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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地方可有趣了。”
“你看我们今儿晚上能到哪儿?”
“总有地方落脚的。只要一到海湾这一边,这吹来的风1就不是陆地风,而是海风了。海风就凉快了。”——
1指濒临墨西哥湾的佛罗里达西岸——
“那就太好了,”姑娘说。“要是第一个晚上就在那家旅馆里过,那叫我怎么受得了啊。”
“我们的运气不错,居然逃过了。我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走成。”
“不知道汤姆怎么样了?”
“一定很冷清,”罗杰说。
“他这人真了不起,是不?”
“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心目中的道德典范,我把他看作我的父兄,也得到他经济上的支援。他简直就像个圣人一样。可又总是乐呵呵的。”
“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好人,”她说。“看他这样爱你、爱孩子们,谁都会感动得心儿里酸酸的。”
“希望孩子们能好好陪他过上一个夏天。”
“你不要想死他们了?”
“我一直挺想念他们的。”
那回打到了野火鸡,就放在车厢的后座上,那火鸡重得很,还暖乎乎的,一身耀眼的铜色羽毛漂亮极了,不像家养的火鸡全是蓝黑两色,戴维他妈兴奋得一时连话也说不上来。过了会儿才说:“别放在那儿,还是让我抱着吧。我想再好好看看。待会儿再放到后边去。”他就拿一张报纸给她垫在膝头上,她把火鸡血污的脑袋塞在翅膀底下,用翅膀掩得严严实实,于是就坐在那儿,把火鸡胸脯上的羽毛抚啊抹啊,他罗杰则只管开他的车。到末了她说:“这会儿再没有热气了,”于是就用报纸把火鸡包起来,重又在后座放好,还说来着:“谢谢你呀,让我玩儿了好一阵,刚才我真舍不得呢。”罗杰手不离方向盘,吻了她一下,她说:“罗杰呀,我们真是太幸福了,我们会永远这样幸福的,你说是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记得车子正好驶到前边的这第二个道路弯处。此刻西沉的太阳已经压到了树梢上。可还是没有见到飞禽的踪影。
“你该不会一心想念他们,就顾不上爱我了吧?”
“没有的事。我不骗你。”
“我也明白,他们不在你身边你感到伤心。可你总不能老留在他们身边呀,你说是不是?”
“是啊。请你不要多虑,小妞儿。”
“你叫我小妞儿,我听了就高兴。再叫叫我。”
“在句子末了叫一声才自然,”他说“小妞儿。”
“那也许是因为我年纪小了一截的缘故吧,”她说。“我是喜欢这些孩子的。三个都喜欢,喜欢极了,他们三个我觉得都是极好的。我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可是安迪才那么点年纪,我总不见得会嫁给他吧,我爱的是你呢。所以我把他们都忘了,我就跟你在一起,尽情享受这无比的幸福。”
“你挺好的。”
“其实我才不好呢。我这个人是怪难弄的。不过我一旦爱上了谁,心里是雪亮的,我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就爱上了你。所以我会注意的,我一定要把不好的地方改掉。”
“你这就挺了不起。”
“喔,我还能改得好多呢。”
“这样就很好了。”
“那就先做到这样。罗杰啊,我真是太幸福了。我们今后还会这样幸福吧?”
“会的,小妞儿。”
“我们会永远这样幸福吧?我知道我不该问出这样的傻话来,因为我有那样一个妈,你呢,见过的人也多了。不过我有信心,我相信有这种可能。我完全相信有这种可能。我这辈子就只知道爱你,既然爱你是可能的,享受幸福总也该可能吧?求求你,对我说声可能吧。”
“我想该可能吧。”
他以前也总是说“可能”、“可能”虽然不是在这辆车子里。是在别的车子里,又是在别的国家。但是在这个国家里他“可能”两字也说得够多的了,嘴上说内心也信。其实本来也确实是有可能的。当初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比如就在这条路上,就是眼前的这一段路,右边的运河里流淌着清澈的河水,当初这里就可能有那么个印第安人撑着那么条独木小舟。如今运河里就没有印第安人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才有可能。那都是飞禽销声匿迹前的事了。是打到野火鸡前几年的事了。就在打死大响尾蛇的前一年,他们看到这个印第安人撑着条独木小舟,船头横着一只白颈白胸的雄鹿,细长的鹿腿高高搁起,纤巧的蹄子形如一颗破碎的心,鹿头向着那印第安人,一对漂亮的鹿角还只方具雏形。他们停了车,跟那印第安人打招呼,可是那印第安人不懂英语,只是咧嘴一笑,船头的那只小雄鹿虽是死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方向正好直对着那印第安人。这样的事在当时是可能有的,在其后的五年里也还可能有。可如今还能有些什么呢?如今已是什么都不可能有了,只有他自己算是还在,只要事情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实现的希望,他就还得提出来。即使提出来不好,他也不能不提。不提就永远没有实现的希望了。他不能不提,提了也许才会有所憧憬,也许才会产生信心,也许将来才会实现。他心想:“也许”可是个丑恶的词儿,特别是在你“雪茄烟抽到了尽头”1的时候,用这个词儿更要不得——
1有“山穷水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