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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先连着说了几个我从没听过的名词,想必是一些凶险的机关名称。
"翻天斗,暗梅花,这些我看你现在没准也行,至于鬼跳门嘛,我要是过不了鬼跳门,那件仿沈秀纳财盆我也拿不着。"
我心里微吃一惊,我们什么都没说,卫不回却已经知道我们是怎么找上门的。
"那"卫先皱着眉。
"你不用想那些,其实我就是不敢进去。"
"这怎么说?"
"我进过一百三十二座大墓,其中七座墓中途而返,两座墓见门而返,你想不出原因?"卫不回反问卫先。
卫先苦思良久,还是摇头。
"那你就不要在这一行继续下去了,否则必有一天死于地下。"
卫先惊讶地看着卫不回,脸涨得通红,显然心里大是不满他这样的说法,但又不好当面反驳。
一个立志要成为盗墓之王的人,却被他所崇敬的盗墓之王当头一棒,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是直觉吗?"我突然问。
卫不回足足注视了我几秒钟,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瞧我。
"那一次,我仅仅是远远看着墓门,就已经知道,走进去,就是死。孙家那三个人没有任何感觉,但我几乎连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迈。反倒是钱六,嘿嘿,他的直觉也不错,终于没有走进那门去,可惜逃回来以后,也搞得半疯。"
"可您都不敢进,孙氏兄弟怎么就敢进去呢?"
"他们,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圆通的话让他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怎么肯仅仅因为我的感觉,就停下脚步?嘿,他们跟着我学了几个月,以为有了点本事,我不敢去,他们就自己闯闯看。我就只好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卫不回低声道。
"他们是怎么死的?"
"其他人只听见声音,而孙老三硬是冲出了墓门口,身上插得像刺猬一样,他那一身硬功,也就让他多走出那么几步而已。临死都抱着个头不放,难道那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头,什么头?"
"骷髅头啊,或许,就是躺在墓里的那位吧。"卫不回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是谁啊,他们要那个头有什么用?"
"够了,你们别问了。"卫不回的面色有些发白,眉毛扭曲着,分明是惧容。
别说是卫不回,就算是卫先,想必骷髅也见得多了,怎么会提起一个骷髅头,就让卫不回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头颅?为什么孙老三临死还抱在手里,真是从棺材里扭下来的?
卫不回闭着眼睛,再次睁开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那时我离孙老三只有十几步,却也没胆子上去替他收尸,钱六想着给主子收尸,走了几步,也退了回来。"
"可是,就只几步路,您也说孙老三是死在墓外的,如果墓外没有机关的话,您为什么,为什么"卫先筹措着词语,想避开"不敢"这两个字。
"这就是我劝你别再干这行的原因啊,倒是你。"卫不回看着我:"如果你到了那里,倒有可能会理解我当时的感受。"
"不过,你到底是我的侄孙,不管你以后怎么样,这个墓,我绝不希望你去,所以我不会告诉你这是谁的墓。再说孙氏兄弟倒底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卫不回一字一句对卫先说。
"可是我们已经查到了这一步,您不用告诉我那是谁的墓,您只要告我们怎么进去,入口在哪里就可以了。"卫先急切地说。看样子,他反倒是被激起了入墓一探的决心。
卫不回似是有些错愕,说:"怎么进去?哈哈,你连这都想不清楚,更加没有进入的资格了。"
那样的表情,好似我们提了个蠢问题。
离开中央三层楼,我一直都在想卫不回最后的那个表情。
"喂,你说卫不回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问身边的卫先。
"啊,什么什么意思?"
我看了卫先一眼,他正不在状态。
这次他满怀希望地来,没得到多少线索不说,还被斥为"不适合继续这一行",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估计卫不回最后所说的话和表情都没有注意。
"我是说,卫不回似乎对我们找不到入口有些意外。"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在他看来很简单,但并不是所有的人看起来都简单,他是谁啊!"
我皱了皱眉头:"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想起来,闸北花园的地下是不可能有通道的,或许是小说看得多了,所以在那里看到雕像和那棵树,下意识地就上了个当。其实只要脑子清楚一点,就知道通道绝没可能挖到那里去,工程量不说,从三层楼区域挖出来的土是明打明用手推车运到邱家塘去的,这一点钟书同亲眼所见,怎可能还在地下挖一条呢。
我忽地停住脚步,有点心不在焉的卫先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我的异状。
"怎么了那多?"
"你可以醒醒了,别把卫不回的话太放在心上。还有,我想我知道通道的入口在哪里了。"我对他说。
五张辉祖的白骨
拿着形状奇怪的金属片拨动了几下,卫先轻易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铁门。
"还记得钟书同当年,在一个赶火车的早晨所看到的情景吗?"
"是的,你那本工作手册里提到过。"卫先随手关上铁门,"轰"的一声,我们就被关在了黑暗中。
"现在想起来,我都奇怪自己怎么会漏过这么明显的线索,嘿嘿,而且你也漏过了。"
卫先没有接我的话,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特质的手电打开,一道光柱从手电里射出来。手电的光源过于强烈聚集,反倒让这道光对周围的黑暗无甚帮助,有了这道光,四周反而显得更加幽深。
卫先调节了一下手电,光学镜片的角度发生了某些变化,那道光柱很明显地扩散了开来。看来这支手电,是他行走地下陵墓时的一把利器。
"你现在已经想到了吧,当年钟书同看到的是许多车土从一幢三层楼里被运出来,也就是说,当时那里有一个通道的入口。现在那幢楼已经不在了,但就算在也没什么帮助,因为多半完工后,那个仅为了运土而存在的出口会被堵上。但是,在这幢中央三层楼,当年孙氏三兄弟住的这幢楼里,还是非常有可能会保留一个入口的。而如果这个入口存在的话,就在钱六的地下室里。"
卫先借着手电的光找到了几个开关,但都没有反应。
"真见鬼,这种老房子不可能单独切断电源的,难道那个为主人看了六七十年门的死疯子平时都不用灯?"
我想起前一次来时的情景,看来多半就是这样了。
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老人。略微想像一下他的生活,我的呼吸就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地下室的空间大约二十平方米左右,虽然不算大,但在仅靠手电照明的情况下,要找出一个莫须有的通道,还是有难度的。
对于这方面,我插不上手,卫先是相当专业的,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了。我站在床边,看着手电的光柱缓缓地移动,随着光柱照到的地方,卫先或摸或敲,他的手脚相当灵巧,居然没有碰翻什么东西。
"必有一天死于地下"。我又想起了卫不回的断言。
我扶着床沿,这张床上,昨天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在他还没变成尸体的时候,曾经发出过"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的感叹。现在想来,这感叹多半只是针对孙氏兄弟死在地下而发的。
"你去啊,去那里,去啊。"我耳边仿佛又听见钱六尖锐的嘶叫声在黑暗里隐隐传来。
那时候,我还记得,他挥舞的手臂险些打到我。
他是不是在向我指出地下室的入口?
我躺倒在床上,床板坚硬。我回忆着那天,和我躺在同一位置的钱六的动作。那天我进门的时候,把门开着,外面的光线透了一点点进来,使我当时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钱六的黑影。
"你在干什么?"卫先听见声响,转回头,手电的光柱照动我挥舞的手臂。
我从床上站起来,用手指向斜对面的一片区域。
"你看看那里。可能就在那里。"
手电指向那里,是一面书橱。
"肯定有问题,他这里都没有灯,看什么书。"
"过来搭个手。"卫先招呼我。
沉重的书橱被我们移开了。
卫先敲打了几下墙壁。
"奇怪,是实心的。"
"是吗?"我伸手摸着墙,却觉得脚下的地有些不平。
我狠狠躲了两下脚。
"空的!"我和卫先异口同声地说。
"果然在这里。"我又用力踩了几下,脚底突地一软,伴随着碎裂声,我整个人猛地沉了下去。
我"啊"地惊呼一声,挥动的右手抓住了卫先的脚,双脚悬空,那个突然出现的洞不知有多深。
卫先的左脚向后退了一步,蹲下抓住我的手。
"松开我的脚,我站的地方可能也不稳,别两人都掉下去了。抓我的手。"
被卫先连拽带拖地弄上来,手电照向那个黑洞里,我犹自惊魂未定。
这个入口该是被钱六自己封上的,长年在上面压了个重书橱,已经开始下陷,被我再这么狠踩几脚,这层水泥板就吃不住了。
站在洞口向下看,这才发现就算当时没抓住卫先的腿也出不了大事,大概两米多三米不到的样子。
卫先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知道在这里就行,我们改天来,我得准备些家伙。还有你没发现空气有些不对吗。"
我点头,迅速和卫先离开了地下室。是有点气闷的感觉,还好到现在只隔了六七十年,里面的空气还不至于变成致命的毒气。
铁门重新被锁上了,但解开六十七年前谜团的钥匙,却已经握在手中。
之后几天,卫先都没有和我联系。
每天的采访我总是心不在焉,稿子飞快地一挥而就,手机一响就赶紧看来电显示的号码。那未知的地下究竟有什么呢?
五天之后,我终于接到了卫先的电话。
他已经准备完毕了。
六月二十二日,周二。
我给报社挂了个电话,说自己脚扭了,正去医院看,如果情况好的话下午就来报社。换而言之,我也给自己不去报社打了个伏笔。只要不在那里困几天的话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然,或许那并不是会不会被困几天的问题,而是出来或出不来的问题。
上午九点三十分,在普济路中央三层楼不远处,我和提着两个蓝色大旅行袋的卫先会合。
"这是你的。"他把一个旅行袋递给我。
"等会儿再看。"他阻止了我弯腰拉拉链的举动。
等了几分钟,找了个没有人出入的时候,我们闪进了三层楼的大门。要是被人看见我们两个提着这两大包东西进地下室,恐怕很难解释清楚。
打开铁门,我们把两个旅行袋放进去,然后让门开着,重新回到外面的阳光里。
多少让屋里的废气先散一点出去。
三层楼里的居民,是不会注意到黑暗里地下室的铁门被打开的。那得走下楼梯,到跟前才会发现。
"要等多久?"我问卫先。
"两支烟吧,出口的地方空气好些就行。"卫先摸出烟,我取了一根点上。
"那再里面呢,地下通道的规模不会小,这点工夫行吧,我看国外的纪录片,这种地方得用抽风机抽段时间才行。"
"用不着那个,我准备了全套的衣服,带氧气装置。"卫先脸上露出了笑容。
铁门重新关上了。
站在我曾经掉下去的洞口前,卫先用手电往里照了几下,从旅行包里取出把尖头钢锤,几下子把洞口拓宽了一倍。
钱六所做的掩盖已经被完全去除,现在出现在手电筒光柱下的,是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圆洞,在下面的壁上,还嵌着一个生锈的铁梯。
"我们把衣服穿好再下去。"卫先说着,从旅行包里捧出一套衣服。
"这就是防化服嘛。"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穿上衣服的卫先。
"不,应该说是宇航服。"他的透明头盔折射着手电光,我改口说。
"这套衣服可以阻绝一切有毒气体的侵入,背上的氧气装置存有四小时的压缩氧气,同时装置的能源保证其可以进行氧气转换运作四十八小时。还有,这衣服是防弹的,所以万一墓里有机关,挨几箭也不怕。好了,别愣着快穿。"
防弹?可背在肩上的氧气转换装置?我不由佩服卫先的神通广大,这样的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
"你这两天就搞这东西去了吗,估计这样一套衣服得是天价了。"
"价钱倒还好,就是东西少,我本来就自己的一件,这两天从别人那里调了一件过来,应该合适你的体型。"
价钱还好?我才不信呢。大概是彼此对金钱的衡量标准不同吧。
要把这件衣服穿上去还真不容易,最后还是在卫先的帮忙下才穿了上去,各处的密封搭扣全都封好,除了背上的氧气装置有点重之外,不觉得特别气闷,而且也能清楚听见卫先的声音。
一手提着卫先给我准备的特质手电,一手背着带来的小包,那里面有我的重要装备——数码相机。我跟在卫先的后面,慢慢顺着铁梯下到了甬道里。
衣服和身体贴合得很紧,没有行动不便的感觉,绝对是好东西。而背上的氧气装置也不是暴露在外面,而是在衣服的夹层里,这样也能受到衣服特殊面料的保护,不容易擦坏碰坏。
甬道窄而矮,我只能猫着腰跟在卫先后面,估计大概只有一米六高,一开始我的头盔还不小心碰了一下,吓了我一大跳,因为要是碰坏了可没钱赔。
没走多久,手电就照到前面壁上有一个伸出来的小铁盘。
"那是什么?"我问。
卫先在跟前停下,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大水壶,倒了些东西进去。
"是油灯。"他说着,居然从包里拿出了根灯芯放进去。
我看着他把灯点起来,有些惊讶。
"你居然把这些都带着。"
"其实,一般的大墓里都会有类似的灯,如果是没进去过的,里面会有没用过的油和灯芯,但这个墓孙氏兄弟进去过了,所以我猜那些灯可能被用过,所以就带了这些东西来,没想到这甬道里也能用上。"卫先虽然说"没想到",但语气中却还是有着微微炫耀的意思。
他想的的确周密,或许他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证明卫不回的论断是错误的吧。
再往前,每隔十几二十米都会有一盏油灯,回头望望,回去的路要比我们手电照出的前路光明得多。
再走了没多久,我们看见第一条岔路。
"走哪边?"我问。
"随便哪边,不过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可是怎么会有岔道?"
"我想,是因为当初孙氏兄弟也不知道墓到底在什么地方。刚才一路走来,你有没有发现,在壁上和脚下的路上,有一些很深的小洞?"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看见过一个。"
"那是洛阳铲打的洞,可能就是我四叔公打的,以确定墓的方位。不过如果位置差太远的话,这种方式也不行,只好多挖几条路,配合洛阳铲来确定位置。"
卫先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有些紧张,手电并没有照到什么特异的地方啊。
"哈哈,我们还挺走运的。"卫先笑道。
"这是正确的路吗?你怎么知道?"
"不,这条路错了,我们得往回走。"卫先转过身来:"不过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认路了。"
"你没发现这条路有什么不对吗?"
我仔细用手电照了照,没什么不一样啊,一样矮,一样坑坑洼洼。
"那多,我看你有点紧张,照理你不该发现不了的。不就是去个死人墓嘛,放轻松点,嘿嘿,等会还有孙家兄弟的死人骨头看呢。"
我讪笑了一声,不可否认,卫先自从下了墓,就完全恢复了往日风采,在卫不回那里受到的打击也再看不出半点影响,我却正好相反,从进了地下室铁门关上开始,就有些紧张,等到了这甬道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在人洞的甬道里差点走不出来的经历,总是拿着手电瞎照,怕从哪里忽然迸出个什么东西来。
"哪像你死人墓挖得多了,练就了一付铁胆,小生可是怕怕得紧呢。"我自我调笑了一句,倒反而缓解了心里的紧张。我本来就不是对生死太在意的人,所以才会干出许多生死一线的举动,但对于未知的恐惧人皆有之,和普通人相比,我所不同的在于对于未知既有恐惧,又有挡不住的好奇。
再仔细用手电照了照周围,我忽然明白了。
"没有油灯。"
"没错。"卫先挑起大拇指:"看来挖洞的时候工人用的是随身带的矿灯,这壁上的油灯是完工后再装上去的,就只装了正确的那条路,可以照明,也可以让人不致迷路。"
反身走回去,这回变成了我在前面,卫先在后面,另一条道走了不远,果然又看见了油灯。
此后每到岔路,我总是先用手电照照哪条路有油灯的铁盘,然后再选定正确的路。在这里走路不比地上,九曲十八弯,我的腰已经越来越酸,经过的岔路大概已经有七八处了,这地下甬道的工程还真挺大的。
这甬道是逐渐向下的,就这一点,也该是走对了路。
尽管衣服透气性不错,但大热天,这甬道里空气又不流通,我早已经汗流浃背,偏偏穿着这全密闭的衣服,连擦汗也不行,实在是不舒服之极。
又过了一个岔道,卫先再点了一盏灯,没走几步,我却愕然定了下来。
"怎么会是死路?"手电笔直的光柱,照到的不是幽深的甬道,而是一面不规则土墙,很明显,这条甬道挖到了这里就没有再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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