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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舞中,我最喜欢飞天。
我喜欢飞天里那种虚无缥缈的神韵,那种如梦如醉的雍容,不带一点儿心机,不染一丝红尘,翩然飞起,乘风归去。
死亡也是那样的一个过程吧?
今天剧团的女孩子们玩一个游戏,互相问:如果死,你愿意选择怎样的死法儿?
我说,我要死在长白山天池里,因为,那里最冷,最清净,最接近天堂。
我没有说真话。
真话是,我想,舞至心竭,死在你的怀里。
——摘自阮丹冰天鹅寄羽
到了荷花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明白:水儿要走了,她在人间呆不长了。
而水儿自从再次醒来,就没有笑过。并且,她开始常常谈论死亡。有一天,她对曲风说:“曲风,我一直都希望,如果要死,可以死在你的怀中”
“水儿,不要再说了!你会好起来”曲风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苍白无力。
水儿深深叹息:“为什么老天这样捉弄我?把我生成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还不够,还要让我得绝症。我本来以为,虽然太小,可是总有长大的一天,我可以等,等到十年之后,嫁给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曲风,我们没希望了,我就要死了”她痛哭起来。
曲风更是肝肠寸断,抱紧水儿,不知该怎样安慰才好。是盛夏,可是女孩的眼神,却冰冷而荒凉。是的,那种万念俱灰的神情,正是小林说的那个词:荒凉,荒凉得几千里不见人烟的。甚至,她的身体也在轻轻地发着抖,似乎不胜寒瑟。
她望着曲风,缠绵地不舍地望着,半晌,轻轻问:“曲风,告诉我,你喜欢小林吗?”
“小林?”曲风一愣,泪眼朦胧地望着水儿,不明所以“我和她,只是朋友。”
“她对你,可不这么想。”水儿苦笑“她一直把我当对手,我也一直很讨厌她,可是我死之后,就再也没本事同她争你了”
“水儿”
“曲风,我虽然讨厌她,可是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爱你如果我死之后,如果你觉得孤单就娶了小林吧。”
“水儿!”曲风轻轻掩住她的嘴“不要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答应过你,要等你长大。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谁也不娶,就等你长大。水儿,你是我惟一的新娘!”
水儿,你是我惟一的新娘。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曲风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娶,现在就娶她,和她举行婚礼!
“举行婚礼?”林家人仿佛听到天底下最荒谬的傻话,荒谬得让他们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林妈妈期期艾艾地问:“曲风,你刚才,是在说婚礼吗?”
“是的!”曲风坚定地站在林家的客厅中央,承受着众人惊讶之极的目光,重重点头“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怪,和水儿之间有点不正常。我不想解释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对一个小女孩这么关心,关心到几乎违背我本来个性的程度。我来,只是想请你们替我和水儿举行婚礼。水儿一直说希望长大了可以做我的新娘,我也答应过她,会等她长大。可是现在”
他低下头,萧索地叹了口气“你们都明白,已经不可能有那一天了,所以,我希望能在水儿走之前,满足她这个愿望,给她一个婚礼”
“可是水儿还不到结婚年龄呀。”林妈妈愣愣地说。
小林却已经听明白了,替曲风向大家解释:“我想,曲风的意思并不是说要真正结婚,而只是举行婚礼。就是说,我们一家人,举行小小的仪式,让水儿在走之前完成这个心愿。”
大林率先明白过来:“你是说,让我们陪着水儿演一场戏?”
大林的丈夫皱着眉说:“这太荒唐了,跟过家家有什么不同?一群大人,做些孩子游戏,亏你们想得出来!”
“为什么荒唐?只要他们之间真正有爱情,怎么不可以结婚?”说话的是小林,她看着自己的家人,诚恳地,热切地说:“现代人都不再谈爱情了,认为这是只有小说和电影里才有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谈‘婚姻’,主要是谈‘条件’,双方的工作怎么样,家庭怎么样,各种条件是不是般配。如果般配,我们就认为他们是相爱的;不般配,便当作怨偶。可是曲风和水儿,他们什么条件也没有,甚至最起码的,连年龄都不相当,不要说‘条件’,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资格’来谈爱情。可是,他们还是相爱了,而且,爱得很深也很真。爸,妈,如果你试过注意他们彼此凝望的眼睛,你就会发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两情相许,什么是心心相印。在这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爱曲风的,可是,看到水儿我才知道,我的爱是那么庸俗、世故、不值一提,所以,我才会输给一个小女孩,十二岁的、连恋爱资格都没有的小女孩。但是,我输得心服口服。因为,我的确做不到她与曲风之间的那种相知相许。所以,如果他们结婚,我会举双手赞成,而且,给予最真诚的祝福。”
这番话,把所有的人都感动了,曲风更是喜出望外,忍不住说:“小林!你真是我的知己!”
小林的心忍不住一阵刺痛,哦,他终于承认她是他的知己了,因为她赞成他与另一个人的婚礼。这“知己”的称号,得来何之不易,可是,却只是一个“安慰奖”啊。
最后为这次讨论下结论的人是大林,她哀恳地望着家人,充满感情地说:“妹妹说得对,我们应该祝福他们。何况,就算荒唐,只要水儿高兴,我也愿意陪她过家家。这孩子,从小就多病,总共也没有过过几天开心的日子,现在,她的命已经只剩几天了,当妈的为她做什么都愿意,还会在乎陪她玩一次过家家吗?”
大林的话,说得林妈妈忍不住老泪纵横,大林的丈夫也低下了头,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好好给她准备一个婚礼吧。”
不料,当这个婚礼的消息宣布出来,最反对的人竟然是水儿。
她严肃地看着大家,小脸绷得紧紧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做这个游戏,毫无意义。既然我没有机会长大,做曲风真正的妻子,举行个仪式又有什么用呢?何况,又是以水儿的身份来换取这个名分。”
她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忍不住追问:“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曲风吗?为什么又不同意结婚呢?”
水儿脸上又现出那种熟悉的荒凉意味,叹息说:“你们不会明白的。如果我有将来,可以一切都不在乎,无论我是不是我,只要能够真正陪在曲风身边也就够了。可是既然是场游戏,那么这个名分,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可以听得懂她的话,但是大家都怜惜地想:这孩子的日子不多了,已经在说胡话了,她自己大概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吧?
水儿抬起头来,看着大林:“妈妈,不管怎么说,你肯答应这个婚礼,我很感谢你。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我真希望,真希望再多做几年你的女儿,可惜,我没这个福分”
大林忍不住又哭起来,抱着女儿说:“水儿,只要你高兴,妈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你不离开妈妈”
水儿伸出手去,温柔地拭去母亲的眼泪,哀哀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得不离开你,我不能让你看到我长大,上大学,毕业,工作,结婚,我只能陪你这么短的日子,还让你这么为我操心”
“我不后悔,孩子,真的,妈一点也不怨你,能有你这样的女儿,能陪你这十几年,妈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真的!”大林哭着,将女儿抱得越来越紧,好像怕人把她从她怀里抢走。
水儿挣脱开母亲的怀抱,要求着:“真的吗?妈妈,如果你真的为了有我而高兴,笑一笑,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笑。”
大林望着女儿,后者用那样热切的眼神渴求着她,她忍不住,泪流得更凶了,却在泪水畅流中,苦苦地微笑。
“妈妈,你的笑容真美。”水儿诚心诚意地说“答应我,以后常常这样笑好吗?如果我死了,别为我哭,别为我伤心,不然,我也会很伤心的。”
大林重重点头,可是,她的泪,却仍然无休无止地流淌下来。所有人震撼地看着她那个带泪的笑容,仿佛看到受难的圣母玛丽亚。
水儿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转过头,微弱地说:“妈妈,我求你一件事,我想曲风陪我去再看一次荷花,你答应吗?”
大林为难:“你身体这么弱,要是再吹了风”可是转念想到这很可能是她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看荷花了,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低头半晌,终于说“好吧,曲风,你就陪她去转转吧,可得快些回来。”
曲风答应着,将水儿抱到轮椅上。他发现她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倒像一只鸟——那只放飞了的天鹅。
他推着轮椅,陪她走在荷花池边,指点荷叶中最美最挺拔的一枝玉色荷花给她看,清风习习,荷花荷叶的清香阵阵传来,沁人心脾。水儿说:“看荷花在风里跳舞。”
曲风笑着,遗憾地说:“可惜没有带笛子来,不然为荷花仙子伴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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