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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到了一般。他走到哪儿,仿佛将盛大的节日带到哪儿一般。到了下面,他的生意主要在学校,一些村里的姑娘们知道了,也会赶到学校。他就会在为老师学生照相的中间,穿插*着给这些姑娘们照相。价格都比在他的相馆照时便宜一些。
像往常一样,先给老师照,然后给孩子们照。一个班一个班地照,得排好队。秩序一乱,刘瘸子就会把那块本来掀上去的黑布,往下一放,挡住了镜头:“我不照了。”于是,就会有老师出来维持秩序。
井然有序,刘瘸子就会很高兴,就会照得格外的认真。笨重的支架支起笨重的照相机后,刘瘸子就会不停地忙碌,不停地喊叫:“那一个女同学先照!”“下一个!下一个!”“身子侧过去一点!”“头抬起来!”“别梗着脖子!落枕啦?”见那个人做不到他要求的那样,他就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扳动那人的身体,扭动那人的脖子,直至达到他的要求为止。
刘瘸子使校园充满了欢乐。
绝大部分孩子都筹到了照一张相的钱,有的孩子甚至得到照两张、三张相的钱。
刘瘸子很高兴,叫得也就更响亮,话也就说得更风趣,不时地引起一阵爆笑。
葵花一直待在教室里,外面的声浪,一阵阵扑进她的耳朵里。有个女孩跑回教室取东西,见到了葵花:“你怎么不去照一张相?”
葵花支吾着。
好在那个女孩的心思在取东西上。取了东西,就又跑出去了。
葵花怕再有人看到她,便从教室的后面跑出来。她看到外面到处都是人。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沿着一排教室的墙根,一溜烟走出孩子们的视野,然后一直走到办公室后面的那片茂密的竹林里。
欢笑声远去了。
葵花在竹林里一直待到校园彻底安静下来。她走到校门口时,青铜已在那里急出一头汗来了。她见了青铜,轻声唱起奶奶教给她的歌:
南山脚下一缸油,
姑嫂两个赌梳头。
姑娘梳成盘龙髻,
嫂嫂梳成羊兰头。
她觉得这歌有趣,笑了。
青铜问她:“笑什么?”
她不回答,就是笑,笑出了眼泪。
一个星期后,青铜来接葵花时,发现那些孩子一路走,一路上或独自欣赏自己的照片,或互相要了照片欣赏着,一个个都笑嘻嘻的。葵花差不多又是最后一个走出来。青铜问她:“你的照片呢?”
葵花摇了摇头。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一回到家,青铜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和爸爸、妈妈。
妈妈对葵花说:“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葵花说:“我不喜欢照相。”
妈妈叹息了一声,鼻头酸酸的,把葵花拉到怀里,用手指梳理着葵花被风吹得散乱了的头发。
这一夜,除了葵花,青铜一家人都睡得不安心、不踏实。说不委屈这孩子的,还是委屈了她。妈妈对爸爸说:“家里总得有些钱呀。”
“谁说不是呢。”
从此,青铜一家人更加辛勤地劳作。年纪已大的奶奶一边伺候菜园子,一边到处捡柴火,常常天黑了,还不回家。寻找她的青铜和葵花总见到,在朦胧的夜色*中,奶奶弯着腰,背着山一样高的柴火,吃力地往家走着。他们要积攒一些钱,一分一分地积攒。他们显得耐心而有韧性*。
青铜一边放牛,一边采集着芦花。
这里的人家,到了冬天,常常穿不起棉鞋,而穿一种芦花鞋。
那鞋的制作工序是:先是将上等的芦花采回来,然后将它们均匀地搓进草绳里,再编织成鞋。那鞋很厚实,像只暖和和的鸟窝。土话称它为“毛鞋窝子”冬天穿着,即使走
在雪地里,都很暖和。
收罢秋庄稼,青铜家就已决定:今年冬闲时,全家人一起动手,要编织一百双芦花鞋,然后让青铜背着,到油麻地镇上卖去。
这是家里的一笔收入,一笔很重要的收入。
想到这笔收入,全家人都很兴奋,觉得心里亮堂堂的,未来的日子亮堂堂的。
青铜拿着一只大布口袋,钻进芦苇荡的深处,挑那些毛绒绒的、蓬松的、银泽闪闪的芦花,将它们从穗上捋下来。头年的不要,只采当年的。那芦花很像鸭绒,看着,心里就觉得暖和。芦荡一望无际,芦花有的是,但青铜的挑选是十分苛刻的。手中的布袋里装着的,必须是最上等的芦花。他要用很长时间,才能采满一袋芦花。
星期天,葵花就会跟着青铜,一起走进芦苇荡。她仰起头来,不停地寻觅着,见到特别漂亮的一穗,她不采,总是喊:“哥,这儿有一穗!”
青铜闻声,就会赶过来。见到葵花手指着的那一穗花真是好花,就会笑眯眯的。
采足了花,全家人就开始行动起来。
青铜用木榔头锤稻草。都是精选出来的新稻草,一根根,都为金黄色*。需要用木榔头反复锤打。没有锤打之前的草叫“生草”锤打之后的草叫“熟草”熟草有了柔韧,好搓绳,好编织,不易断裂,结实。青铜一手挥着榔头,一手翻动着稻草,榔头落地,发出嗵嗵声,犹如鼓声,使地面有点儿颤动。
奶奶搓绳。奶奶搓的绳,又匀又有劲,很光滑,很漂亮,是大麦地村有名的。但现在要搓的绳不同往日搓的绳,她要将芦花均匀地搓进绳子里面去。但,这难不倒手巧的奶奶。那带了芦花的绳子,像流水一般从她的手中流了出来。那绳子毛茸茸的,像活物。
葵花拿张小凳坐在奶奶的身旁。她的任务是将奶奶搓的绳子绕成团。绳子在她手里经过时,她觉得很舒服。
等有了足够长的绳子,爸爸妈妈就开始编织。爸爸编织男鞋,妈妈编织女鞋。他们的手艺都很好,男鞋像男鞋,女鞋像女鞋,男鞋敦实,女鞋秀气。不管敦实还是秀气,编织时都要用力,要编得密密匝匝的,走在雨地里,雨要渗不进去。那鞋底更要编得结实,穿它几个月,也不能将它磨破。
当第一双男鞋和第一双女鞋分别从爸爸和妈妈的手中编织出来时,全家人欣喜若狂。两双鞋,在一家人手里传来传去地看个没够。
这两双芦花鞋,实在是太好看了。那柔软的芦花,竟像是长在上面的一般。被风一吹,那花都往一个方向倾覆而去,露出金黄的稻草来,风一停,那稻草被芦花又遮住了。它让人想到落在树上的鸟,风吹起时,细软的绒毛被吹开,露出身子来。两双鞋,像四只鸟窝,也像两对鸟。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就这样不停地锤草,不停地搓绳,不停地绕绳,不停地编织。生活虽然艰辛,但这家人却没有一个愁眉苦脸的。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心里惦记着的是眼下的日子,向往着的是以后的日子。马车虽破,但还是一辆结结实实的马车。马车虽慢,但也有前方,也有风景。老老小小五口人,没有一个嫌弃这辆马车。要是遇上风雨,遇上泥泞,遇上坎坷,遇上陡坡,他们就会从车上下来,用肩膀,用双手,倾斜着身子,同心协力地推着它一路前行。
月光下,奶奶一边搓绳,一边唱歌。奶奶的歌是永远唱不完的。全家人都喜欢听她唱,她一唱,全家人就没有了疲倦,就会精精神神,活也做得更好了。奶奶摸摸身边葵花的头,笑着说:“我是唱给我们葵花听的。”
四月蔷薇养蚕忙,
姑嫂双双去采桑。
桑篮挂在桑树上,
抹把眼泪捋把桑
青铜一家,老老少少,将所有空闲都用在了芦花鞋的编织上。他们编织了一百零一双鞋。第一百零一双鞋是为青铜编的。青铜也应该有一双新的芦花鞋。葵花也要,妈妈说:“女孩家穿芦花鞋不好看。”妈妈要为葵花做一双好看的布棉鞋。接下来的日子里,青铜天天背着十几双芦花鞋到油麻地镇上去卖。那是一个很大的镇子,有轮船码头,有商店,有食品收购站,有粮食加工厂,有医院,有各式各样的铺子,一天到晚,人来人往。每双鞋之间,用一根细麻绳连着。青铜将麻绳晾在肩上,胸前背后都是鞋。他一路走,这些鞋就一路在他胸前背后晃动。油麻地镇的人以及到油麻地来卖东西的各式小贩,见到青铜从镇东头的桥上正往这边走时,会说:“哑巴又卖芦花鞋来了。”青铜会不时地听到人们说他是哑巴。青铜不在乎。青铜只想将这芦花鞋一双双卖出去。再说了,他本来就是个哑巴。为了卖出那些鞋,他一点儿也不想掩饰自己,他会不停地向人们做着手势,召唤人们来看他的芦花鞋:看看吧,多漂亮的芦花鞋啊!会有很多人来围观。或许是他的真诚打动了人,或许是因为那些芦花鞋实在太好了,一双双地卖了出去。家中的小木盒里,那些零零碎碎的钱已经越堆越高。一家人,会不时地将这小木盒团团围住,看着那些皱皱巴巴的钱。看完了小木盒,爸爸总是要掀起床板,然后将它藏到床下。全家商量好了,等将所有的鞋卖了出去,要到油麻地镇上照相馆,请刘瘸子照一张体体面面的全家福,然后再给葵花单独补照一张,并且要上色*。为了这些具体的和长远的不具体的安排,青铜会很早就站到油麻地镇桥头上一个最有利的位置。他用一根绳,拴在两棵树上,然后将芦花鞋一双一双地挂在绳子上。阳光照过来时,那些在风中晃动的芦花鞋,便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这光芒十分迷人,即使那些根本不会穿芦花鞋的人,也不能不看它们一眼。
已在冬季,天气很寒冷。尤其是在这桥头,北风从河面上吹上岸,刮在人的肌肤上,就像锋利的刀片一般。站不一会儿,脚就会被冻麻。那时,青铜就会在那里不停地蹦跳。蹦跳到空中时,他会看到一些站在地面上时看不到的景致。越过眼前的屋脊,他看到了后面一户人家的屋脊。那屋脊上落了一群鸽子。跳在空中的他,觉得那些被风掀起羽毛的鸽子很像他的芦花鞋。这没有道理的联想,使他很感动。落在地上时,再看他的芦花鞋,就觉得它们像一只只鸽子。他有点儿心疼起来:它们也会冷吧?
中午,他从怀里掏出又冷又硬的面饼,一口一口地咬嚼着。本来,家里人让他中午时在镇上买几只热菜包子吃,但他将买包子的钱省下了,却空着肚子站了一天。家里人只好为他准备了干粮。
青铜很固执,人家要还价,他总是一分钱也不让。这么好的鞋,不还价!当那些鞋一双双地卖出去时,他会有点儿伤心,总是一直看着那个买了芦花鞋的走远。仿佛不是一双鞋被人家拿走了,而是他们家养的一只小猫或是一只小狗被人家抱走了。
但他又希望这些芦花鞋能早一点儿卖出去。如果他看出有一个人想买,但又犹豫不决地走了时,他就会取下那双被那人喜欢上了的鞋,一路跟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执拗地跟着。那人忽然觉得后面有个人,回头一看,见是他,也许马上买下了,也许会说:“我是不会买你的芦花鞋的。”就继续往前走。青铜会依然跟着。那人走了一阵,心里很不过意,就又停住了。这时,他会看到青铜用双手捧着芦花鞋,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满是诚意。那人用手摸摸他的头,便将他的芦花鞋买下了,并说一句:“这芦花鞋真是不错。”
还剩十一双芦花鞋。
天下了一夜大雪,积雪足有一尺厚,早晨门都很难推开。雪还在下。
奶奶对青铜说:“今天就别去镇上卖鞋了。”
爸爸妈妈也都对青铜说:“剩下的十一双,一双是给你的,还有十双,卖得了就卖,卖不了就留着自家人穿了。”
在送葵花上学的路上,葵花也一个劲地说:“哥,今天就别去卖鞋了。”进了学校,她还又跑出来,大声地对走得很远了的青铜说:“哥,今天别去卖鞋了!”
但青铜回到家后,却坚持着今天一定要去镇上。他对奶奶他们说:“今天天冷,一定会有人买鞋的。”
大人们知道,青铜一旦想去做一件事,是很难说服他放弃的。
妈妈说:“那你就选一双芦花鞋穿上,不然你就别去卖鞋。”
青铜同意了。他挑了一双适合他的脚的芦花鞋穿上后,就拿起余下的十双芦花鞋,朝大人们摇摇手,便跑进了风雪里。
到了镇上一看,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大雪不住地抛落在空寂的街面上。
他站到了他往日所选择的那个位置上。
偶尔走过一个人,见他无遮无掩地站在雪中,就朝他挥挥手:“哑巴,赶紧回去吧,今天是不会有生意的!”
青铜不听人的劝说,依然坚守在桥头上。
不一会儿,挂在绳子上的十双芦花鞋就落满了雪。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有个人到镇上来办年货,不知是因为雪下得四周朦朦胧胧的呢,还是因为这个人的眼神不大对,那些垂挂着的芦花鞋,在他眼里,竟好像是一只一只杀死的白鸭。他走过来,问:“鸭多少钱一斤?”
青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用手一指说:“你的鸭,多少钱一斤?”
青铜忽然明白了,从绳子上取下一双芦花鞋来,用手将上面的积雪掸掸,捧到了那人面前,那人看清了,扑哧一声笑了。
青铜也笑了。
几个过路的,觉得这件事情太有趣,一边大笑着,一边在风雪里往前赶路。走着走着,就想起青铜来,心里就生了怜悯,叹息了一声。
青铜就一直在笑。想想,再掉转头去看看那十双鞋,就克制不住地笑,想停都停不住。
对面屋子里正烘火取暖的人,就站到了门口看着他。
青铜不好意思地蹲了下去,但还是在不停地笑,笑得头发上的积雪哗啦哗啦地掉进了脖子里。
看着他的人小声说:“这个孩子中了笑魔了。”
终于不笑了。他就蹲在那里,任雪不住地落在他身上。蹲了很久,他也没有站起来。见到他的人有点儿不放心,小声地叫着:“哑巴。”见没有动静,提高了嗓门:“哑巴!”
青铜好像睡着了,听到叫声,一惊,抬起头来。这时,头上高高一堆积雪滑落到地上。
围火取暖的人就招呼青铜:“进屋里来吧。这里能看到你的鞋,丢不了。”
青铜却摇了摇手,坚持着守在芦花鞋旁。
到了中午,雪大了起来,成团成团地往下抛落。
对面屋里的人大声叫着:“哑巴,快回家吧!”
青铜紧缩着身子,愣站着不动。
有两个人从屋里跑出来,也不管青铜愿不愿意,一人抓了他一只胳膊,硬是将他拉进了屋里。
烤了一会儿火,他看到有个人在芦花鞋前停住不走了,乘机又跑了出来。
那人看了一阵,又走了。
屋里人说:“这个人以为挂在绳子上的是杀死了的鸭呢!”
众人大笑。
青铜这一回没笑。他多么想将这十双鞋卖出去啊!可是都快到下午,却还没有卖出去一双!
望着漫天大雪,他在心里不住地说着:“买鞋的,快来吧!买鞋的,快来吧!”
雪在他的祈求声中,渐渐停住了。
青铜将芦花鞋一双双取下,将落在上面的积雪完全地扑打干净后,重又挂到绳子上。
这时,街上走来一行人。不像是乡下人,像是城里人。不知他们是哪一家干校的,马上要过年了,他们要从这里坐轮船回城去。他们或背着包,或提着包。那包里装的大概是当地的土特产。他们一路说笑着,一路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走过来。
青铜没有召唤他们,因为他认为,这些城里人是不会买他的芦花鞋的。他们只穿布棉鞋和皮棉鞋。
他们确实不穿芦花鞋,但他们在走过芦花鞋时,却有几个人停住了。其余的几个人见这几个人停住了,也都停住了。那十双被雪地映照着的芦花鞋,一下吸引住了他们。其中肯定有一两个是搞艺术的,看着这些鞋,嘴里啧啧啧地感叹不已。他们忘记了它们的用途,而只是觉得它们好看——不是一般的好看,而是特别的好看。分明是鞋,但他们却想像不出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一时不能确切地说出对这些芦花鞋的感受,也许永远也说不明白。他们一个个走上前来,用手抚摸着它们——这一抚摸,使他们对这些鞋更加喜欢。还有几个人将它们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稻草香,在这清新的空气里,格外分明。
一个人说:“买一双回去挂在墙上,倒不错。”
好几个人点头,并各自抓了一双,惟恐下手晚了,被别人都取了去。
一共九个人,都取了芦花鞋,其中有一个人取了两双,十双鞋都被他们抓在了手中。接下来就是谈价钱。青铜一直就疑惑着,直到人家一个劲地问他多少钱一双,他才相信他们真的要买这些鞋。他没有因为他们的眼神里闪现出来的那份大喜欢而涨价,还是报了他本来想卖的价。他们一个个都觉得便宜,二话没说,就一个个付了钱。他们各自都买了芦花鞋,一个个都非常高兴,觉得这是带回城里的最好的东西,一路走,一路端详着。
青铜抓着一大把钱,站在雪地上,一时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哑巴,鞋也卖了,还不快回家!再不回家,你就要冻死了!”对面的屋子里,有人冲他叫着。
青铜将钱塞到衣服里边的口袋里,将拴在树上的绳子解下来,然后束在腰里。他看到对面屋子门口,正有几个人看着他,他朝他们摇了摇手,发疯一般在雪地上跑了起来。
天晴了,四野一片明亮。
青铜沿着走来的路往回走着。他想唱歌,唱奶奶搓绳时唱的歌。但他唱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唱:
树头挂网枉求虾,
泥里无金空拨沙。
刺槐树里栽狗橘,
几时开得牡丹花?
正唱着,有一个人朝他追了过来,并在他身后大声叫着:“那个卖芦花鞋的孩子,你停一停!”
青铜停下了,转过身来望着向他跑过来的人。他不知道那人叫他干什么,心里满是疑惑。
那人跑到青铜跟前,说:“我看到他们买的芦花鞋了,心里好喜欢,你还有卖的吗?”
青铜摇了摇头,心里很为那人感到遗憾。
那人失望地一摊手,并叹息了一声。
青铜望着那个人,心里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
那人掉头朝轮船码头走去。
青铜掉头往家走去。
走着走着,青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垂落在了自己穿在脚上的那双芦花鞋上。雪在芦花鞋下咯吱咯吱地响着。他越走越慢,后来停下了。他看看天空,看看雪地,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脚上的芦花鞋上。但心里还在颤颤抖抖地唱着歌。
他觉得双脚暖和和的。
但过了一会儿,他将右脚从芦花鞋里拔了出来,站在了雪地上。他的脚板顿时感到了一股针刺般的寒冷。他又将左脚从芦花鞋里拔了出来,站在了雪地上。又是一股刺骨的寒冷。他弯下腰,从雪地里捡起了一双芦花鞋,放在眼前看着。因为是新鞋,又因为一路上都是雪,那双鞋竟然没有一丝污迹,看上去,还是一双新鞋。他笑了笑,掉头朝那个人追了过去。
他的赤足踏过积雪时,溅起了一蓬蓬雪屑。
当那人正要踏上轮船码头的台阶时,青铜绕到了他前头,向他高高地举起了芦花鞋。
那人喜出望外,伸手接过了芦花鞋。他想多付一些钱给青铜,但青铜只收了他该收的钱,朝他摆了摆手,然后朝着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动着。
他的一双脚被雪擦得干干净净,但也冻得通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