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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的春天,这一年来得分外早些。才交三月,风已带着和暖的意味,吹过西泠山头的翠柏青松,那些苍翠的枝叶,随风摇摆,发出波涛似的哗哗轻响,不仔细分辨,还真会以为是山下西湖里传来的水声呢。
我就在这片涛声里,两只灰爪,牢牢地抓住湖边一根最苍翠的松枝,气定神闲,赏看那山色水光。
湖边是西泠桥,桥那头的岸堤上,一片柳丝如烟,鹅黄淡绿,映照在深碧色的湖水里。波光微漾,象上好的彀纹丝绸。绸面上映出桥头四角小亭、亭中青石碑。碑影削长,远望似人亭中伫立。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柳烟里笙歌行行,游人如织,这一曲艳歌,也不知是发自谁人歌喉。
“啧啧,”青衣双鬟的少女站在松枝下,悄声笑我:“不得了,你原就有些名头,如今加上鲍大人所行之事……”
我拍拍翅膀,白她一眼:“都怨你……还不快去,他马上就要起程了。”
“扑噗!”水花溅开,青影一闪,已跃下湖中去,
“燕子衔将****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歌声袅袅,尚在柳烟中穿行,穿行的何止歌声?还有时光,连同思绪,仿佛飞回钱塘往事,如梦又如幻。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金雀楼中,一曲歌罢,清音艳绝。我收敛舞姿,飞旋的黄罗泥金衫子,如云飘然落下,向着众人嫣然一笑。歌声笑影间,窗外几枝桃花,微微一阵摇晃,花瓣扑簌簌落下来。
“好一个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阮公子好曲!苏小小好歌!妙哉!妙哉!”一锦衣公子当前站起,拍手大赞。
满堂宾客,也仿佛醒悟过来,跟着一迭声地吹捧:“阮公子不愧当世才子,这支《小小曲》真是写得婉丽清绝,只怕后无来者啊!”“歌舞皆只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曲好,苏姑娘的歌舞更好!当真是歌裂金石舞如天魔,确非人间凡品哪!”“瞧,连那窗外的桃花,也要在姑娘面前低下头来呢。”
瞧,这些人一派陈词滥调,从无半些新意。心中不屑,目光一转,已落到人群中某一处。然而旁人见我眼波流盼,只道是自己被我瞧见,更是色授魂与。
身后的青衣小婢俯在我耳边:“姑娘,莫忘了白姑娘的话。这些不相干的人,是时候撇开了。”我含笑咬牙,低声道:“知道了,死青鱼!”
如今的我,是西子湖畔,风头无两的苏姬。名字俗得很,叫小小。然而加了一个苏姓,别生出几分妖娆来。
“苏姑娘早说,今日一舞,是挑选心上人,不知何人有此福气,能雀屏中选?”众人挤挤嚷嚷,眉眼中尽是期望。
我含着笑,眼风轻轻一掠,落在众人中那端坐不语的男子身上。锦衣华服,白玉横簪,越衬得人物****,象是最上好的美玉。他也正以同样痴迷的眼光,呆呆地看着我。见我看他,居然脸上一红,红到了耳根。
“原来苏姑娘选中阮公子,相门子弟,年少高才,倒也算郎才女貌!”“难怪我等不入姑娘青眼,唉唉唉,谁比得上阮郁‘冠绝江东’之名呢?”“想必佳客今夜,必要梦醉金雀楼,不忍归去矣,哈哈哈哈……”众客有眼色,一眼便看出我心意,但虽有妒意,却并不敢相争。
“多谢公子赐曲,小小愧不敢当。”我向着阮郁盈盈一拜,顾盼流波,眉间微藏一抹娇羞,情意无限。他早魂授色与,慌忙扶我起来:
“姑娘当世绝色,歌舞冠于天下,只惭愧在下拙笔,写不出姑娘神韵之万一。在下等姑娘唱这一曲,等了很久很久。”
说是惭愧,那扶着我的手,却丝毫不舍得移开。呵,是,正是那双手,修长白晰,指尖拈一粒青豆,春风里,柳烟中,温柔无限:“小小……”
我猛然回过神来,相视凝望,那只手,仍无比留恋地扶在我的手背上。屈指回握,令他微微颤栗:“阮公子,妾等这一天,也已经很久很久。”
真的是很久很久……
钱塘名姬苏小小,出身官宦世家,父母早逝,只跟一个家养婢小环相依为命。因颇有资产,不愁生计,又没有长辈管束,所以索性做了歌伎,会几个权贵子弟富家公子,打发春花秋月。
“姑娘,你得如此说法,才算做人的身份,不叫别人怀疑你的来历。”青衣小婢——小青俯在我耳边,嘱咐又嘱咐。她是湖中青鱼精,活了两百年,我只有一百年道行,她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对,我不是人,是西泠山上修道百年的黄雀。说是修道,其实我对这门功课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常常三心二意。我的朋友小松小柏——西泠山上的松柏树精,他们对我实在恨雀不成凤:“你修一百年,居然连化成人形都不能,几时才修成仙道?”
“做神仙有什么好?”我不服气。
“先不说成仙后,与天同寿。就是你修到有一天,能化为人形,起码可以大摇大摆地在钱塘市上走一遭,买个七包八包爱吃的糖炒青豆回来,哪用天天等人家来喂你?”
我抖了抖黄褐色的羽毛,脸上忽然发烧。
我等的,哪里是几颗青豆?我其实在等那个喂我糖炒青豆的人。
记得那天,是下了好多天的雨,突然一下子阳光明媚,我兴兴头头地从巢里飞出来,左扑扑、右扑扑,晒一身潮闷多时的羽毛。
刚飞上西泠桥,忽然头顶一道阴影,闪电般划破天空,扑了下来!坚羽擦过气流,沙沙作响,迎面扑来难闻的腥气和森森寒意。
是鹰!是山中那只鹰妖!
这鹰妖素来狡诈难缠,不知多少野兔飞禽遭了它的毒手。幸好平时我都藏身在松柏林中,靠着小松小柏的保护,才没有遭它的毒手。
然稍一不慎,就又被它给盯上了!
我在空中上冲下突,奋力想要逃脱它羽翼的压制。鹰妖瞅准时机,猛地一喙向我啄来!哎哟!我疾向左边一冲,总算保住了我的咽喉,可是颈边中了一击,几缕黄褐色雀羽茸毛,在我惨叫声中,从空中纷落下来。
小松小柏、野兔松鼠们一起惊叫起来:“快回来!”
我心中叫苦:怎么还来得及逃回去?
嗖!冷风飚然,白影一闪!“嘎嘎!”鹰妖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双翼一抬,摇摇晃晃向天边飞去。
出了啥事体?我惊魂未定地望去,隐约只看见仓皇奔逃的鹰妖背上,带有一枝长长的白羽箭,箭杆是漂亮的金黄色,非常少见。
翅膀一软,我再也没有力气在空中撑下去,向着地面歪歪扭扭地落下去。摔也得摔个半死——
“哎呀!”一声惊呼,不是坚硬的土地,反落入个柔软温暖的所在。
真舒服呀……我惬意地闭上眼睛,真想就此睡过去。可是——不行诶!这是……人的手掌……啊!
我惊慌地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想要展翅飞走。
从小就被山上的禽类告诫,要远离那种叫做“人”的家伙,特别是背有箭囊的那种“人”,因为据说这种人有个最大的兴趣,就是用他们的箭到处射杀鸟兽。我们黄雀虽小,不够他们果腹,但也常被当作箭靶。
那只鹰妖突然中箭,一定就是他的杰作,不然他怎么来得这么巧?谁知道他会不会伤害我?
翅膀还没展开,先闻到一缕令人垂涎的香气。
“吃吧。”有个声音说,非常柔和,象掌心的温暖一样,令人忍不住就要跌进去,跌进去:“糖炒青豆呢,很好吃的,我家的芙蓉鸟、画眉,都爱吃这个。”
细白指间,是一颗翠绿豆子,周身还滚了一层细细的、薄薄的白霜——那是什么东西?
真香,真诱人。我不由得张开了尖尖的小喙,一口啄进去。他轻轻哟一声,或许是被我的喙弄疼了,但叫声之中,却隐含笑意:“别急,我天天来喂你。”
唔,真甜哪,大概细薄的白霜,就是他所说的,那种叫“糖”的东西罢?
我迷上了这种甜蜜的滋味,而他果然守信,天天都来喂我。开始我还对他有戒备心,总是站在枝头上,等他细白的两指,拈起一粒青豆来,递到我的嘴里。到后来,我可以跳在他的手掌上,自己啄食。再后来,我站在他的肩膀上、手腕上、甚至衣领上,跳跳蹦蹦,想吃就吃。
他微笑着,摸摸我头上的羽毛:“小小,你真乖。”
小小,是他给我取的名字,大概因为我真的是一只很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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