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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不稳的几乎要坐到地上,却被一双大手牢牢的扶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凡。
“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吗?”安凡一步一步走上前,声音紧绷,不带任何感情的望着莫小暖。
莫小暖沉默,她要如何开口?只是轻轻的将弯弯的眉,皱紧,心也在无声中紧缩起来。
“用别人的血来治你被伤过的心,这样,就是你要的吗?”他左手紧握成拳,上前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想把你的脸撕破,让我看看,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她目眩头晕,胃里翻腾的厉害,于是一把推开他:“放开我!不关你的事!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吗?我真是天真,居然以为你果然什么都放下了。我他妈的真是瞎了眼了。”他走到车前,将车厢中的大捧玫瑰花拿出来,用力向莫小暖砸去。然后扶起金泰英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提速,尘土飞扬,直至车子消失。
莫小暖站在原地,满地的玫瑰花,在空气中散发出甜密的爱情味道。她楚楚的笑,高高的仰起头,望着天空,却还是笑出了眼泪。
两行晶莹的珠泪顺着眼角滑入发根里,也消失了痕迹。
“铃铃”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耳欲聋般的响起,莫小暖用手背用力擦去眼泪:“喂!”
“莫小姐吗?我们刚接收到一位病人,肺癌晚期,现在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在她的身上找到手机,只有您的号码”
“我马上到,你们是哪家医院?”
“博爱医院三楼重症病房!”
莫小暖不等对方说完,便挂上电话,急急的冲到马路上,拦了辆计程车向医院赶去。
是amy,莫小暖知道,一定是她。
一路上莫小暖不断催促着司机开快点,刚到医院门口,不等车停稳,莫小暖便冲下车了。到电梯口却发现电梯还停在八楼,用力的拍了电梯门一下便又急匆匆的跑上三楼。
“医生,我姓莫,刚才刚才我接接到电话”
“我知道了!是重症病房那个肺癌的家属吗?”
“她不是女肺癌,她不是女肺癌!”莫小暖怒极的喝道。她不能接受他们竟用这样的代名词来形容amy。
“她的情况很不乐观,是在路边晕倒的,我们做了急救,不过”
“我要见她!”莫小暖语气坚决。
病房里是浓浓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莫小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打着点滴的虚弱女子,泪水还是翻滚着涌了出来:“amy?我是小暖,我来看你了,amy!”
amy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莫小暖,习惯性的微笑。
莫小暖常常觉得,amy年轻时必然是个很美的女子。她每次笑起来,眼睛里都堆得满满的笑意。就好像此刻,虽然满面病容,但是笑容还是绝美。
“amy!”莫小暖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amy轻轻反握住她的手:“别哭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呢!”
“为什么不听话?早就叫你去看医生,为什么不听话?”莫小暖觉得嗓子堵得好厉害,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她害怕这种感觉,那种面临死亡的感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这样毫无负担的依靠的人。因为性格一样,所以都知道彼此是怎样的害怕孤独,故作坚强。更因为如此,才能如此亲密的在寒冷的冬天拥抱在一起,抱着同一个马克棒,彼此相视微笑。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amy笑,神情满足而干净:“小暖,年轻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漂亮得很,颠倒众生。呵呵!不过我没你幸运,我没有遇上我的amy,所以,一直固执的走着自己以为是对的,结果撞得一身的伤而输得一无所有。云熙早就叫我劝你,我说你不用我劝。其实我是想,你这么聪明,你自己一定能想通的。再说,就算你想不通,也还有我在嘛!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我太高估自己了!”
“别说了!amy!”莫小暖轻轻拭过amy眼角滑出的眼泪:“我喜欢你帮我泡的咖啡,很好喝。我想一直都能喝到你泡的咖啡”莫小暖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身了。
她难过得几乎要窒息。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明明认识得不久,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就是能让你跟着她真心真意的笑,撕心裂肺的痛。
就像爱人,或者至交的朋友,都是如此。
amy死的那天,是她四十四岁的生日。
她留下遗嘱,把她的一切留给莫小暖,包括那间,满是烟草味道的房子。
莫小暖跪在地上收拾她的遗物,色彩暗冷的腿毯,还有风格怪异的卧室。莫小暖轻轻的缩在她死前常坐的沙发上,学着她,微微的缩起四肢,蜷在沙发里,伸手去够茶几上那盒没有抽完的烟。然后,泪水就无声的滑了下来。
门铃的响起很突兀,莫小暖望着门外的白云熙却只是微点了点头,便侧身让他进了屋。
白云熙怀里似乎抱了什么东西,进屋后才拿了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莫小暖凑过去,是amy的遗像。大约是很多年前的,年轻的amy,穿着粉色的短裙,花一样娇笑,倚在白云熙的怀里。两只漂亮的眼睛里载满了浓浓的蜜意,眼角都压不住的往上扬成月牙形,两排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散发出玉一样的莹光。
“没想到amy这么喜欢你,跟你这么投缘。”白云熙抚过相片中的可人,眸中显现回忆的潮水:“我其实很对不起她。当年我们相爱,并发誓彼此永远也不会离开,但是”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莫小暖阻止他说下去:“我所知道的人情冷暖已经很多了,很多事情都不能深究,想的越深,知道的越多,只会越不快乐!”
白云熙轻轻怜爱的抚过她的长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amy不会希望看到你走她的旧路的。”
“我不会的,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值得我终生不嫁。”
“那总该有一个是你想嫁的吧!”
莫小暖拿起amy的照片,舒眉一笑:“也许吧!如果,他爱我的话。”
“医院打电话来说,amy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些东西寄存在那儿了,不如,你陪我去取吧!”
莫小暖点头,两人驱车走向医院。
从医生那取出来的东西,是一小盒胶圈,白云熙提议立即拿回去冲印,莫小暖同意,却不想这么快回公司。
“我想自己四处走走!”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白云熙径自开着车离去,莫小暖则沿着医院的草坪往前行去,找了个面向阳光的座椅坐了下来。
在另一端的坐椅上,莫小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格子的病号服,坐在坐椅上,手里拿着一枝娇艳的玫瑰花。
莫小暖眨了眨眼,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那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孩,长发披散,发丝干枯而毫无光泽。眼神呆滞的望着手中的玫瑰花,忽然痴痴的笑一下。
当发现有人靠近自己的时候,她猛的抬头,眼中闪现惊惧的光芒。
“喂!快走开!”不远处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大声尖喝,莫小暖正要回头,却发现她扬着拳头向自己打了过来,连忙闪身避开。
中年男人手里提着饭盒,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上来抱住她:“文静,文静,乖,是爸爸,是爸爸,别怕,别怕!”
听到他这样说,怀中的女孩才渐渐平静下来。
“伯父!”莫小暖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忽然颤抖得厉害:“她她怎么会这样?”
文父这才认出是莫小暖,重重叹了口气:“人家的女儿也是谈恋爱,我女儿也是谈恋爱,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谈成了这样!有三年多了,你没退学前,我还经常看到你们一起进进出出。那次自杀的事情,我和她母亲都担心得要命。所以在家里很多事情也都顺着她,可是没想到三年前,有一阵子,她心情很不好,晚上还常常做恶梦,常常叫着你的名字醒过来。有一个月的时间,精神都有点恍惚起来。她妈妈怕她有事,想找你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是去你家才知道你不在了。我们怕她出事,就问她自己。谁知道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开始哭,说什么也不肯说一个字,只是一个劲的哭,什么也不说。从那以后,这孩子精神就有点不正常。到后来,不是见人就打,就是见人就哭我和她妈妈都快被她磨死了,只好把她送到医院”
莫小暖站在阳光下,身形微微摇晃,几欲站立不稳,再看了她一眼,忽然冲上去用力摇着她:“你这样算什么?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内疚吗?还是要让我内疚?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文静被她吓得直往父亲怀里钻,苍白的脸上顿时滑下两道泪痕,睁着大眼睛惊恐的望着莫小暖。
她失魂般的走了两步,却撞到一个急急行来的医生,两人撞了个满怀,莫小暖连忙道歉。
“赵医生,36床宋允珠手术失败,急需输血,但血库现在的ab型血不足,李医生让您赶紧想办法”
那名男医生一点,点了点头:“行,你先去广播站,看一下现在在医院的病人中,有没有ab血又愿意捐献的”
“不用广播了!我是!”莫小暖撸起袖子:“在哪里抽?”
医生和护士同时望过来,都没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啊!”莫小暖喝道。
那两个人这才回过神:“行,快带她去验血,如果可以的话,马上抽血!”
护士连连点头,带着莫小暖往楼上赶。
“先给你抽400cc”
“里面要多少?”莫小暖舒一口气,把手臂放在冰冷的大理石台上。
护士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小姐,里面现在在大出血”
“抽到够用为止吧!”
“那怎么用?你”“你们应该有一个什么保证书之类的协议吧!后果我自己承担!你只管抽就是了!”莫小暖的声音在冰冷的验血室里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
护士低下头:“我先抽400cc,不够的话请示了上面再抽你的!”
莫小暖点了点头,看着针头插进自己的血管里,鲜红而又粘稠的血液被一点一点抽入针管,脑子里不由一片空白。
第三个400cc后,医生望着她苍白的脸:“不管怎样,她不能再抽了!先扶她去休息室,病人家属一会儿就会过来的”
“不用了,我还要赶回去上班!”莫小暖刚站起来,便觉得世界在眼中忽然变成了球状似的,脑子里似乎有好多蜜蜂在振动着翅膀,嗡嗡直响。
“哎,不行,你这样子不能随便乱动的!”护士上前扶住她:“你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说吧!”
莫小暖挥了挥手:“你们忙去吧,我坐一下。”
“好,病人家属听说你一个人献了1200cc的血,很感激你,要当面向你致谢!你在这里等一下!”医生说着,带着护士往急诊室那边去。
莫小暖缓缓站起来,双手扶着墙壁艰难的往前走去。她从来不知道,抽掉1200cc的血,会连呼吸都变得这么困难。仿佛连全身的力气也都被抽干了一样。
仿佛走了一世纪般,莫小暖发现,自己还只是刚刚走到医院的大门前,眼前却已经有大片大片黑色的花朵竞相开放。
“有时候我会想,你脑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莫小暖艰难的回头,撞上那双熟悉的眸子。
依稀仿佛,当年初见的情形还清晰可辨。
那日的天空如你淡淡的眼,漠然阴沉,
我看见白鸽在你身边扑扇着翅膀,低低飞行。
低掠的风在你发间,淡淡呻吟,
我散漫的眸里,掀起一圈轻轻的涟漪。
“你怎么会出现?”莫小暖安静的趴在他的肩上,发现他身上的青草味依然如三年前般,丝毫没有改变。
“每周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去那儿看文静。”安凡说着,将她轻轻放下,然后打横抱放进车内:“当初若不是我,她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莫小暖缄默,不再开口,脸色苍白,连双唇都没有半点血色。安凡不放心的帮她系好安全带:“你确定可以坐车吗?或者,还是去医院躺一会儿?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莫小暖摇了摇头,但很快仰起脸,望着安凡:“你这样公然出现,如果被媒体看到乱拍的话”
“你现在可比我有潜力的很。新广告出来之后,我的很多粉丝都写信来,有扬言要杀你的,也有说我们很配的。就算被媒体拍到,对我也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细心的帮她关好车门,然后走到另外一边去。
车子开得很慢,他刻意放了首舒缓的钢琴曲进去:“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是你献的血?”
“知道又如何?”她倦极的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这些年来,他们只会自以为是的把他们自以为是的犯罪思想施加到我身上。几时曾给过我辩解的机会?”
“连我也是吗?”
“难道不是吗?”她不答反问,旋即睁开眼睛:“你以为我掩藏自己的本性便不快乐,于是拼命想剥下我的面具。却不知那些面具是我赖以生存的氧份,早已经连着我的皮肤生长在一起。剥下我的面具便也连皮带肉扯下了我的伤口。没错,我的确长久的不快乐,但是,倘若不是你的出现,我可以一直平静的过我自己的生活。我或许没有爱情,但是我和文静可以不咸不淡的做着好朋友,我不会因为遭遇那样的背叛和伤害而远走他国,遍尝冷暖”
车内的后视镜里,他纠结的眉下是化不开的浓愁:“那时年幼,只想一次一次的伤害你,想借此让你发现你并不是真的麻木,而忽略了那样的行为会让你疼痛,直到直到你住院后,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算了,都过去了!”
“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他们,是吗?”他轻轻的问,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
她没有退缩,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人心荒芜,我心如死灰,我几乎无法再相信任何人。除了远走,我别无他法。除了恨,还有什么能让我强大起来?如何?我还能如何?唯有这样,他们才能知道,倘若我真要报复或要拿回什么,他们早已尸骨无存。反正,在他们眼中,我也不是善良的女子,从来不是。”
他急急的刹车,猛的将她纳入怀中,抱得好紧好紧:“小暖!我们别再面对这样的伤害了,你已经失去太多!”
莫小暖无语任他紧紧抱着,有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良久良久,终于低低的说:“原来这世上,只有你身上才有这样的青草味道!”
她没有告诉他,在维也纳的那段时间,她最常坐的事情,便是抱着书坐在草坪上,累了便躺在草地上,那时她看的最多的,除了书,便是大片蔚蓝的天空和鼻息间浓得化不开的青草味,以至于,即使在草地上睡着了,梦中也弥漫着他青草般的温暖怀抱。
车窗忽然传出被叩击的声音,两个人齐齐回头,却是朴海天急切的脸。
安凡摇下车窗,朴海天一把握住了莫小暖的手:“小暖,小暖,你没事吗?小暖”
莫小暖虚弱的摇了摇头:“哥”
朴海天心疼的抬手,抚过她苍白的脸庞:“小暖,你那天一定让你伤心了,是吗?我竟然也怀疑小暖,我善良的小暖!”
“哥,我真的没事!姨妈她还好吗?”
“她没事了,虽然大出血,但是幸亏有小暖在,手术很成功!妈妈醒来一定会谢谢小暖的!”
莫小暖微微一笑:“不必谢我,惹不是那日我气着她了,她也不会住这么久的院!”
“你别胡思乱想,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的。这次手术也是陈年的旧疾,不关你的事。”朴海天说着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小暖,我与母亲前两天就决定,为了妈妈的身体着想,如果手术成功,就将朴氏转让给迷。合并之后,一切事宜都由迷去处理,我和父亲要带着母亲去英格兰常住”
莫小暖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这么说,我以后见不到哥哥了?”
“英格兰又不远,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可以到!不怕的!”安凡轻轻抚过莫小暖的头发。
朴海天解下颈上的那条围巾:“小暖,这条围巾,还是你留着。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好好的让自己幸福的活下去。别再让我们为你担心,为你心疼!”
莫小暖用力的点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成灾。
“父亲还在医院等我,我得先回去了,去英国之前,我再联络你!”
“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曾经为我做的一切!”
朴海天笑了笑,唇角满是苦涩:“小暖,好好保重!”说着又看了看安凡:“你帮我好好照顾小暖!如果如果小暖被欺负了,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安凡郑重其事的点头,握住莫小暖的手又紧了紧。
朴海天迅速转身,以逃离的姿势走开,莫小暖咬紧了唇,拳头收紧时,却被安凡轻轻的扳开。
莫小暖回头,终于在安凡的怀里哭出声音。
尾声
时间在迷雾中一点一点的后退,莫小暖看见,时钟如被催眠般迅速的倒转。她赤着脚在一大片宽广的草坪上奔跑。
终于寻到一幢避风的房,推门进去,满地的落叶枯萎了室内的明亮,有如云一样的纱帐在窗边轻舞飞扬,窗外是一片碧色的湖。
她看见,父亲和母亲荡舟湖上,远远的地方,还有amy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子,坐在秋千上欢快的笑。
她飞快的向他们奔去,却发现空气中忽然涌出大团的雾。他们的影子在雾中模糊得渐渐的只剩下依稀的轮廓,甚至慢慢没有了痕迹。
“小暖!小暖!”安凡轻轻唤醒她,早春的清晨有凛冽的风,在窗外呼啸叫嚣。安凡的怀抱犹如恒温的暖炉,亲吻着她温柔的发:“梦见什么了?”
莫小暖仰起脸,望着窗外一点一点洒进来的阳光:“没有什么,梦见爸爸,还有妈妈,还有amy。他们说,小暖,你要好好生活,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