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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轮不到你发言,有本事回家把你们自家的屎擦干净就不错了。”
冯美娴见他发火并无惧色,语气森冷地说:“骂人是无能的表现,你的所作所为只能进一步证明你从来就是一个无能之辈。今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你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的,别人害不了你,你也不要总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你连自己家里那点破事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事你能处理好?”
冯美娴的话有如尖锥,何天亮则像被锥子刺穿了的气球。他脸色萎黄,声嘶气短,就像是突然间患了重病,他无心也无力再和冯美娴斗嘴斗气,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她。他转身欲走,冯美娴用话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我管不着,也说不清楚,更不愿意听。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你们两口子谁是谁非的,我只是告诉你,你给我离宁宁远一点,你要是再到学校找她,我就把你们两口子的荒唐事原原本本告诉她,让她自己去选择跟不跟你这个劳改释放的爸爸,或者我就干脆把她送到你手里,让她跟你姓何,从此跟我们冯家彻底断绝关系,也让你彻底满意。”
何天亮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会那么干,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他不敢想象宁宁将会受多大的打击,何况,以他目前的境况来说,他也根本没有带好一个正上学的孩子的条件。他无言以对,垂头抽烟。冯美娴也不吭声,用沉默施加压力。
这种沉默让何天亮呼吸困难,还是他耗不下去,随口问了一句:“你姐现在干啥?”
“不知道,”冯美娴看了看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她的事我从来也不过问,她也从来不给我们说。”
“这么多年宁宁的生活费是谁负担的?”
“我姐有时候给点,靠不住,我们也不指望她。”
听她这么说,何天亮的心软了,终究是人家养育了宁宁这么多年。他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递给冯美娴:“娴子,这么多年我在里面,没尽当爹的义务,今后我每个月给宁宁三百块钱生活费,以后我挣了钱再增加。”
冯美娴把脸转到了一旁。何天亮以为她嫌少,赶紧解释:“我才出来,没有基础,你别嫌少。”
冯美娴说:“我今天来不是朝你要钱的。过去那么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我有正式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怎么说也比我爸刚去世那会儿好得多。你才出来,用钱的地方多,钱你先留着,等你条件好了我们再算总账。”
何天亮见她说得认真,也怕他硬给人家钱让三立跟小草看着可笑,就讪讪地又把钱装了回去。
冯美娴又说:“我这一趟不能白跑,你得明确表个态,今后保证不去干扰宁宁。”
何天亮见她死咬着不放口,心里又有些愤愤然,反问她:“我去看她一眼怎么就成了干扰?难道这一辈子我都不能见我自己的女儿吗?”
冯美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有那个权力。我只是希望你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一放,不要突然之间又插进来干扰我们的生活。当初你们两口子闹完事,一个进了监狱,一个掉屁股一跑了之,剩下一屁股麻烦都由我们承担,老的哭,小的叫,家里整天昏天黑地,几年缓不过劲儿来。现在好容易平静了一些,你又来搅和,那天听宁宁说她放学碰见一个叔叔说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又买冰糖葫芦又给她钱,我们一听就知道是你,我妈病了好几天。宁宁是我妈一手带大的,她离不开宁宁,宁宁也离不开我妈,你就这样把宁宁从我妈身边领走,难道你就忍心吗?我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也不能眼看着我妈再受这样的打击。”
何天亮明白了她们的意思,见冯美娴的眼圈已经红了,就好言好语地告诉她:“你们把宁宁从小带大,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宁宁从你们身边带走呢?再说宁宁也不见得会跟我走。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妈,我何天亮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绝对不会不经过你们同意就把宁宁从你们身边带走。要是你们还是不放心,从今往后我不去看她就是了。”
冯美娴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勉强笑笑说:“那倒也不必,你去看她我们也挡不住,只要你暂时别告诉她你和她妈的事,不要急着让她知道你就是她爸爸,容我们慢慢告诉她,到那时你的境况好了,堂堂正正高高兴兴地认女儿多好。”
何天亮思忖,你们骗孩子,说我嫌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如今我回来了,迟早要让宁宁知道真相,看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圆这个谎。想到这儿便说:“行,就按你说的办,你们哪怕说我是天下最坏的坏蛋,也不要说我这个当爹的因为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
冯美娴听到他再次提到她们骗宁宁的事,俏脸微红,勉强辩白道:“有些事情我们确实无法给宁宁解释清楚,我们总不能说她妈妈怎么怎么不好,她爸爸又怎么怎么进了监狱吧?有些事也是当时没有办法将就着糊弄她,以后她长大了再慢慢告诉她吧。”
何天亮听她这么说,咧了咧嘴,心里冷笑道:你们知道维护你们冯家人的名声,就不怕伤害我和宁宁的感情,说出来倒还像是真的有道理一样。
冯美娴看出他嘲弄的意思,却也不好再加辩白,岔开话头急急忙忙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暂时不要再去看宁宁了,我也祝你早点发展起来,早点让宁宁知道她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美娴的话让他反感,何天亮觉得跟她再没有什么可说的,就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冯美娴看出了他的不悦,说:“晚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何天亮说:“好。”
冯美娴朝外面走的时候,朝小草仰仰下颏,问道:“是你雇的服务员?挺漂亮。”
何天亮淡淡地说:“不,是朋友,我们是合作伙伴。”
冯美娴猛然跨上自行车,连再见也没有说就疾驰而去。
小草冲冯美娴离去的方向鄙夷地撇撇嘴:“这就是你的小姨子?”
何天亮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小草说:“这个女人可真刁,说话像刀子,人家的孩子凭什么不让人家见面,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刚才进来的时候牛哄哄的,好像她是市长的老婆,下次再来我不让她进门。”
何天亮苦笑摇头:“说来说去我也有欠人家的地方,孩子是人家带大的,人家说话口气当然硬。”
小草关心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何天亮说:“我哪知道怎么办?慢慢再说吧。”
这时三立也从屋里出来,说:“刚才来的就是你小姨子?长得真好看,就是嘴太厉害了,那不是嘴,是刀子,不然给人当老婆保险挺不错的。”
小草气恼地顶他:“在你的眼里,哪个女的长得不漂亮?你小心我告诉宝丫。”
三立嘿嘿一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天快亮了,鸡要叫了。”又突然补充了一句“她长得漂亮,她姐姐也不孬。”
“漂亮有什么用?美女蛇漂亮,你怎么不找一条给你当老婆。”小草又顶了他一句。
三立还要说什么,何天亮知道三立是故意逗小草,怕他们真的话赶话说脱了卯,闹得不愉快,就说:“这么晚了,你们要是不睡我可就先睡了。”又专门对三立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小草听话地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何天亮见三立没有回房去的意思,只好对他说:“外面挺冷的,进屋吧。”
回到屋里,三立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了一句:“天亮,你会不会跟她复婚?”
何天亮被他问得一愣,本想不搭理他,可是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一动,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三立无缘无故绝对不会问他这个问题。他认真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说:“绝对不可能,要是你,你会跟一个往你脸上拉屎然后再毁了你半辈子的女人过日子吗?”
三立实实在在地回答:“这种事我说不清,因为我没有碰到过。”
何天亮说:“正因为你没有碰到过,你才会问我这种问题,要是你自己经历过,你肯定不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哎,你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三立见他有些生气,解释说:“我刚才看到你原来的小姨子来找你,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就顺口问问。”
何天亮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就开始铺床解衣做出准备睡觉的样子。三立又说了一句话:“对着呢,好马不吃回头草。”
何天亮停下手问他:“你今天晚上说这些绝对不是顺口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立咧嘴笑笑,白牙在黑暗中越发醒目:“没有啥意思,真是随口说说。”何天亮却感到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三立是个直率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今天晚上这个吞吞吐吐的样儿,让何天亮知道他说这些话绝对不是没有原因和背景。
“有啥话你就直说,别像便秘似的拉半截夹半截。”
三立吭哧了两声,忽然说了一句更让他吃惊的话:“主意你要早定,别耽误了人家小草。”
何天亮顿时明白了,他是在替小草担心。他不知道对三立该发火还是该感谢,这是小草跟他俩之间的事,他不愿意让别人参与自己的事情,尽管这人是他的好朋友。
“说我的事儿你把人家小草拉上干吗?”
三立话终于说得顺溜了:“小草怎么跟你没关系?没关系人家巴巴地一天到晚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图个啥?你就别装乖了,该怎么办早点拿个主意,别把人家闪了。”
何天亮说:“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拿主意,我能拿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两句话:听天由命,顺其自然,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就要常常念叨这两句话。”他不想跟三立就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三立也不是个能就这种话题进行认真研究的对手,就说:“我要睡了,你睡不睡?不在这儿睡就回家去。”
三立见他不耐烦,气哼哼地说:“我回家,我守在这儿干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家。”说着拉开门走了。
三立走了,何天亮却睡不着,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大脑却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纷繁杂乱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搅成了一锅粥,他觉得有些头晕,就像喝多了酒。他爬起来,打开电视,视而不见地看着变幻莫测的屏幕,电视台到底播放了些什么,他一点也没有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