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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金国中都。
自前朝废帝完颜亮迁都以来,便得到前所未有的繁荣。
昔日定都的帝王,早被如今掌权的皇帝贬为海陵王。但聚集四方商客的酒楼、高悬红粉灯笼的买卖、绮丽的丝竹悠扬的管弦,却不会因为皇帝换了个人做,就产生什么变化。
这一天,是中都的大日子。
客栈酒肆街面茶楼,青衣小褂的堂客,绑腿束腰的武士,站在半卷竹帘下嗑瓜子的美人,包括四季酒楼雅座间的两位公子,都在谈论同一桩事。
“水月宫主要公开召选侍卫了!”
身穿湖绿色长袍的少年伸手往桌面重重一拍,泡在白玉盏中半卷未舒的茶叶,都跟着颤了一颤。
“水月宫主是谁?”另一旁眺望窗外的紫衣男子,则调转头来一脸狐疑地问道。
“其实”娃娃脸的少年肃然危坐一整衣领“啪”地掸开一把边沿处已显晕黄的纸扇,神神秘秘地靠近,压低声线说“我也——不知道。”
男子“==”
少年“”一只乌鸦飞过陡然空白的画面。
半晌,用手撑住额角的男子一脸扭曲地开口:“既然你不知道干吗还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后半句,男人突然暴走,发狂般地拎起少年的衣领,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跳“萧遥折!这一路不!是这一生我忍你很久了!”
“冷静、冷静!亮亮你冷静一下!”
“不要以为你长着一张娃娃脸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的忍受力就像江雨朵的信用卡一样都是有上限的!”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嘛!”抱住脑袋“少年”眨着波光潋滟的大眼,可怜兮兮地向后缩了缩。
隔壁桌的客人看不下去的插道:“哎?你们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何以见得?”“少年”不满,这人明显拿他们当土包子。
“我们中都人,没有不知道水月宫主的呦。”客人洋洋自得,斜目睥睨,像在炫耀家乡特产般滔滔不绝起来。
“要说这个水月宫主,那就不能不提当朝圣上。要提当今万岁,那就不得不提前朝废帝”
“冷、冷静。”少年按住男人蠢蠢欲动的手指“亮亮你冷静一下。”
“这个前朝废帝”
“对不起”少年充满期待地眨着星星眼“您能不提‘前朝废帝’四个字吗?”
“哎?”客人不解“为何?”
“我是为你的人身安全考虑”要知道他身边这位,好巧不巧,正好就是“前朝废帝”
“你们知道当今圣上是凭什么推翻昏君,肃清天下?”客人神秘兮兮地问,并且完全不看某“昏君”的脸色,一拍大腿,自问自答道“嘿!对啦!就是凭他有武林人物在背后撑腰啊!”“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少年偷瞄男子越发阴沉的脸色,小小声地问:“那这个水月宫主是”
“水月宫主啊,就是当年帮圣上联络江湖人物的女中英豪啊。提起水月宫。在中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可算是帮皇帝登上龙椅的大功臣啊!如果是个男人,早就封侯拜相了。但即使是个姑娘,她也是如今断断不可得罪的三个人物之一。皇帝对她虽不能说是言听计从,但圣眷皇恩,也断非一般贵族可比”
“哎?亮亮,你别走,我还没听完”被蓦然起身的男子一脸杀气地向外拖去,少年张牙舞爪的挣扎着,把手伸向盘中最后一个包子。但终于还是差失毫厘,被冷酷无情的大手硬生生拖了出去。
“我还没有讲完啊”临桌那人一脸愕然地目送一高一矮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往两边望了望。想是要寻找下一个说书的目标。
呦!不是他眼花吧。客人揉了揉眼,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这才刚离去的位子上已经又换了一个人坐。“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把手巾搭在肩膀上的小二已经过来招呼。虽说坐在位子上的男人其貌不扬,一身灰色布衣,用宽布在腰上斜斜打了个绊,怎么看也不像能付得起银子的主顾。但中都之内,向来汇聚不修边幅的江湖人物。四季楼的小二绝不会仅凭衣帽取人。
“请送一碗面上来吧。”
嘶哑的声音刚一出口,不光小二,隔桌多嘴多舌的客人都跟着吓了一跳。嗬,这位好难听的嗓子,像被石头磨过似的。
小二愣了愣神,毕竟是大地方的堂倌,当即点头“好好”虽说一碗面的标准实在够不上四季楼的档次。但今个是水月宫主选侍卫的日子,掌柜一早就告诫他说“小心留神多长眼色”
谁知这土里土气的男子会不会是前来应选的高手?
小二悻悻地离去。
而男子则盯着盘中上一位客人剩下的包子,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哎!你挎着腰刀耶!”多嘴的那位眼前一亮,像看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你也是来应选的吗?哗。我告诉你啊。不是我多嘴,水月宫主那挑选近身侍卫的榜文一贴。四海五湖,来的英杰才俊可不少啊。说是要挑侍卫,都知道宫主今年还是云英未嫁。这说不定就是比武招亲我看你这相貌唉!再怎样也要先换身衣”
“服——”这个字久久凝固在无法合拢的大嘴里,客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无法言语的地步。
一直对他置若罔闻只盯着眼前包子的灰衣人,历经一番犹豫挣扎之后,终于颤抖地抬手伸向那个包子。
“哎呀!”客人尖叫起身“小二、小二!你们四季楼的档次何时下降到连乞丐都能进入了?”
让别人看到他与乞丐交谈成何体统!
宽阔的背影一震,往小二闻声奔至的方向转过头。
这男子印堂宽阔,一头半长的灰发披在肩上,额角系了根细线编的绳子。两道飞挑得险要连成一字的浓眉下,却是双波澜不兴格外宁静的眼睛。
小二端着线面,因听到叫嚷而急步匆匆,蓦地撞上他温和的视线,反而讷讷地失去了冲到口边的言辞。
粗糙的五指把捏在手中的包子又放了回去。
“原本不是我的东西。虽然没有人要,也毕竟不是我的。”
自言自语地说了番抱歉似的解释,男子不再多话,接过面碗,埋头大吃。看来真是一路饿得急了。
这乡下人固然外表粗犷,举止到异常老实。
放在桌上那个包子,反到难为了小二。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到是那位油嘴滑舌的客人,异常来了兴致“你是乡下来的?”他倒不想适才还管人家叫做乞丐。
男子闷头吃面,间或点了点头。
“难道你也是来参加侍卫召选?”客人一脸不信。
喝尽最后一口面汤,男子信手抹了抹嘴“我来找人。”猛地起身,客人惊得向后一仰,这汉子生得好高的个子。
“小二哥,结账。”
小二讷讷地报出一个数字。
那男子皱了皱眉,自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往桌上一倒,只有半串铜钱。勉强结了账后,剩了不到几枚。
“这面真贵。”叹了口气,他颇为珍惜地把铜板一枚枚收回袋子里。
临桌客人“扑哧”地讪笑“谁要你非挑这中都数一数二的四季楼呢。我看你身板不赖,不如趁着今日街上热闹,看打擂的小姐太太人多,去寻个抬轿的差事吧。”
小二瞥他一眼,但觉这客人实在言语轻薄。凭他这双看惯南来北往的招子,早看出这汉子定然身怀武功。即便不是高手,信手一拍,也能劈倒一张桌子。那人言语挑衅,可不要在他们四季楼打起来才好。“多谢指教。”
出乎意料,男子回首抱拳,颔首道谢,并不觉得当“轿夫”是种辱没,径直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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