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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就轻手轻脚起了床。摸到吴丹心窗前,心跳了好一会儿,才麻着胆子敲了门。听得里面床板响了一下,却没有声音了。这会儿,听得吴丹心贴在门后轻轻问道是谁。李解放压着嗓子叫道丹丹。门便开了,李解放轻巧地闪了进去。
吴丹心嘴巴凑到李解放耳边,声音有些发颤,说:“你好大胆子!”
李解放声音也发抖,说:“实在,实在,受不了啦!”
“我说过,这是鸦片烟,你上瘾了就戒不掉的!”吴丹心嘴里喷出的热浪冲击着李解放的耳根,让他兴奋得想死了去。
没有灯光,吴丹心拖着李解放往床上去。李解放伸手一摸,碰到光溜溜的吴丹心。原来她手脚特利索,边上床边把衣服脱光了。
吴丹心微微呻吟着,伏在李解放耳边说:“我想大声叫。”
李解放说:“我也喜欢听你大声叫。”
吴丹心喘着说:“不敢叫。”
“那就忍着。”李解放说。
吴丹心闷闷地喊了声,十分痛苦似的,说:“你快堵住我的嘴巴,我忍不住想叫了。”
李解放便衔住女人的舌头。那女人却猛然挣脱了,昂起头咬住他的肩头,咬得他生生作痛。
两人半天才平息下来。吴丹心说:“今后反正不准你同那女的在一起。看她长得狐眉狐眼的。”
“我不会和她怎么样的。我不可能找一个农民做老婆呀?”李解放说。
吴丹心说:“你对农民怎么这么没有感情?”
李解放莫名其妙,说:“我弄不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同她有感情,还是不同她有感情?”
吴丹心说:“两码事,同她是一码事,同农民是一码事。”
第二天清早,李解放醒来,吓了一跳,一时不知他是睡在自己床上,还是睡在吴丹心床上。木着脑蛋默了会儿神,才确信是睡在自己床上。肩头有些作痛,歪着嘴巴看了看,见两排清晰的牙齿印。他忙跪在地上,将肩膀放在床沿上使劲地擦,擦得红红的一大片。
这天,李解放刚端碗吃晚饭,吴丹心进来叫他,后面跟着工作队副队长向克富。两个人的样子都很神秘。李解放知道可能有什么重要事情了,忙放了碗。刘世吉说李同志饭也不吃了?他见来的两位工作队领导很严肃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吴丹心说饭还是要吃,你快点吃吧,我和向副队长在外面等你。李解放哪里还有胃口?急急忙忙扒了一碗饭,就出来了,问:“什么事?”
吴丹心说:“走吧,到大队部去,边走边说。”
向克富说:“出事了出事了。”
吴丹心说:“舒军出事了。你听老向说吧。”
向克富望望吴丹心,这个这个地迟疑一下,说了起来。原来,舒军这人喜欢开玩笑,今天中午收工回来,他逗住户家的小孩,问那小孩长了几个鸡鸡,让叔叔看看。小孩就脱了裤子,翻出小鸡鸡给他看。舒军摇摇头说你不行不行,只有一个鸡鸡。你看叔叔,有三个鸡鸡。舒军便解开西式短裤的扣子,说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然后又从左边裤管里把那家伙捞了出来,说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又从右边裤管里捞出来,说你看你看,这里还有一个。没想到吃中饭的时候,那小孩突然说,妈妈妈妈,这个叔叔有三个鸡鸡。舒军哪想到小孩会把这事同大人说,又在这么个场合,弄得面红耳赤。他本想这只是弄得不好意思,不会再有事的。哪知那家男人气量小,事后就追问老婆,怀疑舒军睡了他老婆。两口子就打了架。打过之后,那男的就跑去把舒军也打了一顿,一口咬定他睡了他老婆。
吴丹心狠狠骂道:“流氓!马上开个生活会,帮助舒军。要是他真的同住户家女人有那事,我们也保不了他。”
向克富说:“住户家他是住不下去了。我做了六队队长工作,让他住在队长家里。谁还敢让他住到家里去?”
吴丹心说:“老向你这么处理是正确的,我同意。”
大队部外面围了许多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吴丹心他们三人一出现,人群便静了下来。他们三人也不同谁打招呼,通通黑着脸,进了会议室。舒军和王永龙两人坐在煤油灯边,看上去像两个悲痛的守灵人。舒军脸上青是青紫是紫,不敢抬头看人。吴丹心坐下来,平息一下自己的心情,严肃地说:“早上的错误下午改,改了就是好同志。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无数的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面前英勇地牺牲了,使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一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抛弃,还有什么缺点和错误不能改正的吗?舒军,事情经过就不要讲了。你只谈两个问题。一是谈一下自己同他们家女人到底有没有那事。要老老实实,不能欺骗组织。这对你没好处。二是检讨自己的行为。态度要端正,认识要深刻,不要马虎过关。你谈完之后,同志们再帮助。毛主席他老人家还教导我们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同志们谈的时候不能轻描淡写,要本着为同志负责的态度。我们不提倡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但也要触及灵魂。舒军,你自己先谈吧。”
舒军不曾开腔,呜呜地哭了起来。吴丹心厉声喊道:“哭什么?别假惺惺了!你要老老实实交待问题!”
舒军收住眼泪,抽泣着说:“我逗了他家小孩,这是事实。但我同他家女人的确没有那事。那男的是蛮不讲理,也不知分析一下。我们白天都在一起出工,晚上他自己同他老婆睡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同她有这事?”
向克富插言道:“你的意思,如果有条件的话,你也许会同她有那事?可见你思想改造方面就有问题。”
“不光是有问题,问题很严重!”王永龙火上加油。
吴丹心追问道:“你思想动机是什么?你要老老实实交待清楚!”
大家都望着李解放,他只好说:“先让他自己检讨完吧。”
于是舒军又接着检讨。可他们一旦发现他的检讨有什么辫子可抓,大家又群起而攻之,舒军的检讨又被同志们愤怒地打断。这么一来,会议脱离了吴丹心起初定好的程序,就像放野火,叫她自己也没法把握了。会议便无止境地耗着。眼看着时间太晚了,吴丹心抢过话头做总结,责令舒军写个深刻的检讨,在六队社员大会上公开承认错误。舒军便痛哭流涕,感激不尽。因为工作队最后还是排除了他同住户女人有那关系,可一旦大家一致认定他有那事,也就有那事了,他这辈子也就完了。说完舒军的事,吴丹心语重心长地向全体队员敲警钟,说事情虽然只出在个别同志身上,但我们全体同志都要引以为戒,慎之又慎。最后,她将目光落在解放身上。李解放紧张起来,不知这位最近同他风情不断的女人又要怎么教训他了。只见吴丹心的目光朝他冷冷地一瞥,说:“特别是李解放同志,我要提醒你注意。你那个小分头儿成天油光水亮,像个特务、汉奸!你知道三队的姑娘们怎么议论你吗?她们说,李同志长得白,长得好,怎么晒太阳也像城里人,找男人就要找这样的。你要注意!不要腐蚀了淳朴的农民群众。”
已经很晚了,可吴丹心和李解放还得赶回去,不能误了明天出工。李解放气呼呼地走在吴丹心前面,一句话都不讲。走到没人家的地方,吴丹心上来拍拍他的肩,问:“你生我的气了?”
“我明天就去理个光头!”李解放话很冲。
吴丹心吊着他的手臂说:“谁叫你理光头?我说过我喜欢你的头发嘛!”
“你刚才不是说我的小分头像特务、像汉奸吗?”李解放手臂一甩,想挣脱吴丹心。
吴丹心说:“解放,你只比我小两三岁,怎么就这么不成熟呢?政治斗争是复杂的,你要知道。你叫我在那种场合都说真话,哪有那么多真话说?”
“怎么可以不讲真话?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李解放今天不准备认输了。
吴丹心说:“要讲究策略。我这只是个策略问题。”
“你还说三队的姑娘如何如何说我。你怎么知道的?未必她们敢当你的面说这些话?”李解放站住了,望着吴丹心质问道。
吴丹心笑了起来,说:“女人的心思不都一样?我想都想得到。”
李解放大声叫道:“你这样是存心把我搞臭!”
见李解放这样,吴丹心竟然哭了起来,说:“把你搞臭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你,也保护我,保护我们俩。今天出了这种事,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多害怕!我是有责任的。你不来安慰我,还对我发气!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同你过了这么长时间夫妻生活了。老实同你说李解放,同你这些日子做过的事,比我同自己丈夫结婚几年做的都还要多!”
听她说起自己丈夫,李解放竟然有些吃醋。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她说到了那位军官同志,李解放就问:“他对你好吗?”
吴丹心低着头,说:“好不好都没有意义。他在黑龙江冷得要死,我在这里热得要死,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李解放只好软了下来,搂了吴丹心,说:“好了,好了,我不生你的气了。我知道你的用心,是为了我好。丹丹,你今晚去我那里,我那床没你的响。”
谣言的传播比中央文件快,而且生动得多。第二天,李解放一觉醒来,三队的男男女女都知道了舒军的事。谣言在传播中滚雪球似的膨胀着,增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细节。基本的情节是舒军他妈的把住户家老婆搞了。有的人甚至相信舒军真的是个长着三个鸡鸡的怪物,搞女人的瘾特别大,功夫了得。
吴丹心不希望这事张扬出去,可人们传播这种事情的兴趣比什么都大。没过多久,舒军的生活作风问题就传到县里去了。吴丹心十分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县里来了三个专案组,将舒军隔离审查了两天两夜,最后把他带走了。
吴丹心也被专案组找去严肃地谈了话,因为她负有领导责任。吴丹心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处理,只是李解放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吴丹心的脸比以往板得更厉害了,甚至晚上没有再找李解放去谈话。会议开得越来越勤了,几乎天天晚上有会。不是生产队开会,就是大队开会,还有支部会,工作队会。李解放便每天晚上陪着吴丹心开会,每次开会他都会成为吴丹心点名的靶子。两人三天两头在三队和大队部的山路上赶,总是晚上。两人没多少话,李解放依然走在后面打手电,光束在山路和丹心屁股上晃来晃去。
李解放在三队几乎抬不起头了,社员都觉得这位年轻的县委干部一肚子花花肠子,只怕也同舒军一样。他根本不配下来搞工作队,只配下放农村劳动改造。有位回乡高中生甚至认为李解放连劳动改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劳动是无上光荣的,怎么能够让李解放这种人也同劳动人民一样享受劳动的光荣呢?应该让李解放这种不正经的人下地狱。有位没文化的社员比这位高中生觉悟更高,发现了高中生话中也有问题。他说这位高中生书读到牛屁股上去了,哪来的地狱?迷信!
李解放真的有些痛恨吴丹心了,就连两人在一起做过的事想来都非常可怕。一想起那片红薯地,就觉得背膛麻麻的,像有条蛇滑过。有时又恨恨地想,你他妈的怎么晚上不找我谈话了?再找老子谈话,老子搞死你!
已是阴历九月了,太阳不再那么烈,夜深了还有些寒意。李解放见社员们开始穿上衬衣,他也就穿上了衬衣和长裤。去井里挑水,对着井口照照,见自己衬衣扎进裤腰里,毕竟精神多了。生产队开始挖薯,今年的薯长得很好,刘大满说是吴队长和工作队的同志领导得好。吴丹心批评了刘大满认识水平不高,说这是搭帮了毛主席、党中央,搭帮了批林批孔,搭帮了抓革命、促生产。
社员们成天上山挖薯,生产队仓库的晒场里堆成了好几座山。越是收获大忙季节,越是不能放松了批林批孔。每到晚上,三队社员们便搬了自家屋里的凳子,往仓库晒场的薯堆旁坐着,聆听吴丹心那尖利而激昂的声音。社员们坐在自己的劳动果实旁开会,心情就是不同,正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伟大诗词说的,心潮逐浪高。收获了红薯,社员们家家户户餐餐吃红薯。吃红薯屁多,会场里屁声便此起彼伏。但在如此严肃的场合,谁也不敢笑。社员们对屁倒是有研究的,说是那种尖利悠长而且拐着弯儿的屁,特别地臭,多半是黄花闺女放的。因她们怕羞,一个屁通常要憋上好久,实在忍不住了,才万不得已慢慢放出。所以尖利的响声就拖得长,而且拐弯儿。每逢这种屁声出笼,所有黄花闺女都会红着脸,装模作样地捂住鼻子,四处看看,表示这不关她的事。
这天上午,李解放挑薯回仓库的路上,碰见腊梅送完了一担薯,正往山上赶。李解放只朝她点头招呼一声,就同她擦肩而过。腊梅却叫住他,红着脸说:“李同志,你气都喘不上来了,歇歇嘛。”
李解放确实也挑不动了,就放下了担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腊梅说:“你是摇笔杆子的命,哪是挑担子的?李同志,你挑我的空箩筐回山上去吧,薯我替你送回去。”
李解放更加不好意思了,忙摇手:“谢谢你了,我挑得动。”
腊梅却过来抢了他的担子,说:“你上山去吧。”
李解放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腊梅回过头,红着脸,说:“我我给你做了双鞋。”
不等李解放说什么,腊梅挑着担子颤颤悠悠地走了。见又有人挑着薯来了,李解放忙回头往山上走。他只觉得耳热心跳。回到山上,见吴丹心奇怪地笑笑,说:“李解放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会飞?”李解放嘿嘿两声,低头挖薯去了。一会儿腊梅回来了,扛了钉耙走到李解放身边。腊梅只是默默地做事,不说话。李解放心里慌,总觉得吴丹心正望着他和腊梅。过了好一会儿,差不多又挖了一担薯了,腊梅突然轻轻说:“晚上我给你送来?”她的头仍然低着。
李解放也没有抬头望,轻声道:“不要,影响不好。”
腊梅说:“天凉了,你不要穿鞋子?”
李解放说:“我有鞋。”
“你有是你的。”腊梅说着已装满了一担薯,挑着下山去了。
李解放本也挖好一担薯了,却有意磨蹭,免得吴丹心说他专门跟在腊梅屁股后背跑。
不料吴丹心却发话了:“李解放,你别懒懒洋洋了,还不送下山去?等谁替你挑?”
李解放吓得要死,不明白吴丹心说的等谁替你挑是什么意思。他忙把满地的薯装进箩筐,挑着下山。李解放觉得这会儿力气格外足,挑着担子健步如飞,一会儿就赶上腊梅了。
“腊梅,我不要。”李解放说。
“是专门给你做的,你不要也是你的。”腊梅没有回头。
李解放说:“那我先谢谢你。”
腊梅说:“出在我手上,有什么谢的?你胆子太小了,就那么怕吴女人?”
“怕她做什么?她又不是我娘!”李解放说。
腊梅回头一笑,说:“你是嘴巴硬。那我晚上给你送来?”
李解放说:“先等等吧,看哪天有机会。”
腊梅说:“我说你是怕她。”
李解放说:“不是的,今天我们要去大队部,工作队开会。”
吃了晚饭,吴丹心叫上李解放,一道去大队部。两人一声不响走了好一段路,吴丹心才说话:“我的话你不听,你迟早要吃亏。”
“你是说什么?”李解放问。
吴丹心冷冷一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三队社员都在背后议论你同刘腊梅不干净!”
李解放说:“你可以调查。”
吴丹心说:“我不会调查,要调查也是县里派专案组调查。”
听了这话,李解放吓得嘴巴张得天大。
开完会,回来的路上,两人说的又是这事。只是去的时候吴丹心好像代表组织谈话,回来时就代表她个人了:“李解放你好没良心。”她的语气几乎有些哀怨。
李解放说:“我怎么没有良心?你又没有找我。”
“你就不知道找我?”吴丹心在李解放的背上狠狠擂了一拳。
李解放哎哟一声,说:“你每天都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对我,我敢找你?”
“我又不是今天才这样对你,你分明知道我。”吴丹心觉得好委屈似的。
李解放说:“我原先以为你是演戏给别人看的,这一段我觉得你真的是想把我往死里整。你没有发现?现在三队没有一个人理我,我在这里哪里还像个工作队员?简直就是地富反坏右。”
“我看你同地富反坏右也差不多!天天同那女人搞在一起!”吴丹心又说起腊梅了。
李解放有些恼火了,说:“搞什么搞?其实腊梅只是不像他们那样狗眼看人低,没有同我黑脸。”
吴丹心抓他的肩膀,问:“那你说,你是想她还是想我?”
“当然想你呀。”李解放狠狠地捏捏她的乳房。
吴丹心踢了他一脚,说:“想我我现在就要!”
“你敢?山上有社员打野猪!一枪来弹掉两个!”李解放狡黠地笑笑。
吴丹心很难受的样子,弯着腰撑撑肚子,说:“那就快点回去,去我那里。”
李解放说:“你那床板太响了。”
吴丹心说:“响就响!我这些天晚上都没有睡着,夜夜起来打老鼠。”
李解放道:“好吧,就去你那里打老鼠吧。”
今天是重阳节,腊梅偷偷告诉李解放,说她晚上给他送鞋来,还有重阳糍粑。李解放吓得脸铁青,连说人多眼杂,不太好不太好。腊梅就叫他晚上去井边,她带他去个清净地方。他怕晚上吴丹心找他,就说晚一点,越晚越好。腊梅说,那就干脆下半夜,鸡叫二遍的时候。
李解放早早地睡下了,留心着鸡叫。可他没有听鸡叫估时间的经验,弄不准什么时候是鸡叫头遍,什么时候是鸡叫二遍。心想如果自己迟了,让腊梅三更半夜在外面傻等着,多造孽!可他又怕去早了,吴丹心来敲门他又不在房间。扒在窗户上看看外面,再听听,不见一丝动静。天气慢慢凉了,山里人睡得早。他便轻轻起床,想去吴丹心那里了却一下。一敲门,吴丹心在里面轻轻说:你回去睡吧,我今天身上来了。
李解放这下放心了,并没有回房,也不管早晚,径直往井边走去,他想宁可自己等腊梅,也不能让一个女人摸着黑等他。
不想他还没到井边,就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李同志!”
原来腊梅早等在这里了。
你这么早就来了?李解放说。
腊梅说:“我想了想,知道你们城里不习惯听鸡叫,估不着时间,万一来早了,难得等。”
李解放心想这女人心真细,很有些感动。两人不再说话,腊梅无声地伸过手来,牵着他走。天很黑,他不太熟悉这里的路。腊梅手心有些发汗,李解放觉得自己的背膛也在发热。腊梅领着他走了好一段山路,再爬过一个坡,在一堵峭壁下停了下来。腊梅叫他站着别动,她独自躬身下去,在黑暗中摸索一阵。突然,李解放眼前一亮,见腊梅点燃了一个火把。火把照见峭壁上有个洞口。
两人进了洞,往里走一段,山洞拐了弯。这里比进口处开阔多了,地也平整。李解放心里猛然跳了起来,因为他发现地上铺着茅草,旁边堆了一大堆干柴。他猜这一定是腊梅早早准备下的。
腊梅点燃了篝火,自己低头坐在了茅草上。李解放也就坐下了,心慌得不行。
“李同志,我知道你嫌弃我。”腊梅说。
“没有,腊梅。你别叫我李同志,你就叫我解放吧。”
腊梅便又说:“我知道你嫌弃我,解放。”
“真的没有,腊梅。”李解放只望着熊熊的篝火,不敢瞟腊梅一眼。“你吃糍粑吧。”腊梅打开小布包袱,里面有几个重阳糍粑,一双新布鞋。李解放喉头早咕咙咕咙响了。糍粑包着豆沙馅,香喷喷的。李解放一连吃了四个。“太好吃了。这些日子餐餐吃薯,肚板油都刮干净了。一天到晚老是放屁。”他说着就放了个屁。
腊梅拿手背掩着嘴,笑得身子发颤。李解放这才望了她。女人的脸在火光中红红的,很好看。她见李解放望着她,便把头低了,说:“你试试鞋吧。”
李解放穿上鞋,走了几步,正好合脚。“你手艺真好,腊梅。”
腊梅说:“乡里女人,没别的本事,就只是做做鞋,织织布。乡里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床上盖的,都出在女人手上。”
李解放说:“城里就没有你这么能干的女人。”
腊梅说:“你说的不是真话,我知道你嫌弃我。”
李解放说:“腊梅我说真的,你人很好,又聪明,又漂亮。”
“没有你好。”腊梅有些发抖,双手绞在一起搓着。
“我不好。”李解放说。
“你人善。”腊梅说。
李解放说:“马善有人骑,人善有人欺。不好。”
腊梅说:“男人善不打老婆。”
李解放说:“我不会打老婆。”
腊梅说:“我没福气做你的老婆。”
李解放不知说什么了,望着腊梅白白的耳后根,说:“腊梅你好白,你好”腊梅说:“没有你白。”
李解放说:“男人白不好,我很想晒黑。”
腊梅说:“怪!乡里人都巴不得自己白。”
李解放说:“城里当干部的都喜欢黑。”
腊梅笑笑说:“乡里人喜欢白是真的,城里人喜欢黑是假的。你们城里人好假。那个吴女人,就很假。”
李解放问:“你说我假不假?”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看不起我。”腊梅说着就抬起了头,望着李解放。她的眸子亮亮的,映着闪闪火光,像在燃烧。李解放脑子里嗡的一响,眼前一阵模糊,不知怎么就抓住了腊梅的手。腊梅手心沁着微汗令他兴奋。他轻轻一拉,腊梅就倒了过来,闭着眼,缩着肩,在他的怀里颤抖。腊梅像一团泥,软软地瘫在茅草堆里。
“腊梅,以后我们白天出工要疏远些,你也不要老望着我,免得别人说什么。”李解放搂着腊梅揉着捏着。
腊梅说:“我就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望着你我就舒服。”
李解放说:“我俩可以晚上在一起,白天就忍忍。”
腊梅说:“我怕忍不住。”
后来几天,出工的时候,腊梅总是避着李解放,也不同他搭话。可李解放总觉得腊梅的目光正越过男女社员的脑蛋,远远地望着他。两人晚上总找不着机会去那山洞,几乎夜夜都要开会。
有天夜里,李解放隐约听见了敲门声。他怕是腊梅来了,有些胆怯。开门一看,却是吴丹心。女人一进门就抱住李解放,显得火急火燎的,说:“六七天没碰你了!”
李解放说:“你轻点儿,他们家的人才上床,没睡着。”
妈妈娘,我想叫,我忍不住想大声叫。吴丹心的嘴巴在李解放身上乱舔乱咬。
李解放忙咬住她的舌头,止住她,才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叫得天塌下来都没事。”
李解放将门轻轻掩了,牵着吴丹心往村后的山洞里跑。直到洞口,李解放才敢按亮手电。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吴丹心满脸疑惑。
李解放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支吾道:“前几天我一个人到这里走走,偶然发现的。”
“这么巧?这里铺着茅草,还有火灰,肯定有人来过。”
李解放说:“我那天也没进来,不知里面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只怕是值夜的人偷懒,晚上跑到这里睡觉。丹丹你莫怕,附近的红薯都挖完了,值夜的人不会来的。”
他说完就熄了手电,抱着女人躺了下来。可他马上觉得这山洞里的黑暗才真叫黑暗,简直让人恐惧。这里还有没烧完的柴,但他没有带火柴来,没法点燃篝火。他抬头四周看看,可这从未体验过的黑暗几乎让他怀疑自己的脑蛋没有转动。黑暗似乎在吞噬着他,身子好像慢慢化作轻烟,从洞口袅袅而出。他害怕极了,只得紧紧地抱着吴丹心,忘命地亲吻。只有让自己感觉到抱着个真真实实的女人,他才能确信自己还没有化掉。吴丹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来便呜呜哼哼地叫了起来。李解放也大声吼着:“丹丹,你叫吧,你叫吧,你大声叫,把山叫塌了,我们就可以望见天上的星星了。”
突然,李解放感觉到了淡淡光亮,他以为是自己用力过度,眼冒金花了。可他没来得及多想,洞子的拐弯处就伸进了一只火把;半个人头。是个女人的头。吴丹心也睁开了眼睛。两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火把却突然掉在地上。听见有人往外跑,跌倒了,又爬起来。
火把烧着了地上的茅草,一路蔓延着,引燃了柴火。火光熊熊,洞壁通红如赤炭。
李解放和吴丹心不知是怎么回来的。他们不敢打手电,谁也不说话。李解放躺在床上通宵没合眼,所有可怕的结局都涌进了他的脑海。那洞内的篝火仍在他的意念中燃烧着,发出骇人心魂的暴响。似乎整座山都燃了起来,火光冲天。他想吴丹心今晚也睡不着的。
第二天一早,李解放头重脚轻地去出工,还是挖红薯。他偷偷瞟了一眼腊梅,见她低着头,眼睛有些肿。吴丹心人像脱了一层壳,脸显得更黑了。社员们都无声地劳作着,大家都起得早,有的人还在打哈欠。李解放心里总是怦怦直跳,总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大事。这时,李解放肚子里一阵咕咙,他知道自己要放屁了。他想支持住,慢慢地放出来,免得脸上不好过。可他不能站着不动,那是偷懒。结果他一锄下去,屁便一喷而出,很是响亮。没精打采的社员们被逗乐了,哈哈大笑。李解放站直了,幽默起来:“同志们,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
李解放好像一百年没这样高声大叫了,声音震得自己两耳发响。可他两耳的响声刚过,感觉四周都死了一样静了下来。突然,听到有人高呼:“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李解放!”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李解放!”全体社员都停止了劳动,振臂齐声高呼。“打倒李解放!”
“把隐藏在人民内部的反革命分子李解放揪出来!”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坚决捍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叫大坏蛋李解放永世不得翻身!”
李解放双脚发软,跪在了地上。他绝望地抬起头,望着吴丹心。吴丹心双手往腰间一叉,喊道:“社员同志们,大家暂时休息,开一个现场批判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狐狸再狡猾,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广大社员要心明眼亮,认清现行反革命分子李解放的罪恶面目。他竟然如此恶毒地攻击十月革命,攻击马列主义,用心何其毒也。下面,把同李解放鬼混的奸妇刘腊梅也带上来!”
没有人表示惊讶,刘腊梅立即被两个男社员揪了起来,按倒在李解放身边,跪着。
李解放猛地抬起头,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形,陌生而恐怖。就像做着噩梦,想叫喊,舌头却打了结。他的脸青着,嘴皮子抽搐了老半天,才狼一样凄厉地叫道:“我,我,我要揭发,我要揭发!她!吴丹心,假正经!每天晚上都缠我睡觉!”
社员们这下倒吃惊了,一个个张大嘴巴,像群蛤蟆。吴丹心嘴巴张得更大,脸色通红,马上惨白起来,眼皮一翻,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