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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到你认为你能做到的事情,那就请你像接受你长得不够帅接受你头脑不够聪明一样安然地接受你的自私。你能做到不要拿着逃避当荣耀就已经值得表扬了。坦然地接受良心的折磨和夜深人静时的屈辱,没有关系的,那只是暂时。日子终将宁静地流逝,胆怯的羞耻也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岁月化成一张亲切的面孔,因为经过长久的相处你跟它之间说不定会有感情。等待吧,耐心地等待,你总有一天会原谅自己,就算不能原谅也还可以遗忘,就算不能遗忘你最终可以从这遗忘不了的屈辱里跟生活达成更深刻更温暖的理解。就算不能理解但其实有时候逆来顺受的滋味里也是有醉意有温柔的。前景乐观,不是吗?
一月。年关将至。他整天待在实验室里。赵小雪马上就要考研,他则开始不那么热心地投简历准备找工作。整个城市在黯淡的冬季里黯淡着。他偶尔会去“何日君再来”跟小睦打个招呼,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去谈论有关夏芳然的任何事情。
他送赵小雪进考场的时候对她说:“别紧张。”“不会的。”她甜蜜地笑笑“考砸也没关系,因为我准备好了要嫁给你。”然后她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告诉他:“我怀孕了。”
然后她促狭地一笑,跟着人潮走了进去。
冬日的清晨是很酷烈的温馨。他走到街的另一头,出神地看着街道的尽头处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他喜欢树。因为树即使是死了也依然站着。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是小睦气急败坏的声音。“陆羽平你赶紧滚到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室来!芳姐她,她――”
她吞了五十片安眠药。
36
他们给她洗胃。长长的管子往她的喉咙里塞。她沉默地,坚决地抗拒着。于是他们很多个人围过来,像是要强奸一样按着她的身体,她的四肢。那只管子蛮横地撕裂着她。他们终于成功了,他们满意地松开她,一只胳膊把她薄得像只纸片一样的身体拎起来,对她说:“吐吧,好好吐,吐出来就好了。”
陆羽平站在门口,现在他终于可以置身事外。他静静地看着她在那些手底下挣扎,他看着她毫无用处的反抗,当她被那只医生的胳膊轻松地拎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愤怒了:轻一点好吗她不是一个行李箱。
她开始吐。不管不顾地吐。他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他穿越了一个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走到她的身边来。非常习惯,非常熟练地把她拥在了怀里。她瘦了,他的手可以感觉到她小小的脊背上的嶙峋的骨头。他的气息就这样环绕了上来,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走远过。
“陆羽平。”她委屈地告状“他们都是坏人。”
“是坏人。”他附和着她。公主的逻辑永远如此,她才不管这些人刚刚救了她的命。
“陆羽平,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做这件事,我不是为了逼你后悔,我只不过是累了,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他纵容地微笑着“我这么平庸的男人满大街都是,长得不帅,也不能干,又不会讨女孩子喜欢,哪值得你这么认真?”
“我累了。”她的语调软软的,有些撒娇的味道“我实在懒得再去动手术,懒得再闭上眼睛等着麻醉药的药劲上来或者下去,懒得再看见那些我实在喜欢可是又不能穿的衣服,懒得再去买那些纯粹是为了找新款墨镜的时装杂志,懒得再去把苹果切成那么小一块一块的――你看,我其实很没出息啊,让我想死的事情都这么微不足道。要是我现在可以恨该多好啊,恨孟蓝,恨你,恨所有的人,能恨得咬牙切齿不共戴天,――那样的话我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力量。可是我没有。陆羽平,所以我就是被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一点一点打败的。”
他紧紧地搂住她。这不公平。一点儿都不公平。为什么那么多人活得那么残忍那么无耻还总是可以自得其乐,可是他有生以来只对那个叫孟蓝的女孩子一个人残忍过一次,真的只有一次而已,就要受这么大的惩罚?这太过分了吧。他闭上眼睛,沙哑地说:“现在没有我来给你切苹果了,是不是只能自己动手?”
“嗯。所以烦死了。烦得想死。你都看见了。”她像个承认错误的孩子一样小声地说:“陆羽平,我很想你。”
“听好了。”他拨开遮着她的脸的头发,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庞,深深地凝视她蒙着白翳的眼睛“我不会离开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等你出院了,咱们一起离开这儿。咱们不做那些整容手术了,那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不是从来没有看过大海吗?我也没看过。咱们就去海边,大连,青岛,北戴河,海南,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去。你觉得这样好吗?”
她摇摇头,微微一笑“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了,我就想去那个所有的人都拦着我不准我去的地方。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从――从我知道孟蓝的那件事情开始,我就想要这么做。可是那个时候,我身上有好多的伤,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害怕,验尸的时候,会给你惹麻烦。”
他深深地吻着她的手,眼泪汹涌而出。“殿下,”他说“殿下你原谅我。”
“别开玩笑。”她不满地嘟哝“有我这么惨的殿下吗?”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带着一脸的泪,对她做了个鬼脸“我说过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当然也包括,那个所有的人都拦着你不准你去的地方,你现在懂了吗?”
“陆羽平你疯了!”她吃惊地叫着。
“没有。”他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我在来的路上就这么想。我们曾经,说好了要走一辈子。可是咱们没有做到。但是我突然想起来,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我们能让这一辈子变短,不就行了吗?我们可以让它马上结束,这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讨厌。”她的泪滴在雪白的被单上“你这叫作弊你知道吗?丢人啊。”
“就作这一回。”他笑笑“为了你,这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