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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汁一般的月光下,走向他们的窝棚。
第二天傍晚,青铜驾船独自去了芦苇荡。去芦苇荡之前,他从菜园里摘了十几枝欲开未开的南瓜花。奶奶问他摘南瓜花干什么,他笑笑,不作回答。当小船穿过一片密密匝匝的芦苇来到一片水泊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番让人激动的情景: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在水边草丛中飞舞,将水面照亮了,将天空也照亮了。几年前,爸爸带着青铜去了一趟城。晚上,爸爸带他爬上城市中的一座塔,望下一看,就见万家灯火,闪闪烁烁,让人感到十分激动。面对眼前的情景,青铜竟又想起那次在塔上看城里的灯火来。他一时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站在那儿半天不动。
它们的飞舞,毫无方向,十分自由,随意在空中高高低低地画下了无数的直线与曲线。那亮光,像是摩擦之后发出的,虽然只有一星一点,但却亮得出奇。更何况是这么多只聚集在一起呢?那水,那水边的草丛,都被照得十分清晰。亮光之下,青铜甚至将一只停落在草梢上的蜻蜓的眼睛、爪子、翅膀上的纹路,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青铜开始了捕捉。他专门挑那些形体美丽、亮点又大又亮的捕捉。捉住它,就将它们放到南瓜花里。于是,南瓜花就成了灯,亮了起来。青铜要给每一朵南瓜花里捉上十只萤火虫。随着萤火虫的增多,这花灯也就越来越亮。完成一朵,他就将它放在船上,再去完成另一朵。他要做十盏南瓜花灯。他要让这十盏南瓜花灯照亮窝棚,照亮葵花课本上的每一个字。
青铜在草丛中,在浅水中不停地追捕着。
他看到了一只最大最亮的萤火虫,但它总在水泊的中心的上空飞着,不肯落到水边的草丛中。他很想捉住它,就开始一下子一下子地拍手。大麦地村的孩子们都知道,萤火虫喜欢巴掌声。青铜的巴掌声响起后,无数的萤火虫都朝他飞了过来,绕着他飞舞着。他不停地拍,它们就不停地朝他这儿飞。不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像上上下下地套了无数的光环。萤火虫最多时,他就像沦陷在亮光的旋涡里。他挑大的、亮的,又捉了十几只,但心里惦记着的,却还是在水面中央飞翔着的那一只萤火虫。然而,无论他怎么拍巴掌,它却就是不肯飞过来。这使青铜有点儿失望,又有点儿生气。
已经有了十盏灯。它们散乱地堆放在小船上,看上去,像一盏硕大的枝形灯。
青铜准备回家了,但心里却放不下那只最大最耀眼的萤火虫。
已经够了,他不再拍巴掌了。巴掌声一停,那些萤火虫便一只一只散去,亮光便像水漫地一般又延伸开去。
青铜撑着小船,本是朝着家的方向的,但竹篙放在船尾猛一摆动,却朝向了水泊的中央。他一心要捉住那只萤火虫,因为它实在太迷人了。
萤火虫见小船过来了,便朝远处飞去。
青铜就撑着船,拼命地追赶。
萤火虫见自己快不过小船,便朝高空飞去。
青铜只能仰起头来,无可奈何地看着它。
不过,一会儿,它又盘旋着,慢慢地往下降落了。
青铜没有撑船,而是像一根木桩般站在船上,很有耐心地等着它。
萤火虫对船上那些花灯发生了兴趣,几次俯冲下来观望,又几次急速升空。经过几次反复,它的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在青铜的眼前飞来飞去。青铜看到了它的翅膀——棕色*的、很有光泽的翅膀。但他却够不着它。他坚持着,心想:小东西,你总会飞到我能够着你的地方的!
萤火虫飞到了青铜的头顶上。它似乎将青铜的一头乱发误以为一丛杂草了。
青铜很高兴。他宁愿自己的头发是杂草。
萤火虫的亮光,将青铜的面孔,一下子一下子地照亮在夜空下。
青铜又等待了一会,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萤火虫在他的斜上方飞着。他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只要突然一下跳起来,就可将它捉住,他屏住气,在萤火虫又向他靠近了一些时,纵身一跃,双手在空中一合,将它捉住了。但,他脚下的小船被蹬开了,他跌落在了水中。他呛了两口水,却依然没有松手。从水中挣扎出来后,他合着的手掌内,那萤火虫的亮光,依然没有熄灭,像在空中飞翔时一样地亮着,亮光透过手掌,将手掌照成半透明的。
青铜爬上小船,将它放进瓜花里。
回到家,青铜进门之前,将十盏南瓜花灯一盏一盏地悬挂在一根绳子上。然后,他抓着绳子的两头,走进了家门。
黑暗的窝棚,顿时大放光明。
奶奶、爸爸妈妈与葵花的面孔,在黑暗里一一显示出来。
他们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站在那里发愣。
青铜将绳子的两头分别系在窝棚里的两根柱子上,然后朝他们笑着:灯!这是灯!
晚上,葵花不用再去翠环家或秋妮家了。
这是大麦地最亮、最美丽的灯。
冬天到来之前,青铜家必须盖上房子。爸爸、妈妈与奶奶商量了许多日子,想法是一致的:要盖就盖一幢像样点儿的房子。一个夏天,他们就在筹划着。门前的几棵大树锯倒了,卖了。一头肥猪,卖了。还有一池塘藕、一亩地茨菰、半亩地萝卜,过些日子,都可以卖了。能卖的,都卖。但算下来,还缺不少钱。他们也就不顾脸皮了,向亲戚借,向东家西家借,并向人家保证,在多长的时间内连本带息一起还清。为了两个孩子在冬天到来之前,能住进新屋,他们不在乎人家的冷淡。奶奶也要出动,却被爸爸、妈妈坚决地阻拦了:奶奶老了
,可不能让她去看人家的冷脸。奶奶看着两个正在外面玩耍的青铜与葵花说:“哎,我这张老脸能值几个钱?”她瞒着爸爸、妈妈,拄着拐棍,还是出门向人家借钱去。大部分人家,看到她这么大年纪,跑上门来借钱,不仅满口答应,还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您说一声,就给您送去了。”
奶奶有个侄儿,家境不错,她想,从他那儿,多少总能借一些钱。但没有想到,那侄儿是个无情无义的侄儿,一口咬定:没钱。不仅不肯借钱,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按理说奶奶可以骂他几句,但奶奶一声不吭,拄着拐棍离开了侄儿家。
就缺一笔钱了:去海滩租茅草地割茅草的钱。
这里的人家都知道,最好的屋顶,并不是瓦盖的,而是茅草盖的。
这茅草长在离这里二百多里地的海滩上。
爸爸和妈妈说:“要么,还是用稻草盖吧。”
奶奶听到了,说:“不是说好了,用茅草盖吗?”
妈妈对奶奶说:“妈,就算了吧。”
奶奶摇了摇头:“用茅草盖!”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出门去了。谁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也没有见她回来,直到傍晚,才见她一摇一晃地出现在村前的大路上。
葵花看见奶奶回来了,一边叫着“奶奶”一边追了上去。
奶奶一脸倦容,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番高兴。
奶奶是大麦地村最有风采的老人。高个、银发,很爱干净,一年四季,总是用清水洗濯自己,衣服总是仔细折过的,穿出来带着明显的折印,没有一处有皱折,虽然很少有一件不打补丁的,但那补丁缝补得十分讲究,针脚细密,颜色*搭配得当,使那块补丁显得很服帖,与衣服很和谐,让人觉得,那衣服上要是没有了补丁,倒不好看了。大麦地的人,任何时候看到的奶奶,都是一个面容清洁、衣服整洁、满脸和蔼的老人。
奶奶又是一个性*格十分坚韧的奶奶。
葵花听妈妈说过,奶奶早先出身在一个大户人家,一直到年轻的时候,过的都是好日子。
奶奶的两只耳朵上都有耳环,耳环上还有淡绿色*的玉坠。奶奶的手指上,有一枚金戒指,奶奶的手腕上还有一只玉镯。
奶奶曾经想将它们卖掉,或卖掉其中一种,但都被爸爸妈妈劝阻了。有一回,她将一对耳环当给了城里的当铺,爸爸妈妈知道了,卖了家中的粮食,第二天就去城里,将那对耳环又赎了回来。
葵花在与奶奶一道往家走时,总觉得今天的奶奶好像哪儿有点儿不一样。可是,她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到底有哪儿不一样。她就又去打量奶奶。
奶奶笑着:“看什么呢?”
葵花终于发现,奶奶的两只耳环已不在奶奶的耳朵上了。她用手指来来回回地指着奶奶的两只耳朵。
奶奶不说话,只是笑。
葵花突然丢下奶奶,一个劲地往家跑,见了爸爸妈妈,大声说:“奶奶耳朵上的耳环都不见了!”
爸爸妈妈顿时明白奶奶今天一天去了哪儿了。
晚上,爸爸妈妈一直在追问奶奶把那对耳环当到哪家当铺,奶奶就是不回答,只重复着一句话:“要盖茅草屋!”
妈妈望着桌上的钱,哭了,对奶奶说:“这对耳环在您耳朵上戴了一辈子,哪能卖呢!”
奶奶只是那句话:“要盖茅草屋!”
妈妈抹着眼泪:“我们对不起您,真的对不起您”
奶奶生气地说:“尽说胡话!”她将青铜与葵花都揽到她的臂弯里,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笑着说:“青铜、葵花要住大房子啦!”
爸爸借了一只大船,带着青铜,在一天早晨,离开了大麦地。
那天早晨,奶奶、妈妈和葵花都到河边送行。
“爸爸,再见!哥哥,再见!”葵花站在岸边不住地朝爸爸和哥哥摇手,直到大船消失在了河湾的尽头,才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奶奶回去。
从此,奶奶、妈妈与葵花就开始了等待。
爸爸和青铜驾着大船,扯足风帆,日夜兼程,出河入海,于第三天早晨来到海边。他们很快就租下了一片很不错的草滩,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
已是秋天,那茅草经了霜,色*为金红,根根直立,犹如铜丝,风吹草动,互为摩擦,发出的是金属之声。一望无际,那边是海,浪是白的,这边也是海,草海,浪是金红的。海里的浪涛声是轰隆轰隆的,草海的浪涛声是呼啦呼啦的。
草丛里有野兽,大麦地没有的野兽。爸爸说,这是“獐”它朝青铜父子俩看了看,又一低身子,消失在了草丛中。
父子俩搭好小窝棚,已是明月在天。
他们坐在小窝棚门口,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只有轻风,四周不见人影,也不闻人声。海浪声也不及白天的大,草海就只剩下沙沙的声音。远远地,似乎有盏马灯在亮。爸爸说:“那边,可能也有人在租滩打草。”
海滩太大,这盏在远处闪烁的小马灯,便给了青铜一丝宽慰,使他觉得这茫茫的海滩上,有了同伴——尽管那盏马灯实际上离他们很远。
一路劳顿,非常困乏,父子俩进入小窝棚,听着海浪的喘息声,想着大麦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来,他们就开始刈草。
爸爸手持一把大刀,那大刀又弯又长,装一把很长的柄。爸爸将柄的一端抵在腰间,双手握住长柄,然后有节奏地摆动着身体。那大刀就挥舞起来,刀下便哗啦啦倒下去一片茅草。
青铜的任务就是将爸爸刈倒的茅草收拢起来,扎成捆,然后堆成堆。
爸爸不停地挥舞着大刀,不一会儿,衣服就被汗淋湿了,额头上的汗珠,扑嗒扑嗒地落在草茬上。
青铜也忙得汗淋淋的。
青铜叫爸爸歇一会儿,爸爸叫青铜歇一会儿;但,谁也没有歇一会儿。
望着茫茫的草海,无论是爸爸还是青铜,他们都会不时地想到大房子。尽管他们还正在刈草,但那幢大房子却总是不时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又高又大,有一个金红色*的屋顶。
这个大房子,矗立在天空下,鼓舞着父子俩。
海滩上的日子非常简单:吃饭、刈草、睡觉。
偶尔,父子俩也会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海边上去,走到海水中去。虽然已是秋天,但海水似乎还是温暖的,他们会在海水中浸泡一阵。使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在海里游泳不像在河里游泳,在海里游泳,人又轻又飘。
那么大的海,就只有他们父子俩。
爸爸看青铜在海水中嬉耍时,不知为什么,心会突然有点儿酸痛。自从青铜来到这个世界上后,他总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这个孩子。特别是在青铜失语之后,他和青铜的妈妈,心里就从没有舒坦、平静过。日子是那么的清苦,他们又是那么的忙碌,很少有时间顾及儿子。他就这么一天一天地长大了。他们感到很无奈。然而,儿子却从来没抱怨什么。别人家孩子有的,他没有。没有就没有——没有时,儿子却倒显得自己过意不去似的,想方设法地安慰他们。“孩子心里很苦。”奶奶常常对他们说。现在,他又将青铜带出家门,带到这片荒无人烟的海滩上。他心里一阵发酸。他将青铜拉过来,让青铜坐在他面前,然后用手用力地给青铜搓擦着身上的污垢。他觉得儿子的身体很瘦,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儿涌出眼眶。他用微微有点儿发哑的声音,向儿子说道:“再刈一些日子草,盖房子的草就够了。我们要盖一幢大房子,要给你一个房间,给葵花一个房间。”
青铜用手势说着:“还要给奶奶一个房间。”
爸爸用清水冲下青铜身上的污垢:“那当然。”
阳光温暖地照在大海上。几只海鸥,优雅地在海面上飞翔着。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青铜开始思念妈妈、奶奶,还有大麦地,当然最思念的是妹妹葵花。他越来越觉得,大海太大了,草滩也太大了,大得让人有点儿受不了了。有时,他抱
着草站在那里,心思如鸟,飞向了大麦地,手中的草便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
爸爸总是说:“快了,快了。”
他们的身后,已是一大片被刈的空地。两座巨大的草垛,已经像金山一般矗立在海边上。
每天,青铜还要做一件事,这就是提着一只铁桶,翻过高高的海堤,去堤那边提一桶淡水。这条路似乎很长,当爸爸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时,他会觉得特别的孤独——孤独像海水一般要将他淹没掉。
这一天,他却感到无比的惊喜:他在提着一桶淡水翻越海堤时,看到一个与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也提着一只铁桶正向大堤顶上爬来。
那个男孩也看到了他,也是一副惊喜的样子。
青铜将水桶放在堤上,等着他。
他愣了一阵,快速地爬到了大堤上。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像两只来自不同地方的小兽那样,互相打量着。
那个男孩先说话了:“你是哪儿的?”
青铜的脸微微一红,用手势告诉那个男孩,他不会说话。
那男孩用手一指:“你是个哑巴?”
青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大堤上坐下,开始吃力地交流起来。
青铜用树枝在泥土上写了两个字:青铜。然后拍了拍胸脯,又用手指着那男孩的胸脯。
“你是问我叫什么名字?”
青铜点了点头。
那孩子拿过青铜手中的树枝,在泥土上也写了两个字:青狗青狗是短篇小说金色*的茅草中的人物,见短篇小说集野风车
青铜用手指在“青铜”的“青”字下画了一道,又用手指在“青狗”的“青”字下画了一道,笑了起来。
那男孩也觉得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青”字很有趣,也笑了起来。
青狗告诉青铜,他也是和爸爸一起来这里租滩刈草回去盖房的。他用手指着远处的两座草垛说:“那就是我们的草垛。”
两座与青铜家的草垛差不多大的草垛。
青铜也想与青狗多待一会儿,但青狗说:“不了,我要赶快提水回去了。回去迟了,我爸就会发火的。”他好像很惧怕他的爸爸。
青铜心里想:自己的爸爸有什么好怕呢?
青狗说:“明天,还是在这个时间,我们在这里见面,好吗?”
青铜点了点头。
两人便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回去的路上,青铜心里很高兴。见到了爸爸,他说:“我在大堤上遇到了一个男孩。”
爸爸听了很高兴:“是吗?那可太好了!”他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儿子还能遇到别的孩子。
从这一天起,青铜与青狗便天天在海堤上见面。在交谈中,青铜得知,青狗没有妈妈,只有爸爸。而爸爸是一个脾气非常恶劣的人。他想告诉青狗,他的爸爸却是一个特别温和的爸爸,但他没有告诉青狗。他也很难让青狗听明白。直到他们最后告别时,青铜才知道,青狗的妈妈在十一年前,丢下了还不满一岁的青狗,跟一个唱戏的男人走了。原因是在他爸爸娶她时曾答应过她盖三间茅草屋的,而这茅草屋却一直未能盖成。爸爸告诉他,妈妈长得很漂亮。妈妈要走时,爸爸抱着他,跪在地上求她,并发誓三年后一定盖成茅草屋。但妈妈笑笑,还是跟那个唱戏的走了。
青狗并不恨他妈妈。
在坐着装满茅草的大船回大麦地的路上,青铜心里一直为青狗难过。
青狗的出现,使青铜觉得,他原来有一个多么温暖的家啊!他会在收草捆草时,情不自禁地看一眼爸爸。他觉得爸爸是那么的宽厚与温暖。感觉到这一点后,他就更加卖劲地干活。
他们终于有了第三座草垛。
这一天,当夕阳的余辉从大海上又反射到天空时,爸爸拎着刈草大刀的长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后对青铜说:“儿子,我们的草够啦!”
青铜看着那三座被夕阳的余辉笼罩着的草垛,真想跪在地上朝它们磕几个响头。
“明天,你去向那个孩子告个别,我们就回家了。”爸爸在心里似乎很感激那个叫“青狗”的孩子。
青铜点了点头。
这是海滩上的最后一个夜晚。明月当空,风平浪静。秋意更重了一些,处处虫鸣,因为这已是它们的尾声了,所以不免有点儿凄清。
青铜父子,疲倦深重,不一会儿,就入梦了。
五更天,爸爸出窝棚解小便,揉着眼睛朝远处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有三堆大火,山一般高,正在燃烧!疑是梦境,再仔细一看,果然是三堆大火。他连忙跑进窝棚,叫醒青铜:“起来起来!外面着大火了!”
青铜被爸爸拉出窝棚外,三座“火山”已是烈焰冲天。
青铜似乎听见了青狗父子的嚎叫。
那三堆火山,确实是青狗家的三垛茅草在燃烧。
其实在此之前,有一处小一点的火苗,已经熄灭了,那就是青狗父子俩睡觉的窝棚。
火光是从窝棚里着起的。青狗的爸爸这天晚上喝了酒,睡着了,未熄灭的烟蒂从他手中滑落在了地上的草里。好在青狗被火烘醒了,急忙将爸爸唤醒,父子俩才得以从火中逃脱。
一眨眼,草棚便在火中消失了。随即,火像无数条蛇一般,吱吱吱地叫着,朝那三垛草游去
青铜和爸爸赶过去时,那三座“火山”已基本熄灭,朦胧曙色*中,青狗父子俩正朝海边走去
那天傍晚,青铜家的草船扯起了风帆,开始了航行,他站在船头望岸上,见到了在海风中站立着的青狗。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他是这个世界上一个最幸福的孩子,一个运气很好的孩子。他朝青狗摇手时,早已泪眼朦胧。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为青狗祝福,为青狗的爸爸祝福。他想对青狗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从青铜和爸爸驾船离海后,葵花就一天一天地盼望着他们回家的日子。
每天早晨,她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粉笔在柱子上画上一道。爸爸走时说过,他们一个月以后回来。她要一天一天地计算着。
放学后,她并不立即回家,而是站到桥上去,朝大河那边眺望。她多么希望,爸爸和哥
哥驾着草船,忽然出现在霞光里!
总是奶奶过来劝她:“回去吧,还没到日子呢。”
最近几天夜里,葵花几次在梦中大叫:“哥哥!”
把奶奶和妈妈都叫醒了。奶奶觉得有趣,问:“哥哥在哪儿呢?”
葵花居然在梦中作答:“在船上。”
奶奶问:“船在哪儿呢!”
“船在河上。”
奶奶再问下去,她就含糊其词地支吾着,过不一会儿,咂巴咂巴小嘴,就不吭声了。
妈妈就笑:“这死丫头,梦里还跟人答话呢。”
这天,葵花像往常一样,坐在桥上,向西边的河湾眺望着。
太阳在一寸一寸地沉入河水。西边的天空是一片玫瑰红色*。觅食归来的鸟,正在霞光里飞翔,优美的影子,仿佛是用剪子剪出的剪纸。
葵花突然发现河湾处出现了一座草山。初时,她还看不明白这草山是怎么回事,当看到大帆时,她这才想到:爸爸和哥哥回来了!她禁不住一阵激动,站了起来,心扑通扑通地跳。
大船正朝这边昂首行进,不一会儿,草山便遮住了夕阳。
葵花朝家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着:“大船回来了!爸爸和哥哥回来了!”
奶奶和妈妈都听到了。妈妈搀扶着奶奶,一起来到河边。
草船越来越近。
青铜坐在高高的草山上。虽然是行驶在河里,但他觉得他现在的高度,几乎与岸上的房子一般高。
草船缓缓驶过大麦地村前的大河时,草山高出了河岸。一船茅草,简直就像一船金子。华贵的亮光,映得岸上观望的人,脸也成了金色*。
青铜脱掉了衣服,抓在手中,向大麦地村挥舞着,向奶奶、妈妈与葵花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