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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较,而是极认真地说:“你说得没错,只有12师能帮咱解决这难题。”
“你——”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全哑巴了。
天还没亮,大约四点二十分,毕传云带上两个警卫兵,跟五营长打了声招呼,就往山下12师去了。白健江追出来,想说什么,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还是没说出来。等毕传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坳里,他狠狠地拍了下大腿:“奶奶的,这仗打的,我都看不清门道了!”
更蹊跷的事还在后面,原以为,天一亮,鬼子大规模的进攻就要开始,谁知趴在山垭处等了三个小时,非但没看见鬼子往前攻,反倒隐隐约约看见,一拨接一拨的鬼子悄悄往后退了。
“小日本这是玩的哪出啊?”白健江大瞪着双眼,他真是被小鬼子的举动给搞糊涂了。
3
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司令官宫田原一郎咆哮如雷。
“笨蛋,蠢猪,都是一伙饭桶!”他把在中国学到的骂人用的脏话全骂了出来,还不解恨,一把抽出军刀,逼住向他报告的小田原子。
“不是说红水沟畅通无阻吗,怎么会遇到阻击?”
小田原子吓得往后退缩了几步,抖着声音说:“报告司令官,帝国军队在白水河的时候,并没接到情报,井泽指挥官说”
“说什么?!”
“我们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
“哟西,情报,哟西,情报。”宫田原一郎提着钢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其实本茨大佐的部下在红水沟跟山上的沈猛子他们接火的那一瞬,他就知道是情报出了问题,但他不愿意承认。现在经小田原子这么一强调,他不得不承认了。
“你马上回去,告诉井泽君,让他少安毋躁,情报的问题,我会马上解决。”
“嗨依!”小田原子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你回来。”宫田司令官又叫了一声,小田原子怔了一怔,生怕宫田有啥变卦。要知道,每每吃败仗的时候,宫田司令官脾气坏得惊人,他之前的小原泽二就是因一句话说错,让宫田毙了的。
“你的不用急,先到后面休息休息,我会派人护送你,走时,给井泽君再带几个女人。”
一听女人,小田原子立马兴奋,瞳孔瞬间放大许多。还是司令官想得周到啊,前面的皇军将士已好久没摸过女人了。
支走小田原子,宫田马上拿起电话,打给岗本:“让仓野正雄马上来见我!”
宫田司令官已经确信,眼下出现的这一系列问题,病症很可能就在仓野正雄身上。
“仓野君,对我不忠,你会付出代价!”他把钢刀恨恨插回刀鞘中,回到书桌前,站了好长一会,才把情绪控制住。
也难怪宫田要生这么大的气,接二连三的消息令他崩溃,先是负责清理麦河战场的25师团指挥官中田正野向他报告,25师团和13师团上了阎锡山的当,击毙的支那军队绝不是两个师,而是两个旅!宫田哪敢相信,他的情报部门明确无误地告诉他,退出谷城的126师和137师全部人马都驻扎在麦河一带,怎么会变成两个旅呢?等他跟着中田正野到了麦河,仔细地数过尸体后,才发现,击毙的支那军队连两个旅都不到,充其量,也就是两个加强团。
“混账!”他气得要吐血,围歼战刚一结束,他便兴致勃勃地将好消息报告了最高指挥官岗村宁次,两个师突然变成两个团,这要是让最高指挥官知道,他这条命,怕就不保了。
“严密封锁消息,立即给我查清,126师、137师大部队跑哪去了!”
两天后,情报部门向他报告,原来撤出谷城时,阎锡山耍了花招,将大部队从麦河跟九龙山中间的许集直接撤到了大本营,也就是他自己的身边,而在麦河和九龙山只留了两个独立团,这两个独立团还不是阎长官自己的,是整编时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宫田司令官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支那军队能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看来,自己花力气培养起来的这支情报部队,并不像他赞美的那么神勇无敌。
麦河的羞辱还没彻底忘掉,红水沟这边又惨遭重创,白白丢掉一个大队,这可是他担任南线指挥官以来最大的一次损失啊,宫田司令官岂能不恼!
第三天下午四点十二分,仓野正雄在一干人的护送下,来到谷城宫田司令官新的司令部。跟以往宫田爱住的四合院不同,这次宫田将司令部设在谷城的一座寺院里,国军弃守谷城,寺里的和尚跟着一起跑了,留下空空的一座庙,宫田还从没在庙里住过,他想体验一下。当然,宫田这样做,也有他的歹毒之心,都说佛祖的地盘是净土,容不得世间污秽之事,他倒要看看,支那人的佛祖,能不能容下大日本帝国的军妓?他偏要在佛像面前行那种事,行完还冲着佛像撒一泡热腾腾的尿。
“大日本皇军的尿也是神圣的,大日本皇军的军妓,比支那人的圣母还要圣洁!”
仓野正雄表情沉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负责监视他的竹康少佐也是一言不发,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走进寺院的一瞬,仓野正雄本能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这个动作让敏感的竹康少佐捕捉到了。竹康并没阻止他,但也没学他的样,对佛祖表示敬意。
宫田司令官站在大殿那扇红门里,透过下午安静的阳光,温情脉脉地注视着仓野正雄。奇怪,刚才还雷霆大作的宫田,心情怎么突然间就变好了呢?
“报告司令官,仓野君带来了。”竹康抢先一步,跟宫田报告。
宫田微笑着冲竹康说了一句不屑的话:“我长眼睛呢。”转而又对仓野正雄客气道“仓野君一路辛苦。”
“司令官辛苦了。”仓野正雄收住步子,目光沉着地搁在宫田脸上。
宫田朗声一笑,请仓野进了大殿,竹康他们被挡在了大殿之外。
仓野正雄抬起头,目光仰视着大殿正中那尊佛像,菩萨的半个身子都已裸露出来,右边一只眼睛被挖掉了,不用猜,就是宫田做的。
他俯下身,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响头。佛祖前的香案不知搬到了哪里,地上横躺着两支烧残的红蜡,香灰里有几根散落的黄香。仓野不慌不忙地捡起那几支香,用火点燃蜡烛,虔诚地上完香,再次作揖。
“仓野君果真是信徒,走到哪,都忘不了向佛祖朝拜。”宫田站在一边,挺着大肚子,话里有话说。
仓野回敬道:“佛祖是长眼睛的,他能看见一切。”
“哈哈,仓野君,你面前的佛祖只有一只眼,等一会,他就一只也没了。”宫田浪笑着丢下一句,往里去了。卫兵走进来,将仓野带进大殿后面的临时指挥部。
一走进指挥部,宫田的脸色立马就变得阴暗,说话的声音也远不如大殿里那么温和。
“仓野君,知道紧急叫你来的原因吗?”
“仓野愚笨,请司令官明示。”
“愚笨?仓野君啥时变这么谦虚了?要知道,你可是我大日本帝国的诸葛亮啊。”宫田话中带刺地挖苦道。
仓野正雄依旧沉着脸,并没因宫田的淫威而乱了方寸。在日军中间,仓野正雄是个身份和地位都很特殊的人物,他并不是军人,以前在日本一所中学教书,间或也跟学生们讲一点中国文化。侵华战争爆发后,日军四处搜罗跟中国有关系的人,期望他们能为这场圣战作出贡献。最高指挥官岗村宁次在几千个目标中发现了他,强行将他拉进军营。一开始,仓野死活不从,还用自杀威胁过岗村宁次。无奈这一场圣战是天皇陛下发起的,仓野的抵抗起不到任何作用,最终他还是披上战袍来到了中国,而且来中国之前,他还让天皇的魔鬼培训班洗了一次脑。在北线那边,仓野正雄也为大日本帝国的军队立过不少功,除翻译之外,他还负责对中国军人的心理研究,以及情报机构的工作。日军在东北战场上多次成功运用攻心术,跟仓野正雄准确地拿捏中国军人的心理有很大关系。确定要进攻米粮城后,岗村宁次第一个把他叫到身边:“米粮城是仓野君第二故乡,但这只是支那人的说法。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要拿米粮城为羞耻,此次战役,你要把3岁到14岁这11年的耻辱统统找回来,明白我的意思吗?”
仓野摇头,他没想到,一直担心的事终还是发生了,他梦萦魂绕的米粮城,终还是没能躲过此劫,要处在敌国军队的炮火之下了。
“仓野君,我以天皇陛下的名义,要求你宣誓,誓死效忠天皇,为圣战而死。”
仓野正雄并拢起双腿,念经似的宣誓道:“誓死效忠天皇,为圣战而死。”
这样的宣誓,从他进魔鬼培训班那天起就已开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有几百遍了。但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宣誓对他这样一个在中国土地上长大的日本人来说,有何意义?但他必须去做,因为他清楚,自己是日本人。
宣誓完毕当天,他在竹康少佐等人的监护下,一路辗转,从北线到了这边,开始了他新的随军翻译官生活。
“仓野君听说了吧,井泽旅团第一大队在红水沟遭到支那两股力量的袭击,1300人无一生还。”宫田尽管说得很轻松,但仓野发现,说这话的时候,宫田司令官的双肩是抽搐着的。
“消息是我在路上听到的,这样的消息,令我沉痛。”
“可半月前仓野君跟我说,红水沟绝无危险,帝国军队大可畅通无阻!”宫田原一郎突然拔高了声音。
“红水沟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山上的沈猛子刘米儿还有山下的屠兰龙,都没拿它当回事。至于发生这样的悲剧,我想司令官应该问问你的情报部门,是否有人走漏了消息?”
“八嘎!你是说,是我的情报部门故意走漏了消息?!”
“应该是这样。”
“仓野正雄,你太过分了!知道不,就凭那1300人,我就可以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宫田原一郎恼羞成怒,如果不是听信仓野的话,他是不可能让56师团避开正面共军的312旅,直接从白水河中途拐进红水沟的。这笔账,他早已记在了仓野正雄身上。哪知仓野正雄恬不知耻,竟然想将责任推卸到情报部门身上。
“司令官如果执意要送,我也没办法,仓野这条命,早就交给天皇陛下了,听凭司令官处置。”
“你——”
发完怒,宫田这才记起,仓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人性格怪异,令人难以琢磨,但是没有他,米粮之战,将不可想象。
宫田脸上再次堆出笑,语气也缓和不少:“好吧,仓野君,一次失利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应该做的是把眼前的支那人彻底打垮,让米粮山变成我大日本帝国的米粮山,为帝国军队横扫支那提供强有力的保障,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仓野明白!”仓野正雄强打起精神,非常有感染力地回答了一声。
“那好,现在请你告诉我,红水沟通往华家岭的那条密道在哪?”
“密道?”仓野一个激灵,目光吃惊地盯住宫田。
“据我的情报部门说,红水沟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从沟底直取华家岭。如果早一点知道这条密道,第一大队就不会白白送命了。”宫田说着话,轻步走过来,手在仓野肩上拍了拍。这个动作多少含有讨好仓野正雄的意思。
仓野往后挪了小半步,目光狐疑地搁在宫田脸上:“仓野孤陋寡闻,司令官说的通道,仓野从未听过。”
“从未听过?”宫田脸色一暗,吃惊道“不会吧,仓野君可是在米粮山生活了11年,据我了解,那11年,仓野君的脚步走遍了米粮山的沟沟洼洼。”
见仓野正雄也皱紧了眉头,宫田话一转:“说出来吧,仓野君,难道你忍心帝国军队困在红水沟,让支那人用乱石砸死?”
仓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上去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谁知吭了半天,他竟说:“仓野无能,请司令官恕罪,仓野从未听过有什么密道。”
宫田原一郎的脸刷就变了形,手不由自主就摸到了刀上,但他终还是克制住了。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喊了声仓野正雄的名字,手从刀上缓缓移开:“仓野君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另想办法,不难为仓野君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请仓野君务必帮忙。”他居然用了“请”字,仓野正雄心里重重响了一声,笔挺的身子暗暗打了一个冷战。
“请司令官明示!”
“沈猛子手下那个白健江,仓野君可熟悉?”
仓野暗吸一口冷气,宫田原一郎明明知道他跟白健江的关系,却还要这么问,看来,宫田对他很不满了。
“14岁前,仓野管他叫哥哥,仓野离开中国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仓野只能如实回答,心里同时紧急思忖,宫田问这个,到底有何企图?
“哟西,哥哥,仓野君,你立功的机会来了,来,坐下谈。”宫田请仓野坐下,亲自为他斟上一杯茶,同时冲外面的卫兵吆喝了一声。
卫兵应声而进,宫田笑眯眯地说:“带两个进来,给我和仓野君助助兴。”
仓野想阻止,但卫兵已经退下去了,他知道宫田要带什么人,但仓野正雄从来不碰艺妓,这是他的原则。
不多时,两个国色天香的艺妓跟着卫兵走了进来,宫田挥挥手,两艺妓开始表演歌舞。这两个艺妓都不到20岁,年纪小的那个看上去还像个高中生,但她们的脸上,却是公式化的成年女人的媚笑。
仓野脑子里忽然就掠过自己当老师时天天面对的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她们中间,有多少人被这场圣战带到了中国?男生被武装成少年兵,女生则被训练成帝国军队的泄欲工具。从北线撤回来时,他亲眼看见,一个年纪在14岁左右的帝国少年兵被一群中国农民追杀,用铁锨和木棍活活打死。那群农民又让竹康的小分队杀了。越来越多的无辜者搅入战争,这是他以前没想到的,现在这问题成了他的思想负担,常常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宫田原一郎一把拉过那个发育丰满的艺妓,往她嘴里灌了一杯酒。艺妓装模作样地挣扎,宫田借机将肥嘟嘟的手塞进了她半露的怀中,在她饱满的乳房上狠狠一捏,嘴里发出一片浪笑。
仓野扭过目光,自从来到中国,他最怕看到的有两样,一是帝国军队枪杀中国无辜百姓,另一个,就是随军艺妓这种强装笑颜下的悲凉生活。
“仓野君对帝国女人没兴趣?”宫田突然问了一句。
仓野正雄赶忙摇头,他知道宫田别有用心,一句话回答不好,就可能中了他的圈套。自从来到中国,仓野正雄跟每一位指挥官接触都是小心翼翼。什么时候他都在提醒自己,你是半个中国人,你跟他们不一样。但这有什么用呢,该他帮着杀人时,照样得帮着杀人,他的痛苦因此而来,而且与日俱增。
“哟西。”宫田叫了一声,击了击掌,两位艺妓停下表演,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
“铃木洋子,今天你的任务,就是让仓野君开心起来。”宫田一边举起酒杯,一边跟年纪小的艺妓说。叫洋子的马上偎到仓野身边,脸上堆满了温顺的笑。
仓野想跟铃木洋子拉开距离,又怕宫田使出更恶毒的招来,只好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应酬着。宫田见仓野一步步上钩,于是开心地笑了,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想把仓野正雄灌醉,然后诱他说出实话。
还是最高司令官说得对,对付仓野正雄这样的书呆子,你得想点其他招数。
这天的仓野正雄喝了不少酒,不只是宫田司令官逼他,他自己也有一醉方休的冲动。醉了好,醉了就可以什么也不想了。谁知就在他醉眼矇眬的时候,宫田司令官再次提起白健江。
“仓野君,最好的办法,是让你哥哥从内部策反,你告诉他,大日本帝国不会亏待他。”
“是吗?”仓野醉醺醺应了一声,头歪在铃木洋子怀里“我想睡觉。”
宫田冲铃木洋子使个眼色,铃木洋子马上知趣地退回到后面一间小木屋里,那里有临时搭起的榻榻米,专供宫田原一郎及随时召见的军官寻欢作乐。
“再坚持一会,仓野君,这事谈完,你就可以尽情跟洋子小姐温柔了。不瞒仓野君,洋子可是个尤物,她是我大日本帝国的骄傲。”
宫田还在说着,仓野正雄已发出了粗重的鼾声。
宫田猛地直起身子,气急败坏地冲门外说:“来人,把他给我抬下去!”
这一天,宫田司令官向竹康少佐下达了一个他原本不想下达的命令:“马上派你的特工队进去,给我找到一个叫四姑娘的女人,我要让她跪在我的脚下,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服务!”
4
似乎谁也没注意到,山上的春色已带了浓意。迎春花已经挣扎着要娇艳开放,打碗花一扑儿连着一扑儿从石缝里钻出来,顽强地伸展在人们面前。那嫩绿枝上的花嘟儿,用不了几天,就能把山野给染得绚烂。还有几种叫不上名的野花,也偷偷摸摸装扮着山野。
小鬼子的炮火停了有三天,沈猛子才得以有空看到这些花花草草。
老乱兴奋得很,以为是红水沟阻击战让小鬼子怕了、退缩了、不敢跟他们叫板了。沈猛子再三提醒老乱,别让胜利冲昏了头脑,应该想一想,小鬼子怎么突然不打了?老乱把大烟锅往地上一磕:“我说大当家的,你咋老在长敌人威风,灭咱72团士气,小鬼子这不明摆着是怕死么。”沈猛子摇摇头,到乱石岗子那边找白健江去了。
白健江正领着人,抢修工事。按白健江的说法,小鬼子这叫喘气儿。
“宫田和岗本试探了一下,他们也在摸我们的脾气。”
“我觉得还不止这么简单。”沈猛子道。
“有何高见?”白健江停下手里的活,望住沈猛子。
“到那边说。”沈猛子看见了山坳里独自坐着的毕传云,拉上白健江,朝毕传云走去。
毕传云说到做到,在他的交涉下,山下12师同意接受72团的伤员,眼下伤病员已安全转移到马头桥下的医院里。
看见沈猛子跟白健江,毕传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二位商量呢。”
“又有什么新花样?”伤员事件后,白健江对毕传云的态度虽是好转了些,但说话仍旧带着一股刺。
“我怀疑小鬼子在做红水沟的文章。”
“红水沟?那破沟有什么好做的?”白健江对老乱他们取得的这次胜利很是不屑,认为是瞎猫碰了死老鼠,他还当着弟兄们的面挖苦过老乱“这种仗也值得炫耀?我看你是在山上蹲傻了。”气得老乱把打算送他的一把盒子炮又收了起来。
“健江,红水沟到底有没有路,可直接通到华家岭?”毕传云倒不在乎白健江的态度,现在跟谁说话,都是心平气和而且带了尊敬的。
白健江利落地说:“没有。”
“不大可能。”毕传云紧跟着道。
“我说没有就没有,难道你比我还熟悉红水沟?”白健江就这德行,类似的话题沈猛子也问过他,小鬼子的炮火刚停,这边的气儿还没喘过来,沈猛子就提出了这个疑问。
“健江你再想想,我这心里咋老不踏实。”毕传云温和着脸,不甘心地又说了句。
“我再说一遍,没你们说的那条路,就算有,我白健江也不知道!”
“健江!”沈猛子憋不住了,他把白健江拉来,就为这事。他也怀疑,宫田突然停下炮火,是另有企图。
“大当家的,这不明摆着糟蹋着人么,就算有那条路,小鬼子又能奈何,难道他还能从白水河直接飞过来?”
“这可说不准,有句话我说出来,健江你可甭多想。侦察兵摸到的情况,三天前,宫田将仓野秘密叫到了身边。”沈猛子道。
“他叫仓野关我鸟事?!”白健江忽就炸了“没错,仓野是我弟弟,但我早就跟你们说清楚了,我跟他没任何关系,这些年,我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说了不让你多心你还偏多心,吃了炸药啊,好话坏话你都分不清!”沈猛子发了火,白健江和老乱眼下这心态,真让他担心。老乱还好一点,不管他嘴上多么不把事当事,真打起仗来,还是不敢马虎。白健江不一样,他要是带了情绪,这仗,就给你打得别别扭扭。
“政委说得有道理,我也估摸着,宫田在找捷径。眼下我们必须找到那条路,提前将它堵了。”沈猛子接着道。
白健江不吭气了,沈猛子真要发了火,他还是怕。他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山下有个人能帮我们。”
“谁?”沈猛子和毕传云同时问出了声。
沈猛子一咬牙,像是很不情愿地说:“四姑娘!”
位于马头桥下的那座团部小院,此时静悄悄的,这是多少天里难得的一个清静日子。佐佐木的特遣队撤出乱石岗子后,刘集这边的枪声也渐渐稀落。岗本将太平湖前沿两个大队撤了回去,只留了一个步兵中队在修整工事。枪声彻底平息后,117团团长侯四带着他的弟兄,回到了马头桥。弟兄们打了几天的恶仗,累了,侯四下令,全都睡觉,养足劲儿等命令。
伙夫周老实一大早去集市买了猪头和猪蹄子,团长侯四爱吃这些,这阵儿他在杀鸡,鸡是刘集的大户王善人送来的。屠兰龙在米粮城枪毙了恒通米店的孙掌柜,对刘集的大户们震动很大。前线枪声打响后,每天都有大户往团部送鸡送鸭,前两天,王善人还派了几个下人,给周老实他们帮厨,今儿一大早,都让侯四给轰回去了。
“我这是团部,不是菜市场,往后有东西收下,人一个也不能留。”侯四吃过团部留人的亏,有一年屠翥诚过寿,各团各旅争着做好吃的想孝敬老司令,侯四也从集子上叫来几个帮厨,弄了一桌上好的菜,哪知送过去后,差点把他的小命丢在梅园。有人在菜里下了砒霜,幸亏凡是送去的菜,都要先挑出一两道来,喂梅园的狗,看看狗吃了有何反应,也算他手巧,挑出的第一道菜,就验出了砒霜。后来查明,下药者正是雇来的帮厨,等他从梅园回来追查时,那人已跑了。打那以后,侯四对进入团部小院干杂务的人,很是谨慎。
四姑娘就着一火炉,拿火钳燎猪毛。她的样子静静的,头发梳得光溜,后面打个牢实的结。因为炉火的照耀,两个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不像一个30岁的女人,倒跟刘集那些新娶的媳妇们有点儿像。坐在太阳下,四姑娘的神情专注极了,拔猪毛的样子就跟坐在闺房里绣花的女子一样,令人遐想。西墙下杀鸡的周老实隔一会儿就伸过来一次目光,那目光里不但有欣赏,还有一层暗暗的担忧。
伙夫周老实能娶上四姑娘,都说是他家祖坟埋得好,冒青烟了。四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孟小蛾。因为在家排行老四,人们习惯了叫四姑娘,日子一久,她的真名反倒被人忘了。她爹孟大关子原是米粮城赫赫有名的马帮帮主,那些年,米粮城进进出出的货物,都离不开孟大关子的马帮。方圆几百里,孟大关子的大号还有孟字旗,那是无人敢小瞧的。孟大关子膝下四女,号称四朵金花。大蛾二蛾三蛾小蛾,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着实吸引了不少后生的目光。但这四个姑娘命都苦。大蛾二蛾先后嫁到了山外,离太原城不远,有次两人结伴回娘家,半道上遭遇土匪,被掳了去,惨遭凌辱后姐妹俩跳崖死了。三蛾原本是要招婿上门的,谁知那年孟大关子运货出了差错,把人家价值连城的两件宝物给摔碎了,赔不起,只好咬牙让三蛾做了那家的六姨太。一年后三蛾受不了老男人的虐待,一怒之下烧了那家的老宅子,然后跟着刘米儿上了娘娘山,如今还在娘娘山做土匪呢。四蛾说啥也是不往外嫁的,孟大关子早就把话撂外面,谁愿意上门为他养老送终,四蛾就是谁的。其实米粮城的人都清楚,这话不是撂给外人的,就撂给白健江一个。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话撂出去第二年,白健江和四姑娘的事还没个眉目,两家先后出事,而且都是大事。
白健江的父亲白老恒是米粮城有名的铁匠,白孟两家的感情,是从白老恒给马帮第一匹马挂掌那天开始的,那时白健江还没出生,孟家也只生了大蛾和二蛾。等白健江出世时,白孟两家好得已不分你我了,靠着孟家马帮,白家的铁匠铺越做越大,已经雇上了帮工。但是谁能想到,就在白孟两家的感情因了四姑娘和白健江的长大突飞猛进时,一队神秘的黑衣人突然夜袭米粮城,老实忠厚的白老恒被一种浸了毒药的钢针射杀,吐了一地的黑血,白老恒收留的孤儿白健雄被黑衣人掳走。年方15的白健江那晚跟着孟大关子的马帮去了大同,幸免于难。可惜在回来的路上,马帮同样遭到黑衣人的袭击,一世英名的孟大关子在跟黑衣人的搏斗中受伤,胸口中了一枚毒针。孟大关子咬着牙关,愣是将白健江背出五里地,逃出了黑衣人的魔掌。在一座叫显华山的山下,孟大关子吐血而死,临死前抓着白健江的手:“我把四蛾交给你了,你要对她好。”
白健江回到米粮城,家破人亡的惨景差点令他一蹶不振,15岁的少年,整日坐在被黑衣人一把火烧光的铁匠铺子前,双目发呆。马夫周老实看他可怜,将他带进孟家,并极力撮合他跟小蛾的婚事,谁知小蛾愣是将他轰出了门,并说他再敢走进孟家,就死给他看。无奈之下,白健江重新回了显华山,跟山上的静空大师学功夫。次年六月,静空大师忽然冲他说,杀他父亲的黑衣人,很可能是来自海岛小国的倭寇。静空大师同时告诉他,他父亲捡的那个弟弟,不是中国人,他是海岛小国一个女间谍留下的私生子!
也就是那一天,白健江心里深埋着的仇恨爆发了,他强忍着对四姑娘小蛾的思念,辞别静空大师,踏上了复仇的路。谁知这条路是那么的崎岖,那么地充满变数!
更有变数的是四姑娘小蛾,怕是全米粮城的人都没想到,四姑娘小蛾在苦苦撑了马帮六年后,突然心灰意冷,竟不声不响嫁给了马夫周老实,两口子解散了马帮,在米粮城开了一家小馆子,艰难度日。直到屠老司令带兵驻进米粮城,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侯四看上了周老实的手艺,将两口子带进团部,做起了伙夫。
这一做就是十年。
十年啊!
往事不敢想,周老实不敢想,四姑娘小蛾也不敢想。但是四姑娘仍然止不住地要想。
这阵儿,她又抱着猪头发了呆。春日温和的阳光下,四姑娘小蛾发呆的样子也蛮好看,她静得像一弯水。可是伙夫周老实知道,这汪看似无风无浪从不流动的水,其实是火山,是海。哪一天她突然爆发了,怕是能把米粮城掀翻。
周老实收回目光,专心致志杀他的鸡去了。从听说日本人要打过来的那一天,他的心就再也没稳当过,他不是怕日本人,不怕,有啥可怕的,当年东家把那么大一个摊子丢下,他都没怕过,帮四姑娘挺了过来。若不是后来为四姑娘治病,到山中采集草药,误中了一种叫七星草的毒,怕是马帮,到现在也散不了。当然,那棵害他说不出话的毒草,倒帮他成就了一门姻缘。傻人有傻福啊,这话用在他周老实身上,真是准。
周老实怕的,是四姑娘。
四姑娘虽是跟着他老老实实过了这么些年,但他们过的只是日子,不是人家夫妻过的那种,除了日子,还有甜甜蜜蜜的情。
四姑娘心里有人!
这人还不是白健江!
奇怪啊,都以为是白健江,偏偏不是!
太阳下,火炉边,四姑娘再次想到了那个人,俊眉,方脸,干干净净一张脸,说话从来不像白健江那么粗声大气。
他懂女人呢,这世上,懂女人的,怕就一个他。
四姑娘的眼里蓦然就有了水。
盈盈的,轻波荡漾了。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两口子弄好了猪头猪蹄还有鸡,全都码案子上,到了小屋,准备小歇一会,院门口突然响起集子上刘家老三的声音:“伙夫,伙夫,醋来了,搬醋去。”
伙夫周老实已脱了鞋,躺到炕上了,四姑娘小蛾腾腾腾从屋里走出来,推上小车,搬醋是轻活,她常干。
谁知这一去,就碰着了灾难。
白健江毕传云他们是下午两点钟摸进的刘集,一开始沈猛子不同意让白健江下山,无奈白健江非要来,阻止不住,沈猛子便再三叮嘱毕传云,让他多留点神,千万要小心,一不能暴露目标,二不能冲四姑娘硬来。要是人家不肯上山,就算了,另想办法。还有,一定要跟团长侯四说清楚,这节骨眼上,要是让侯四团长有了想法,就会因小失大。为保险起见,沈猛子又派了四营的憨娃子,憨娃子以前在侯四手下干过,还救过侯四一回命,想必侯四会给他面子。
哪知过马头桥时,化了装的他们还是让桥头警戒的卫兵认出了,两家现在虽然成了盟军,毕传云还带了师长谭威铭送给他的通行证,但团长侯四把话交代得很清楚:“合着打鬼子行,想过马头桥,没门!”
气得白健江直冲桥头的卫兵发火:“狗日的娘娘腔,耽搁了老子的急事,老子把马头桥给炸了。”
不管白健江怎么骂,卫兵就是不让他们过,实在没办法,毕传云只能往师部谭威铭那边打电话,好在卫兵也是个开通的人,人不让过,电话倒是肯让他们用。谭威铭偏巧不在师部,副官又不敢表态,白健江他们只能在桥头等。一小时后,谭威铭回了师部,将电话打过来,让桥头放行,并且叮嘱毕传云,不能在刘集磨蹭得太长,要是让司令部听到,他不好交代。
“鸟的个司令,到现在一枪不打,姓谭的居然还听他的,换上我,早拉竿子另立山头了!”白健江又开始愤愤不平,毕传云劝他火气小点,少说两句。白健江气呼呼道“我骂姓屠的也不行啊,你可是共产党的政委,小心我控告你!”
毕传云气得哼哼了两声,自顾自先走了,白健江倒也知趣,没敢再添乱。三个人过了马头桥,往团部小院去时,白健江忽然看见对面小巷里闪出一个背影,四姑娘!他在心里叫了一声,拔腿就朝小巷追去。毕传云和憨娃子不明就里,只能跟过来。三人穿过小巷,那个影子居然不见了。
不对呀,我明明看见她朝这边来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白健江心里嘀咕着,目光四下巡望。蓦地,他的目光让几个男人吸住了。巷子东头一棵树下,四个男人正在摆弄两辆拉醋的脚踏三轮车,粗看,这四个男人跟集子上的男人没啥两样,但是白健江还是一眼就瞅出了破绽:袜子。他们的衣服裤子还有鞋都像,独独袜子不像!
“小鬼子!”白健江喊了一声,就冲树下追去,手利落地往腰间摸。糟糕,他们三个都没枪,过桥的时候,枪被卫兵扣下了,说是谭师长特意交代过的!
那四个人一看有人追来,跳上车就逃。这时候白健江就断定,这四人不是一般人物,是混入刘集的鬼子特工。从蹬车的动作还有跑的速度,集子上的男人是没法比的。沈猛子同时断定,车上摇摇晃晃的木桶里,装的绝不是醋,是人!
“四姑娘!”
白健江边跑边喊,但是集子上没人理他,等他追出巷子时,两辆人力三轮早已不见。后面赶来的毕传云气喘吁吁说:“我们在巷子中间那间醋房里,看到三个被打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