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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我可以看到一个足球运动员起脚接触到球,一位数学家产生证明一个定理的念头,一根yīn茎勃起到最大值;在之后的不知标号为几的另一张幻灯上,我可以看到球飞进球门,证明式写在了黑板上,精液喷射出来——两者之间相隔着张幻灯,与1与10之间的相隔一样。
如果我戴上了眼镜,就可以看清牵动大腿肌肉的神经接收第一个带氧红细胞,掌管逻辑的脑细胞产生第一道电脉冲,荷尔蒙发出第一道蓄势待发的指令。然而那会使我过于专注,这可能导致幻灯片出差错幻灯片式娇贵的机器,很容易出差错。
就如这一次一样,我发现“卡壳”的时候,球已经在门线前后来回了不下一百次,粉笔粉身碎骨又完好如初,男人经历了一百次高潮——这可不多见。幻灯中的生命对于这种“卡壳”应该浑然无觉,他们只是机械地被人排列。至于序列中的生命会做何感想,当他们知道他们的恐慌源于我的操作失误会有何抱怨,我根本就不去关心——毕竟,他们并不真实存在。
微波炉里发出“叮”的一声,我离开工作台去拿热狗。
我看完这篇文字以后,当即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原本以为再读一遍以后,会让这种感觉变得面目清晰一点,然而事实是这种莫名感觉愈演愈烈。
“按照时间序列,一直排列到的幻灯片”“生存在幻灯片里的人,仅仅存在于一瞬间,却以为自己度过了一生”“放幻灯片的人偶尔的一次失误,就让幻灯片构成的世界乱了套”“放幻灯的人自己也生活在一组幻灯片里,每个人都莫不是如此”这些奇异的想法让我感受到了一些在普通的论坛文字里不会看到的东西。恰好此时,我看到作者的名字——“x”在论坛的在线会员一栏里闪烁。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好兴致,使得我马上在这个“铁牛”论坛里注册了会员,并且通过“短信息”给会员“x”发去了招呼:
“对于世界你了解什么?”
一分钟以后,耳机里传来“你有新短消息哦”的甜美女声。打开收件箱,那里面躺着“x”的回信:
“很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少。”
也许是“世界”两个字刺激了我,我马上又发去了一条短消息:
“我不在乎多少。我想知道。”
这次过了将近5分钟,回答更为简单:
“好吧。我的qqxxxxxxxxx”
x的确如我所希望的那样,静静地听我讲述了林翠和我的这次变故,只在细节方面出言询问了一下,毫无怀疑或者敷衍之感。我也是在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的过程之中,才想到:一定有很多平时蛮正常的人,到了网上因为少了忌惮就变得疯疯癫癫,做些没有道理的事。比如编造奇怪的事件,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的一样。我会不会被当作这种人呢?好在x的态度好像在听一件人世间最平常的事一样,打消了我的疑虑。
后来想想,也许我说得认真,他也陪我一起认真。至于是否我说的是事实,本不是太在他心上。
“你说的很有意思。”最后他说“你跟我说这些,是想问问建议吗?”
我想了一下,敲下了如下字句“不。我知道现在如果想回去的话,找任何人谈话,指望他能帮自己都是痴人说梦。我不过是想把整件事情搞得清楚一点。也许这样即时找不到回去的方法,至少我也会活的明白一点。‘生命于我只有一次,我不希望它有任何不明不白!’这是那个女孩子说过的话,也是我现在想说的。”
x在那里打出了个笑脸符号,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希望生命有任何不明不白’是吗?我可不太赞同她的话。不过既然你和我说起了这件事,我就谈谈我的看法吧。
“你是看我的新贴的帖子了是吧?”
“嗯。写得相当不错。”
“你觉得这也是可以解释你所遭遇的事件的方法之一吗?”
“怎么说呢?我觉得它给我不少感觉。”
“也许吧。如果不是按照你朋友的那种推断,似乎幻灯片的说法也说得通。她和你的遭遇不过是幻灯片被插错了,现在又插了回来。而对你来说,这是另一种差错。不过,说实在的我并不相信这个理论。”他打字很快。
“?”
“我写这个故事,不过是为了作小说实验,并不是真的相信会又这么一种可能性。或者说即使我真的相信这样一种可能性,也只是把它局限在文学作品里。如果以文学以外的角度来说,我宁愿觉得它是站不住脚的。”
“o。”我对x的回答略微有些失望。
“你看过博尔赫斯的书吗?”他突然转换话题问我。
“读过他的一些诗歌。”
“有一篇短篇,叫做环形废墟,你读过吗?”
“记不太清楚了,讲什么的?”
“大致是讲,一个魔法师在一座环形神殿里,怎样通过意念,通过想象创造出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被创造出来以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他人想象的产物。为了不让他因为发现这一点而难过,魔法师警告这个被创造者,千万不要接近火,因为火会让他发现自己并不存在。”
“哦,我想起来的。最后结局好像是说,那个神殿某天被雷击中,着起火来,魔法师这才发现,原来他自己也不过是另一个人想象的产物。”
“对,是这样的。对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觉呢?”
我其实已经在思考了,到此时把自己的想法打了出来:“你是说,对于林翠来说,外部世界,包括一切人、事、物都不过是她想象派生出来的产物。而我,也是她所想象出来的。是吗?”
x没有直接说是与不是,只是自顾自地打下去:
“这种说法很接近佛教的唯识论。说到底识一种极端唯心主义,认为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物质,一切都不过是意识的产物;我们所能认识到的东西,都必须通过意识,因此意识以外的东西是否存在,根本没有办法可以证明。
“现在我和你在qq上聊天,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意识中的产物,就如你并不知道我是否是你意识中的产物一样。也许这个世界只是由一个人的梦境派生出来的,而这个幸运儿未必是你我。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境,好像封闭在网络游戏一样各管各地孤独存在着。
“你的故事很有趣。我刚才想过,也许可以用这种唯心的方法来解释。但是又不那么简单。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我既不能剥夺那个女孩的主角地位,又不能不考虑到你这个‘观察者’角色的重要,尤其是你现在变成了主角以后。
“本来如果只有这个女孩来找我聊的话,我会告诉她,可能她只是经历了一次意识混乱,由她的意识创造出来的世界有了一点变动以后又恢复正常了。现在有一个她意识里的角色,也就是我,来通报她这种恢复的实现。
“可现在还有一个你,我就不能这么办了。我尽管甘于承认自己是某人意识的产物,却不能寄希望于说服你也这样相信,因为这几近于无赖。同样,我也不能说,这些都是你意识混乱的产物,那个女孩大概只是表演了一遍你梦境中的剧本。因为你大概也不会那么狂妄。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全新的点子,现在说给你听听。我也没把握它会‘合理’,只能希望你能喜欢。
“首先,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任何世界任何宇宙任何空间和事件,你就是你,只有一个,正如我就是我,只有一个我一样。我们都是确实存在的,不是什么分身也不是谁的梦境。
“但是,我们远远不像自己所能认识到的那部分那样简单。你现在所能认识到的,关于自己的一切,年龄、性别、身份、习惯并不能涵盖你这个人。真正的‘你’,是一种比这个大得多的存在。
“如果以一个人,比如说你,为一个中心点的话,就可以画出无数条放射状分散开来的直线。这里每一条直线,都代表着一种认知上的可能。在认知a中,你对自己和周围的事物有一系列的认识,比如你是个律师,有个儿子三岁半;而在认知b中,你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认识,比如你是个医生,有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了。
“我想经历过刚才的思维过程,你的思想应该已经开放到这样的程度:承认一个人具备这许多认知的可能,在逻辑上是完全可能的。
“同样的,你也可以为其他人,比如我,画出类似的放射线。由于每个人都是确实存在的,都是认知的主体,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放射线。
“而所谓的‘现实世界’是什么样的呢?‘现实世界’就是这些放射线的交点呀。
“你的某一条放射线,和我的某一条放射线,相交于一点,就代表你的认知和我的认知,达成了一种共识。所有人的某一条放射线相交于一点,就代表所有人的认知达成了一种共识。而所有人的共识,就是所谓‘现实’。
“你看到一种颜色,叫它作‘蓝’。而我看到它,偏偏要叫它‘红’。如果我们不能达成共识的话,这种颜色就不会有一个被我们都承认的名字。现实是大家都约定俗成这种颜色叫‘蓝’,它才具备了现实中‘蓝色’的意义。如果大家约定它叫‘红’的话,它也就变成‘红色’了。所以重要的不是它本身是什么——它本身是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重要的是达成共识。
“一个‘现实’就是这样构筑起来的。当所有人的某条线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代表这一点上,每个人的认知都是相同的,或者说,每个人把自己的认知局限在这样一个‘与他人相同’的范围内。而这个范围,就构成了这个直接里的‘你’、‘我’。与真正的‘你’、‘我’不同的是,这个世界里的‘你’、‘我’只是在这样一个‘现实’中有效的认知概念,而不是一种客观存在。而在其他‘现实’中,会体现出别的‘你’、‘我’的概念。这些概念之间并非分身的干系,而是一个主体认知的不同部分而已。
“其他的‘现实’也是同样形成的。由于每个人都有好多条认知线,它们呈放射形散步出去,所以相交的点也不会只有一个。每一个相交点,都代表着一种‘众人的共识’,也就构成了一个‘现实世界’。
“你的朋友所碰到的情况,就是她本来都在现实a中的线条a,即一整套认知,被搬运到了现实b中。这样她的认知线就没有落在所有人的‘共识点’上,于是出现了她和这个现实的格格不入。
“本来,在现实b中,应该有认知线b来负责和他人的协调的,但是事实上却被替换成了认知线a。我想你所说的铁牛,就是这样一个搬运认知线的工具把。而启动这种工具的方法,就如你说的是洪水。在这里铁牛成了一种超然于一切认知之外的存在,它甚至可以操纵人的认知,因此它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有资格说自己是主体。”
我始终集中精神看着x发完他的长篇大论,尽管在qq的发言间隙要等待不少时间,我还是没有移开过注意力。也因此我对他所说的几乎完全理解。直到此时,他做出这样一个结束语,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天才的想法,不是吗?
虽然对我并无什么帮助,但这毕竟是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如果想着,在这个‘现实’中的自己以外,还有着一个总揽全局未受什么影响的‘自己’客观存在着,多少是一种安慰。
“x,谢谢你。”
“不客气。顺便再说一句,你那朋友说的‘生命于我只有一次,我不希望它有任何不明不白’云云,我真的不怎么赞同。”
从网吧里走出来,我不再像刚才那样情绪低落。还感到肚子有点饿,于是就打的回了宾馆。
在宾馆里吃了饭,回到房间通过电话线拨号上了网,我把刚才在网吧里上传到自己信箱里的x的那篇文章和他与我的聊天记录收了下来,储存在硬盘里,又备份在了随身带的u盘里。
此时我已经决定,无论自己是要继续在这个现实里待下去,还是准备离开这个地方,都该先到江边看看铁牛。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走出宾馆,来到繁华的街头,按照另一个世界里林翠运用的手法,拦下了一辆愿意去都江堰的出租车。
到达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对另一个世界里跑夜路司机的道歉,我没有收找头。
铁牛还是那副落寞孤寂的神情。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好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铁牛已经被我完全人性化了,如果说我们都是被局限在一种认知里的井底之蛙,而铁牛是穿越所有认知世界的独行者的化,我真的不知道谁更值得同情。
黄昏的都江堰人迹已经稀少,天色似乎又要下雨,施工者大多已经回家,剩下的也在收拾工具,转瞬就要走了。
我突然对这里的景色产生了一种亲近感,想起自己不久以前还动着要破坏截流工程的念头,不禁笑了起来。
我信步走向安放铁牛的高地,在他肚子地下安静地坐着。
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还有刚才与x在网络上的闲聊,使得我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还是孩子的那些岁月。那时候世界好像充满神秘和不可思议,我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又特别能接受新奇,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世界有无数种可能,而根本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落山了,小雨开始下起来,偌大的都江堰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的童年的事情而玩心大起,我站起身,向着头顶的牛头望去。“长3。63米,最宽处1。12米,高2。34米,算角的话2。47米。”林翠的话言犹在耳。2。47米是吗?应该能行。
我奋力纵身上挑,如同在学校里的摸高训练那样,一伸手就拽住了一根牛角。
如同吊单杠一样晃悠了几下以后,我还不满意似的放开了但手,只靠左手吊住,右手则拼命伸向另一边的牛角。
终于我两首分别抓住了两只角,悬挂在这巨大铁牛的牛头下。
牛角沾上了雨水,有些湿滑,我还想尽量保持这个姿势久一点,心想着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以这个姿势和铁牛合过影。
正在这个时候,我的手心又传来那种奇妙的微热感觉,我正想着是不是错觉,就被进一步的轻微晃动证实了。
原来同时抓住两只牛角确然重要,但洪水并非不可或缺水,原来只要水就够了。
我抓紧意识失去前的一瞬,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