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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嘛,现实生活中白头到老的男女不是有的是嘛。”
“那是爱情吗?有几对夫妻还会像现在咱俩这样,赤身裸体的聊天?他们会吗?他们当然不会,他们甚至连做ài都懒得做了呢,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的,彼此看着都讨厌。”
“你也太偏激了吧,”赵楷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并且将她更加抱紧一些,说道:“你又没结过婚,你怎么知道呢?”
“那就走着瞧吧。”
她把脸紧贴在情人的胸口,睡姿甜美。
赵楷一直没有睡,他注视着怀中的女人,感受到一点点凄美的爱情。他想,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喜欢上在驾校认识的那个女孩子呢,没想到却喜欢上了另一个。怀中这个女子实在是个精灵,你永远无法知道她下一秒钟想要干什么,她是疯狂的、充满激情的、出人意料的,她永远充满创造欲和破坏欲,她要么干出一番事业来,要么把她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在内,统统击得粉碎。
“难得这小女人能这么安静。”赵楷想“除了睡着了,她哪有一分一秒安静过?头都叫她吵大了,可我就是喜欢她,没办法啊。”这样想着,就把她搂得更紧一些,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感受她一起一伏的呼吸。
老知青茶馆
黄昏时分“老知青茶馆”破旧房屋才在乔伊的视线里出现。出租车沿着三环路兜了大半个圈子,好容易才找到那里。那儿的气氛好奇怪,旧墙,墙上到处挂着塑料玉米和假辣椒,那种“假乡土”的氛围令乔伊感到很不舒服,心想这个叶峥嵘也真够“峥嵘”的。
蓝底印花门帘一挑,乔伊看见叶峥嵘正盘腿坐在一张土炕上,用一只粗瓷大碗在那里喝可乐,这种不伦不类的搭配让乔伊感到恼火,但她没说什么,在叶峥嵘对面坐下来。
“你喝什么,茶还是可乐?要不就喝可乐吧,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是喜欢喝可乐的,所以我就点了可乐,我也陪你喝可乐,坐在这样的屋子里喝可乐,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呢。”
没容乔伊开口,叶峥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还穿着昨天那身咖啡色的衣服,太阳镜丢在一边,乔伊心想,说不定就是这身衣服的颜色导致小姨妈发疯的呢。
叶峥嵘望着乔伊,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小姨妈的病,是不是因为我这身衣服引起的。”
“叶老师,我没那么想。”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如果换了我,说不定我也会那么想。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往事,一些真实的、已经被时间掩埋的故事。”
“我和你小姨妈,其实是认得的。”叶峥嵘说“30年前,我们一起到内蒙插队,我、柳叶儿,还有一个关系很好的男生,他的名字叫谢海军,我们三个人是好朋友,一起坐火车离开北京的,是的,我们一起走的。”
讲到这儿,叶峥嵘停住了,她大声招呼服务生来给她们泡茶,又埋怨道:“这可乐甜腻腻的,难喝死了!”
泡茶的人来了,很大的一只茶壶,高高方方,上面印着紫色的花。叶峥嵘说:“看见这种茶壶真亲切呀!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抿了一口茶,继续讲述30年前的往事。
“谢海军是一个长得相当英俊的小伙子,他高高的个子,中学时是校队的篮球运动员,并且还会拉一手漂亮的手风琴,浪漫风趣,自然很招女孩子喜欢。”
“在去内蒙的火车上,我们三个人一路上聊得很投机,我到现在都记得柳叶儿当时的眼神儿,她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海军,谢海军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柳叶儿的目光,回想起来,当时可能就是在去内蒙的火车上,柳叶儿就爱上谢海军了。
“我们在一个叫成吉思汗镇的火车小站下车,然后继续往乡下走,谢海军一路上都背着他的手风琴,人走到哪儿,琴背到哪儿。有一段路,我们三个一起坐马车,那黑色琴盒硬硬地硌着我的肩膀,但我并不想把我的肩膀挪开,紧挨着他,心中似乎就有某种力量,毕竟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心中不可能没有恐惧。
“我们在半路上停下来休息,谢海军就倚着马车拉手风琴给我们听。那时候,天真蓝、云真白啊,草原就像童话一样美。柳叶儿是一个爱幻想的人,她始终沉浸在幻觉世界里,她幻想自己正在恋爱,而她的白马王子正是谢海军。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柳叶儿在内蒙呆了不到半年就返城了。有人说她是为了回到城里而故意装疯的,还有的说是因为谢海军对柳叶儿的态度突变,她承受不了那样大的打击,精神崩溃了。我知道你姨妈一直恨我,三十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恨我,所以那天在商场门口,她见到我,突然就——”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想了想,接着说:“突然就失常了。”
乔伊喝了一口茶,她没想到人的命运会如此不同,柳叶儿和叶峥嵘,当年她俩一起去插队,前者在家里呆了一辈子,一事无成,而后者却成为一个名作家,到处上电视,讲演,获得荣誉无数。在那遥远的成吉思汗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三角恋”还是像叶峥嵘所描述的那样,只是有人沉浸在梦幻世界里,误以为白马王子爱上自己,一旦从梦中醒来,就无法接受事实真相。
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
天安门
电影院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乔伊不明白张晓光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他一向喜欢看美国枪战片,就以为别人也喜欢。不过乔伊没说什么,跟着他就来了。
近来两个人见面比较少,一来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忙得连见个面的时间都没有。二来也是因为乔伊家里有病人,不适离家多走动。婚期已经定了,虽然乔伊在电话里跟张晓光说希望能把时间往后挪,但张晓光不同意,婚礼就还定下个月初,也就是9月6日。
他俩挑了电影院中间的一排座位坐下。
乔伊想,这可能是他俩结婚前最后一次一起看电影了。以后再出门,身份就不一样了,再不是男朋友女朋友,而是夫妻了。她无法想象婚后的生活是怎样的,她在电话里跟小夏聊起这个话题,小夏给她泼了不少冷水,小夏是坚决不主张结婚的,她说:
“哎呀,不是我泼你冷水,你不想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那一张纸?结婚以后你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卿卿我我的了,我敢保证你俩之间的温度迅速下降,你们各忙各的,谁也不在意对方的存在。你们都觉得是对方变了,都觉得自己委屈。婚姻是有毒的,它将把好好的一对情侣变成仇人,不变成仇人,也变成路人,反正就这么回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乔伊坐在电影院里,想到小夏的话,她觉得未来的婚姻很渺茫,就像是电影开场前投到银幕上的一缕虚白的光。电影还没开始,影院的工作人员正在试光,银幕上什么也没有,不知故事将怎样展开。
乔伊在枪声大作的电影院里睡着了,脑袋枕在张晓光的肩膀上,睡得很踏实。
她梦见一条通向远方的路,有个女人手里提着箱子,走在那条路上。女人戴了一顶式样古怪的白色帽子,穿了件黑色风雨衣,行色匆匆,可以看见她衣服上的花纹,却无法看清她的脸;
她看见小夏笔下古战场,宿营的帐篷,一座连着一座,草地上驻扎着千军万马。月亮升起来,一些马匹朝着月亮的方向奔跑而去,就像被月亮的光芒吸进去,那些马匹从此不见了;
身穿白色铠甲的少年,手提一把长剑,走在黑风衣女人走过的那条路上;
女人变成了虚影,镶嵌在铠甲少年身后。他们的身影在那条路上变得越来越小,在路的拐弯处不见了。
她听见小姨妈在叫她:“乔伊,乔伊!”
终于醒过来。原来是身边的张晓光在叫她。电影已经演完了,周围的座位全是空的。刚才那些梦的片刻还清楚地停留在脑海里,不知它们意味着什么。
“这么棒的电影,你居然能睡着,真有你的!”张晓光笑盈盈的眼睛正对着乔伊。
“梦见什么了?”
“梦见小夏的电影。”
“哦?她剧本还没写好呢,你倒在梦里给她拍出来了。”
“你不相信?”
张晓光说:“我只相信现实中的电影,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下星期结婚?”
“是啊,想和你一辈子。”
他搂住她,两人坐在深红色的剧场里,灯光柔和,剧场里所有的人都已撤离,仿佛只为了把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俩。他用手扳住她的下巴,开始亲吻她,嘴唇,除了嘴唇还是嘴唇。她也回应他,两人的舌尖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这时候,看下一场电影的人,已经走进前厅,很快地,他们就将如潮水般地涌进来,看到乔伊和张晓光戏剧化的一幕。
电影散场后,张晓光开车送乔伊回家。夜晚的北京,有一种玻璃迷宫般的美丽,天空的颜色特别深,开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灯影人影快速向后闪去,恍若梦中。
汽车驶过天安门广场,夜晚的天安门显得更加庄严凝重,夜幕深沉,天安门在深蓝色的夜幕下,犹如梦境中的宫殿,一颗颗珍珠镶嵌在飞檐之上,像夜空里欲飞的鸟。金水桥在夜晚静若处子,桥上无人,与白天的喧哗形成鲜明对比,夜晚的天安门就像另一个地方。
张晓光一边开车一边问乔伊:“赵楷找着小夏了没有?”
乔伊看着空旷无人的广场,说:“还说呢,赵楷这家伙跑到电视台来找我,非逼着我说出小夏搬家后的地址不可。”
“你告诉他了?”
“不告诉不行啊。小夏肯定骂死我了。”
“不会的,没准他们两个现在正——哎,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去找他们,来个四人狂欢怎么样?”
乔伊说:“行啊,小夏搬家之后,我还没去过她那儿呢。”
两人说得正热闹,前面好像堵车了。警察正站在前面疏导交通,要让长安街上行驶的车辆让出一条车道来,张晓光说可能是有外国首脑来访。他说昨天他在网上看到六国会谈的新闻,没准外国那些头头脑脑的今晚上就已经到北京了吧。
汽车需要从原来的车道硬挤进另一条车道,这就使得原本拥堵的道路变得更加拥挤不堪。这也是考验每个开车人车技的时候,因为谁也不肯后退半步,要插进去实在是很困难。
好在张晓光车技不错,那段拥堵路段很快过去了,道路变得顺畅起来,张晓光说:“乔伊,快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四方首脑会谈在今晚举行。”
“小夏没开手机。”
“那咱们就只好突然袭击了。”
张晓光一踩油门,车子加速前进。像是配合着汽车的速度,车内音响里响起一个美国歌手高亢漂亮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