳。李定国亦先后大败于新会、兴业等地,退入梧州。
此前,永历帝曾于十一年七月遣内臣至厦门,册封郑成功为延平王;而同年八月,顺治帝亦遣使赴闽,意欲招降郑成功,却以郑成功不肯剃发而和议不成,遂改抚为剿;十月,郑成功挥师南下,期与李定国会师,亦曾驰援虎头门,却因听闻李定国战败入梧,转而回师。李定**遂联合白文选部护送永历帝入云南,改云南府为滇都。三月,永历进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贡国公,以及御史、侍郎多人。
平湖苦笑道:"大明之复国,大西军固当倚若长城,郑成功却也名如其人,这件事,我早已替他谋到,无奈永历帝疑心甚重,又狐疑狼顾,直到这时候才着手去做,只怕早已贻误时机唉,永历稍安即喜,只怕难成大器。却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吴应熊道:"这一向由于郑成功之师牵扯了朝廷大半军力,加之水灾频仍,朝廷一时无暇发兵云南,而大西军亦久无行动,双方并无大的战事。"
平湖顿足道:"当战不战,当和不和,永历终究不是经国之才,无奈他如今是我大明惟一的希望,即使是阿斗,也只得勉力扶他一扶。况在如此乱世,强敌环侍之下,永历朝得享十载而屹然犹在,倘或天可怜见,未必没有复国之望。然而大明复国,终非一人之力可为,李定国、孙可望、郑成功,这几方缺一不可。倘若他们不能联手合力,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甚或自相残杀,事情终究难成。罢罢,也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尽人事而听天命。"这是前些天吴应熊刚刚同建宁说过的话,这个乱世,无论天下局势,还是儿女情结,原来都是一样的无奈和莫测,都只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吴应熊深深感慨,却无言可劝。只为,他自己的父亲就是那个出卖了大明的天下第一奸臣,却又让他谈何忠心报国呢?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能做、也只能去做的,便是遵照公主的吩咐,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平湖昂头出了半日神,遂伏案修书一封,交与吴应熊道:"请额驸务必设法把这封信交与李将军与永历,若他们肯听我之劝,或许复国还有一二分希望。不然,也只求天可怜见,保佑烨儿健康长大,替我大明治理这改天换日的大清天下了。"
佟妃的声音并不响亮,这几句话也只说得平平淡淡,然而听在吴应熊耳中,却无啻于焦雷一般,比及他当年亲阅李定国大西军气势时犹为心折。这柔弱的女子,竟有一种顶天立地、指点江山的气概,当她说话之际,便如全天下的日月星辰都掌握在她手中,由她挥洒一般。虽然,她也许不能操纵这日月的轨道,可是,她就是有那样的气度,不怒而威,令人信服。
这一刻,吴应熊比建宁更加笃定:平湖,就是香浮。只有真正的公主,才有这般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