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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四溢。
惯常沉默的男子拿着一把扇子,遵守药师的叮嘱,轻轻扇着炉内烟火,火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十六味草药,次第放入,慢火煎熬。
舱内的小室,有人推开半扇格子窗,冷眼观睨。
“那就是你新收的随从?”
花如雪睫毛一颤,诧异抬眸“茯苓竟会对我带来的人感兴趣?”
“我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女子提唇一笑,审视花如雪的目光却深邃到别有深意。
“我”沉吟须臾,花如雪避重就轻地答:“情况特殊。暴露了你的住处,抱歉呢”
“有一个人”茯苓笑语盈盈“曾经有十一处受伤,靠着一包金创药,骑马两天一夜,孤身赶到我这里。那时我问她,为何不在路上雇车马。她答我说,越是危险的时候越不能依赖其他人。”停顿了一下,语尾加入奇妙的顿挫“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到了今夜,只不过中了点无伤大雅的毒,就虚弱到一定要靠人保护的地步呢?”
花如雪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茯苓俏皮地眨眨眼“只是对于花宫主竟然有了至信之人这点,感到有趣而已。”
“说笑呢。”花如雪露齿一笑“我的至信之人不就是你?”
“说谎呢。”茯苓睐她一眼,抽出包裹在白绢中的一排银针,点起灯烛,绾起衣袖,与花如雪对坐。
“一直以来,你所信任的都只有你自己罢了。即使会在受伤的时候想起我,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可是”
抽出一根针,放在跳动的烛火中烧灼,她垂眸轻笑,睫毛一眨倏如蝶翼“过于相信所谓的眼力,有时也会害死你哦。”
“哦。”花如雪不动声色“你会害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细长的针一分一毫推入,施针的药师与受针的病人却依旧只像在闲聊。
“他只是个普通人呢。”
“我可不这么看。”
盯着一寸寸刺入穴位的针,茯苓喃喃低语:“至少,普通人不会让你轻易动心。”
花如雪微笑,侧头不语。
茯苓是否太过高估了她呢?除去水月宫主这层虚无飘渺的外衣,自己亦不过只是名普通女子。也会想要无条件地相信某人,即使明知这种“无条件”她根本要不起。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危险的同义词往往就叫做——诱惑。
莫清歌彻夜未眠。
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知为何他就是心绪不宁,做了整晚噩梦。醒来时觉得空气湿重,推窗一看,原来自半夜起下了雨。
满地梨落。
素雅的花坠入泥泞,举目望去,泥水裹着白花,竟有种意外残酷的美。
来不及吃早饭,已有人匆匆传话,说宫主要他前往醉枫园。
莫清歌甚感疑惑,醉枫园在水月宫以西百里,据说是宫主喜欢那边入秋后的枫色,才购置的个人宅邸。其他季节只是闲置,亦只有一两名看门仆童而已。
况且宫主昨晚还在水月宫,何以今日会从醉枫园遣人传话?
虽有诸多疑虑,但知道做人下属最忌多口舌。
当下换了双便于行走的鞋,一面惦念花如雪究竟找他做什么的问题,一路施展轻功飞奔。饶是如此,到了醉枫园,也过了两个时辰。
看到花如雪是在晚晴水榭。
四面枫树环绕,若是入秋,必定红叶似火。此时枫叶初青,映着萦绕水榭的流水,也别有一番山水画般的飒然风采。而独立其间背手负立若有所思的锦衣女子,是否就是水墨丹青中的点睛之笔呢。
“你来了。”
女子淡淡一瞥,令莫清歌赶忙收敛摇荡的心神“属下参见宫主!”
“莫侍卫,你可知我为何找你来此?”
女子闲庭信步,伸手折了片叶子,在指间玩弄。
莫清歌不敢随意猜忖,喃喃说道:“想是有事要吩咐清歌”但是为什么会找他来这里呢。莫清歌不禁投去疑惑的目光。
像看穿他在想什么,花如雪莞尔一笑“这是我的私事呢,与水月宫没什么关系。你要记住,你是为水月宫做事,不是为我花如雪做事。所以这件事,你可以选择不做”
“不”莫清歌纵然窘迫却还是大声说“我是想为宫主做事才来到水月宫的!宫主有什么事,只管随意支使!清歌但觉有幸,无所不从!”
“好一个无所不从不过,”花如雪低头微笑,斜目轻睨“好听的话不要说得太早,若我要你去杀人,你也会无所不从吗?”
“属下、属下虽不喜欢杀人”莫清歌嗫嚅半晌,在听到一声嘲弄的讪笑后骤地扬眉握紧手指禀明心志:“但也明白江湖人本就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涯,只要宫主有令,清歌不敢不从!”
清瘦秀挺的女子单手扶在水榭栏杆,淡然回眸,唇边浅笑一时点燃枫林青色,如斯美丽,却吐出令他心惊之言:“那么,你去杀了乌羽吧。”
一片叶子飘然而坠,在幽绿水面打了个转,旋即飘向远方。
神志恍惚了一刹,莫清歌只觉自己定然是听错了。
“乌羽?”
费劲地张开不觉粘在一处的嘴唇,用唾沫濡湿骤然干燥的口腔。
“嗯”淡淡的一个字后,莫清歌的眼前失去了焦距,林园水榭变得模糊不定,也包括那伫立于漫野青枫间的飒然女子。
“为什么?”他几乎没有思考,只是任凭本能驱动,怔忡地质问:“她是您最得力的手下啊。”
“你入水月宫的时候,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问题,总是问得少些为妙吗?”女子压低的声音透露出不想解答的信息,但莫清歌却无法无动于衷。
“乌羽她很关心宫主您!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误会,宫主”
女子冷淡的容颜截断了莫清歌焦急的辩解。
“如果一定要有答案,那么只能怪你了。”她不经意般地瞥他“莫清歌,我说过,我受伤的事不用和别人说。难道你不懂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吗?”
“对不起,宫主,我确实告诉了乌羽!但是、但是”莫清歌握拳双拳,但是这和要他去杀乌羽又有什么联系?他真的搞不懂啊!
“我知道”沉柔的话音渺渺地传来,或许是四面环水的缘故,即使这个锦衣女子就站在对面,也像隔着另一个无法跨越的彼岸“你告诉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你很担心我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就是别有用心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没有任何其他用心!”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优雅如莲的女子迈出一步,单手勾起他的下巴,淡漠的眸对上少年灼灼的眼“证明我的眼光和选择没有错过,证明你做我的侍卫是够资格的,证明你和乌羽没有关系”
“难道”在近距离带来的压迫下,莫清歌费力地吞咽唾液“难道一定要杀了她来证明这些无谓的事情吗?”
“无谓的事情吗?”
长眉一挑,花如雪奇妙地顿挫。
“但是,你以为无谓的事情却险些夺去了我的性命。我并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残暴女人,但也绝不会把已威胁到我的人留在身边。你不必知道前因后果,只需要去做我让你做的事”
“但是、但是”莫清歌大脑一片混乱。楼台水榭、四壁青枫,都只映着一个女子无情而狭长的眉眼。
他不理解,不理解啊!
“原来,你并不愿意呢。”
星火骤然熄灭的眼眸漆黑一片,长长的睫毛垂覆着美丽却总沉静到难以看透的眼。
莫清歌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个令他迷恋的女子,不明白她缘何恁地狠毒。
“如果我不照宫主的话去做,宫主会不会杀了我?”
他茫然地问着,忽然想起入宫的那一天,花如雪谈笑间挥手杀人的事实。难不成,那原本以为缘于无奈的种种,根本就是这个女子的本性?
“不会。这只是我的私事呢。”花如雪淡淡地说道“乌羽从来都没有背叛水月宫的行为,所以我既不想也不能用水月宫的规定惩治她。”
“既然她并没有犯错”莫清歌身体微晃,双拳在身侧越握越紧“为什么”
“我说过没有为什么。”花如雪不客气地截断他“两个时辰后,我不要听说乌羽这个人还活着。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你,但是你也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
莫清歌的头越垂越低。
花如雪径自说道:“乌羽内力深厚,却需要借助兵器才使得出来。你只需”
破解对手招式的方法尚未来得及讲完,却见少年猛地抬头,满脸都是眼泪,花如雪心中一凛。只听到那少年大声说道:“我会杀了她的!宫主!可是我搞不懂,我搞不懂是什么让你这么狠毒!”愤愤地甩下这句话,莫清歌咬牙奔往来处。
他想起锦上添花楼,有位黄衣少女手持缎带,赤足踩在栏上。耀目赤金的光圈洒下,映衬得那少女青丝如墨,目如点漆。
她曾经一抖缎带将他们揪入楼内。
也曾慧黠灵动地开着玩笑骗他去买子虚乌有的入宫礼。
她有一双特别黑的眼睛,笑的时候露出一点牙齿。
这样一个活泼俏皮的女孩子
竟要用他的手去杀掉她吗?
而下达这个无情命令的人,却偏偏是他心仪的女子。
其实,他真正搞不懂的并非花如雪为何要杀乌羽,而是为何即使为她的无情心惊,他却依然不愿失去可以停留在她身畔的位置。
脚下一个踉跄,心神不稳的他险些栽倒。
路旁的梨树正纷纷洒洒,飘下素洁的花瓣。
淌下两行清泪的少年抬首凝望漫天花雨。
被玷污的究竟是花如雪在他心中的形象,还是这个正在沉沦的自己如果嗔痴爱恨皆是神子素手洒下的雨,那么有没有谁可以终其一生潇潇洒洒永远不被溅到半点呢?
夕辉似火。
染红女子的锦衣,也催熟青林的枫色。
灰衣散发的男子自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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