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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男孩儿突然翻身,冲着妈妈大声说:
"你要是再叫我,我就打死你。"
男孩儿可能经常这么说,所以没有威慑力,男孩儿的妈妈一点儿也没被激怒,她对我无可奈何地笑笑。
此时此刻,我在想象有一个儿子以后会有的美好心境和美好的烦恼。
妈妈又操着山东话喊起来:
"牛牛,你还不起,是不?那好吧。你睡,睡死。我告诉你啊,吃的东西我给你摆这儿了,我出去办事,你老实呆在屋里写作业,回来我检查。"
牛牛的妈妈终于走了,留下了短暂的寂静,因此歌声也没有了。
我决定不吃早饭,坐下来给他写信。我要告诉他在我眼中他是如何成为一个坏蛋的。又一转念,不写了。他知道他要干什么,干了什么以后会成为什么,他不在乎,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人家我的眼睛看到的是什么,太没必要了。我想明白的是我眼睛看到的什么只对我有用。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媒蝶不休地写信呢?于是我被上衣服,这时我听见一声大吼:
"你要死啊?"一个女声,像是娟子的。
我一动不动想知道接下来还可能传过来的声音会是怎样一种情形。牛牛也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盯着房门,竖着耳朵。
"那你——"声音跟刚才一样大。
我走近房门,接着倾听。这是个很小的招待所,每层只有六个房间,牛牛妈和我是仅有的女房客。每层楼只有一个女服务员。我为娟子担心。
"别缺德。"这一次我能肯定是娟子的声音,前面的两次叫喊也是娟子的。
我拉开房门,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各个房间的门都是紧闭着。别的客房的人也许都出去了。这时206房间的门欠一条缝隙。
"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我走过去,推开206房门,娟子拉着门站在门口,离娟子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我推门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把脸上的讪笑收回去,换上正人君子常见的微笑。
"娟子,你没事吧?"我问。
娟子马上没事儿似的说:
"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出去了呢!"她一边说一边拥我出去,在走廊上,她悄声对我说:
"我真该谢谢你,这老不死的肠子花花,成年住这儿,愁人。不过,他胆小,他不敢把我怎么样,所以啊,我没事。"
听娟子这么说,我不知道接下去我该说什么。想了一下我说:
"这一天我都在,有事喊我,我会帮你。咱们都是女的,应该互相照应。"
娟子扔给我一句:"你真烦。"
我回到房间,牛牛已经起床穿好衣服了。他坐在床上正在吃他妈妈留给他的东西。我坐回桌前,又想写信,我不信跟他我讲不通道理,我一五一十地摆,长长地写,写完了再干别的,不然我干不了别的。我不信这个世界没有道理可讲!
牛牛问我:"是不是206房的那个老头儿?"
我点点头。
"没劲,总也没有动真格的时候。"
"动真格的时候怎么样?"
牛牛嚼着嘴里的东西,大声说:"动真格的就是真干。娟子一地板擦子把老吴头儿下巴打歪,老吴头儿一看不好,冲过去,一把把娟子头发扯下来这么一把。"牛牛说完,把手中的烧饼叼在嘴上,然后用手比画了一下,意思是告诉我老吴头儿拽下的娟子的头发有他比画的那么多。
听牛牛这么说,我的心猛地一沉。我放下手中的钢笔,窗外一群灰鸽从老屋的屋脊上起飞,优雅地在天空上盘旋之后,飞远了。我问牛牛几岁了?
"我十岁。属牛,姓牛,叫牛。"他说。
在牛牛说话的时候,我想,这个十岁的男孩儿长大后会是怎么一种样子呢?接着我发现我在想象我不该想象的生活,而对生活充满想象只能让你到处碰壁。
我又拿起钢笔,又想写信,于是不再搭理牛牛,可钢笔没水了。
我下楼到接待室去打钢笔水,可接待室的钢笔水与我的颜色不一样。我只好上楼去涮钢笔囊子。
娟子还在洗衣服。她的半导体又打开了,但声音小了许多。播音员说,现在播送轻音乐梦的故乡。老吴头儿站在离娟子一米远的地方,正对娟子说着话。他一边说一边比画,我看着他的侧影,他像个很慈祥的人。
娟子说:"老吴,那你们那地方总不见太阳怎么办?"
老吴说:"能怎么办?多吃辣椒呗。"
娟子说:"怪不得,你房间到处都是辣椒。"
老吴说:"你也是我房间的辣椒啊。"
娟子说:"你又让我喊人?"
老吴连忙说:"不敢。不敢。"
我走到近前,喊了一声娟子。老吴看见我赶紧对娟子说:
"你忙啊,我还得去打个电话,那笔五万元的款子还没有追回来呢。"
我涮钢笔囊子,问娟子:
"他是个做买卖的?"
娟子"嗯"了一声,她说:
"这人其实不坏,就是有点那个,男人全这样。"
我顺着娟子的思路往下想:这是男人的世界,男人全这样,那女人还有什么希望?我关了水龙头,告诫自己不要乱想,不然未回就在眼前。
我回到房间时,牛牛已经不在了。我坐到桌前写信。写了一阵,觉着累了的时候,我站起来伸伸胳膊。这时我发现牛牛写给妈妈的纸条放在他的床上。
妈妈:
我一个人在屋里呆着没意义,我去请老家,不会调皮,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