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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大滴地延长了滑落的轨迹。两人各自包扎,吉泽本想帮忙他,新堂的动作反而快过自己。等他取出所有碎片绕上纱布后,吉泽还在这边对着一团粗一团细的成果犯愁。
"你啊。笨手笨脚。"新堂摇摇头走过来,握住吉泽的左手。
"脑袋好就行了!"吉泽脸上一阵快过一阵的烧。
太近了。
他低下头,头发就几乎擦到自己的刘海,呼吸从上方均匀落下,小小一块的热,不偏不倚。而手掌摊在面前,微弱的电流四下窜行。
即便隔着胡乱的纱布,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新堂专注地把它们拆走后,真切的触觉就迅速复苏。他的掌心还是微微发冷,衬出她突兀的热度。左右手并用时,纱布或是皮肤依次蹭过吉泽的手背。清晰的痒,清晰的凉。吉泽的视线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抽丝,细微的异变。
呐,你把我摆在什么地方?
吉泽抬头注视着新堂。他察觉了,疑惑地回看过来。
什么地方?
吉泽动了动嘴唇,声音就在喉咙口悬着。看不见前头的出路,又回不去萌发的起点。进退维谷。
"呐,你怎么会有那种能力的?"还是绕开了话题。
"不知道。生下来就有了。"他一边回答一边为整个绷带最后系上结。见大功告成,挺满意。
"你这事要是让坏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呢。"这句是早就想说的。
新堂沉默了片刻,收拾了剩余的纱布走向过道:"有可能吧。"
"好象你都不太使用这种能力。"
"嗯,我不允许自己滥用它。"
"还有别人知道么——"
"吉泽。"他打断,"快停电了,我们该走了。"
"哦。"
应该还有别人知道吧。
新堂把织田抱回它那安置在柜台后的住处,又去更衣室换下了制服,随后拿过雨伞回到吉泽面前,说要送她一程。吉泽想来没理由可拒绝。雨太大,没伞走不了。就点点头。
门帘卡啦啦地合在身后,新堂撑开伞,举过吉泽头顶。两人淌着满街的大水向前走。拐过一丁目,积水越发深,吉泽脚像泡在鞋里的菜,垮垮垮地出着怪声。难受死了。雨顺着伞的弧度垂落下直线,她的左胳膊迅速湿开。
"你抓着我。"新堂示意她靠近些。吉泽就侧侧身,抬手挽住新堂的胳膊,两人挤得紧了。
四只手凑到一块,两只缠着纱布。
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几乎成一对。
纷扰沦陷在大雨里,世界只有路面上现出的一片白茫。声音从四面八方占领,爬过伞骨,蔓向伞柄,覆住两人的手,左和右。
"难兄难弟似的。"吉泽说。
这场大雨接连下了两天三夜。像是憋得慌了,把没下的都一口气下完。雨天有许多不便,加上自己的左手受伤,要撑伞要提包的总觉得为难。可吉泽还是喜欢,雨,天地统一的快感。只有凝固般的水气,和一片雨声。
她希望手能早点好。又不希望比新堂好得更快。它们是一对儿受伤的。
这是再女孩子不过的想法了。一主观就说不清。那就别说了。大雨天,什么问题都被冲垮怠尽。吉泽继续考虑学业,新教授的定理把抛物线变得更复杂,两个起伏的浪。
当初集训所针对的全国竞赛选拔赛就在两个星期后,吉泽不想在浪上翻船。只想胜利到彼岸。起码,不能输给新堂。吉泽用手指划过已经愈合的伤口,细腻的痒。
[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新堂只排在全县预选赛的第十五位,勉强才够上进入复赛的资格。这让吉泽非常吃惊,她自己领着第八的好成绩在学校大会上被校长反复表扬了数遍,却又来不及沾沾自喜。
放学后找到新堂打工的咖啡屋,被告之他最近都请假,似乎在学校里忙着复习。
吉泽知道新堂就读于"私立樱丘高中"的种种,算是全县里数一数二的名牌学校。吉泽当初也想往那里考,只不过自从姐姐病逝后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着爸爸的小水果店,要进那类私立学校,光学费就会让家里背上不小的负担,所以她才转读了公立的富士见高中,学习稳稳地扎在全校前三里,也就忘了当初的遗憾。
不过看着满目的绿意,在梧桐树梢被渐传渐远,吉泽还是很羡慕。有这等规模绿化的学校,在全县也很少见。
她就这样找了过来。不管不顾的。
已是放学后,但自己一身富士见的校服打扮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吉泽低头疾走,在校舍底层的鞋箱前想通过名牌找到新堂所在的班级。虽然不肯定他就在教室。
"二年a班","新堂",这儿。
这儿。纤细的铅笔字,点,横,点点,横。留下他的名字。喊一声,有谁答应。空气中花朵扎根,无数的蒲公英种子飞舞,阳光那样妩媚,雨水漫过山谷。轮回有声,因缘无声,有声与无声错综复杂。吉泽反复着他的名字,心里突然爆发出无尽的委屈和伤感的温柔。
乌鸦嘴猜准了,他果然不在班上,只有两个值日生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吉泽了就问她的来意。
"哦,新堂君啊可能在保健室吧。"
"他病了?"吉泽挺紧张。
"手受伤了。"
"哦。还没好?"看见对方困惑的目光又赶紧解释,"嗯,我的意思是,手,受伤应该挺快就好了吧。"
"不一定啊,他这次似乎伤得挺重,上次参加竞赛时都没法用右手答题呢。"
所以才拿了第十五位。是自己害的。
懊恼是开了闸的水,把吉泽毫不客气地泡开。她的错,就是她的。自己牵连他受伤,却又比他更快痊愈。拿了第八位,这算什么第八位。鼻子没骨气,一阵发酸。感到有人拍拍肩。回头,看见新堂,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小人。手上还缠着绷带。
"你怎么来了?"他挑起眉毛,随后越过她走进教室。
"抱歉。"等新堂拿着书包走回自己面前时,吉泽低下头去。
"抱歉?"他不解。
"你的手,我害得你这次大赛"说不下去了。鼻子酸到了终点。
"啊反正也进了复赛,没什么。"说罢就朝外走,吉泽跟过去。
脚下踏着他的影子,灰色的,模模糊糊向前移动。吉泽绞着手指,反反复复地不安。直到他人突然停了下来,吉泽没注意,一头撞上去。新堂指指边上的超市说要去买些东西。
[六]
他走出移动门时,吉泽正在店前一下下地踢着台阶。等新堂走近,见他左手抱着满满当当的苹果,一瞬像闻到了香味。
新堂没有说话。吉泽以为他还在生气,心里既着急又伤心,一遍遍重复着道歉的说词。新堂听多了,觉得有些无奈,到一个上坡坡顶时终于停下:"我没在意。你别想太多了。"
可是。
"这点小事而已。"
可是这点小事。
"我对这些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这点小事你不会放在心上。
"你别那么内疚,也不怪你。"
那它在哪里呢。它被摆在哪里呢。就像我一样。
"我在哪里呢?"
新堂在几步前愣住。几步前的一个浅色轮廓。
"我被你摆在哪里呢?"
他的眼睛缓慢地收紧。
站在坡顶。下坡尽头是横截而过的街,车辆穿流不息一派热闹。只有这里维持无声。吉泽抓着胸前的书包带,手指抵着心脏。跳动的声音,不顾一切地传过皮肤。听从审判般的不顾一切。
新堂迟迟地不知说什么。直到感觉托着苹果的左手吃不出力,下意识地要换右手。一阵伤口引发的疼,闷闷地打过来。他右手一松。
袋子往地上掉。他赶紧换左手托住,还是不少鲜红色的水果一路朝坡下滚去。
三三两两的,飞快。撞到吉泽脚边,改变了方向后,继续朝下滚。
女生几乎立即扭头追去。吉泽想在它们滚到下坡的路上被汽车碾坏前截住。
下坡路上会有汽车。吉泽很清楚。
会撞上她的。新堂方才意识到。
"吉泽!"他慌忙地喊她。只看见她的身影沿着坡道往下奔跑,他被紧张钳住了动作,动弹不得。
一声刺耳的刹车。新堂的脸有瞬时被雷击中般的苍白,才冲了下去。
看见女生抱着两个苹果,脚下还夹着一个,坐在地上如梦初醒。大货车司机冲她骂了两句,扬长而去。她吓得两眼无神,满头是汗,回看向跑过来的男生。
"你没大脑么?怎么这么轻重不分呢?苹果和人命哪个更重要,不明白吗?!"几乎是暴跳如雷。
吉泽的嘴唇咬得没有血色。想动,手指中了毒似地发麻。脑袋沉沉地,连做什么表情都反映不了。新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想拉她。却看见她闭合着嘴唇,出不了声。
又受惊吓又被责骂,不能出声了。
吉泽抬眼看他,努力地要发出半个音节,但喉咙里堵着什么,脑海盘踞着巨大的黑夜,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新堂扶过她的肩,冷静不起来,捧着她的脸:
"没什么的,吉泽,我不是怪你。你好好的,就最好了。"
女生卡着自己的喉咙,想咳嗽,也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周围人看着她目光好奇,指指点点,令她越加惶恐不安,拼命地想说句话,却只听见徒劳无功的哑声。她的眼泪急速地流过新堂的手指。
十分清晰的热度。覆住指尖。
新堂咽了咽喉咙,把吉泽抱在怀里。
他的声音,制造幻觉的声音,逐字逐字地传进她的耳朵:
"吉泽,没有人的,这里——谁也没有——。只有我和你啊——只有我们两个。"
没有人的,连城里最多的乌鸦也没有了;没有人的,连树上的虫叫也没有了;没有人的,撒水车也消失不见。寂静空旷的街巷,只有新堂和自己,从拥抱里,触摸到那个无限委屈的声音。
她终于竭力地哭出声。
路上有行人停下看着这对男女生,微笑着经过他们身旁。有些动人的场景,发生在看得见,听不见的地方——新堂宽慰地亲吻着吉泽的额头。
我把你摆在哪里呢。
"你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