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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六弦琴正自弹自唱:“那帕伊勒西拉,里沙依奇拉萨哈”唱到后来,越弹越快、越唱越快,脚下也配合节拍跺著舞步。
藏族小孩唱完后,笑了笑便离开。
注视他的背影一会,看见他的左手边立了一排约三层楼高的高原柳。
江南的柳树总在水边,阿娜多姿,像含羞的美人;但高原柳不同,虽然树枝依旧茂密且阿娜,树干却总是挺立。
眼前的这排高原柳,叶子早已掉光,看似乾枯,却有一股坚毅之气。
而且株株高大挺立,全身金得发亮。
我脑里响了声闷雷,莫非这就是“枯柳披金衣”?
韩寒,你没近视。我揉了揉眼睛、擦了擦眼镜,深怕这是幻觉,请你告诉我,这些高原柳是金色的吗?
“这”韩寒张大了嘴,似乎很惊讶“竟然是金色的。”
原以为只是阳光的反射,但举目四望,并没有阳光射进扎什伦布寺。
已经七点了,四周呈现太阳刚下山时的景色。
即使是寺庙的金顶,此时也已显得有些灰暗,不再金碧辉煌。
但这排高原柳却发著金光,像传说中的金色佛光。
耳畔隐约传来喇嘛们的诵经声,我仰头注视金色的柳,倾听诵经声。
我觉得自己变得很乾淨,可以清楚看见内心,甚至跟灵魂对话。
你从哪里来?、你现在在哪里?、你要往哪里去?
我一口气问了自己的灵魂三个问题。
“不管轮迴了多少次,你总是问相同的问题。”
我彷彿听见灵魂的回答。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给答案。我说。
“你执著了。”灵魂说。
为什么?我问。
“如果问题根本不存在,又何必要有答案。”灵魂回答。
不知道跟灵魂对话了多久,突然间,脑海里浮现一幅影像:20年前,我考完大学联考准备填志愿的那个午后。
我记得从没在志愿卡上填上水利系,所以当放榜结果是成大水利时,我甚至打电话去询问是否电脑出错?
这些年来,这个谜团始终存在心中。
但此刻脑海中的影像清晰地显现,那个午后我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
我在窗外的天空看到一团东西,像是光,又像是影。
然后我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东西,于是低下头开始划志愿卡。
我看到我在志愿卡上划了成大水利的代码,我甚至还看到代码。
心下突然雪亮。没错,我确实填了水利系。
“喂!偷生的蝼蚁!”
脑海中的影像被打散。我转过头,竟然看见沧月在十步外。
你怎么也在这?我往她走了几步。
“你走路变正常了。”沧月笑了笑“没得到高原反应吧?”
我已经忘了有高原反应这件事了。我也笑了笑。
沧月说那天从机场载我到拉萨后,便到处走走,今天刚好来日喀则。
这几天她看了很多,也体验了很多,心境改变了不少。
“西藏人说:幸福是圆的东西,不容易背。”她说“所以任何可能带来幸福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都要更加珍惜,呵护于手中。”
你似乎顿悟了。我说。
“我已经听见西藏的声音了。”她说。
喔?
“只要心够静,就听得见。”她笑了笑“你刚刚不也在听?”
如果心够静,那么听见的是自己?我说,还是西藏?
“你执著了。”她又笑了笑。
“生命果然值得热爱。”沧月笑着说:“我得好好写篇小说,宣扬蝼蚁尚且偷生的观念。”
最好是这样。我说。
“明天我要启程前往珠穆朗玛峰,祝福我吧。”沧月说。
“我也是耶!”韩寒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插进一句话。
沧月没理会韩寒,跟我道声再见后转身便走。
韩寒的手,依然指著自己的鼻子。
“这姑娘好怪。”韩寒把手放下,说。
喔?我问,怎么怪法?
“我长这么帅,她竟然都没看我一眼,也没跟我说半句话。”
你执著了。我笑了笑。
虽然已听不见喇嘛们在大殿里低沉的诵经声,
但我仍然可以从四周的空气中,捕捉到呢喃的迴盪。
或许这就是沧月所说的,西藏的声音。
我和韩寒在日喀则找了家宾馆,吃过晚饭后便休息。
我躺在床上,想起过去20年来时常埋怨当初念了冷门的水利,而不是热门的电机、机械或资讯,以致常觉得鬱鬱不得志。
或许因为如此,这些年来的求学和工作并不是很顺利。
但现在心中法喜充满,这一世当个水利工程师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
刚闭上眼试著入睡,喇嘛们低沉的诵经声彷彿又响起。
而金色的高原柳在脑海里越来越大,最后整个画面充满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