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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告诉传媒他们死了,其实他们的真人还活着。”
演播现场的灯光时亮时暗,照在突然来访的女人那张蜡黄而又干燥的脸上。
女人说,她叫张研,想找乔伊谈一谈。
工作人员阻止她,不让她进入演播现场,因为10分钟之后,乔伊秀的正式访谈节目就要开始了,无关人员一律不允许进入现场。可是那个叫张研的女人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从她走路的姿态上看,她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她从容不迫地挺着大肚子走上演播台,找了一张橘黄色的沙发坐下来。她的脸很黄,特别是在灯光下,她干燥的皮肤起了细微的鳞片,令坐在对面的乔伊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们见过面。”她说。
“我不记得了。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有什么事请快说。”
“我怀孕了。”
“这和我有关系?”
“和你没关系,但与你的一个朋友小夏有关系?”
“小夏?他们都已经死了,还提他们干什么?”
大肚子女人一字一板地对乔伊说:“他们只是告诉传媒他们死了,其实他们真人还活着。”她说完这句话,场上的水银灯忽然间全灭了。好像她的话和灯光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黑暗中人影晃动,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倒塌下来。灯光再亮起来的时候,大肚子女人已经不见了,乔伊的手心被人塞进一张纸。展开手心,她看见那张小纸条上用很流畅的笔体写了一串电话号码。用“13”开头,一定是刚才那个怀孕女人的手机号。
“他们只是告诉传媒他们死了,其实他们真人还活着。”
这句话太奇怪了,像一个疯子说的话。乔伊听人说怀孕的女人是很容易变得神经敏感,或者出现幻觉的,这个叫张研的女人,可能就是后一种情况。丈夫死了,她又怀上小孩,受那么大刺激,换一个女人也会疯的。
采访的对象走过来,灯光像水银一样亮,他笑得很灿烂,最近刚刚有一个电影在国际上得了奖,他从小导演变成了一个大导演,一个“腕儿”一个在行业里说话算数的人,所以他才笑得那样灿烂,其实他长得一脸苦相,没成名的时候,相貌有点像难民,成名后突然之间胖了,脸上的肉油汪汪的,看着和蔼了许多。
谈话过程中,乔伊觉得自己一阵阵走神,攥着那个电话号码的手一直在出汗,她想,下了节目一定要给那个女人打手机,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男人油汪汪的脸就像一块被灯光烤化了的蛋糕,看上去油腻极了。
“所以,我下一部电影就叫我爱蛋糕。”
乔伊有点不相信他说的话,这题目听上去有点滑稽。谈话就在蛋糕声中结束了。
秘密恋情的开始
就在那天夜里,乔伊开始了一段秘密恋情。事情发展得很快,她自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甚至在雪狼出现之后,她都没有一点预感,她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
演播室的灯关上之后,人们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心情是愉快的,甚至有人还哼起了歌。乔伊一点也没有预感,有人在楼下等她。那个人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了,他坐在吉普车里一边听歌一边抽烟,听的是一支德国乐队的歌,声音十分躁动,像是有许多人在旷野上奔跑。他在电视台的楼下等乔伊,就是为了跟她说一句话,那句话他可能说不出口,但他还是想来等她。
她出来的时候,他按了一下汽车喇叭。
她扭过脸,看见了他和他的车。她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乔伊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她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笑她,她拉开车门,上了他的车。车灯亮起来,照亮了前面很远的路。乔伊说她不想回家,雪狼说那你想上哪儿。乔伊说她不知道。他们的车在四环路上一路狂奔,道路上有无数箭头和岔路口,沿途出现的路标,就像电脑游戏里的画面那样,飞快向后掠去,画面上看不到一个人,偶然有一辆车,被雪狼“嗖”地一声超过去,那辆车一下子就被拉得很远,像是掉进时间的黑洞,再也没有赶超上来。
雪狼把车开到一条河边,吉普车在一棵树旁停下来。河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他们在河边的水泥堤坝上坐下来,望着河水和月亮说了许多话。
“北京的春天真冷。”雪狼说“春天比我们南方的冬天还冷。”
“那你为什么要呆在北方。”
“我喜欢北京这个城市。虽然冷,虽然有时风沙很大,但我就是喜欢它。”
“站一会儿吧,坐着挺冷的。”乔伊说。
雪狼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肩,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聆听河水从脚下流过的声响。那种声响一直延续到雪狼把乔伊送回家,哗啦啦啦,耳边一直回荡着那种声响,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像一只燕子那样轻,她与雪狼在车内幽暗的光线里告别,车内放着詹妮佛洛佩兹的歌,雪狼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句“上去吧”
她走出很远仍听到他车内的漂亮嗓子在唱歌。她扭过身朝他的方向挥挥手,身体变得轻盈极了。她两阶两阶上楼梯,不想开灯,喜欢潜在黑暗里飞快地攀登。走到自己家门口,她也没开灯,从小包里迅速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门锁“嗒”地一声被打开,乔伊像片影子似的飘了进去。
哗啦啦啦,耳边一直有河水涌动的声响。
她一声不响地上床,衣服没脱,连靴子也没脱,就直挺挺地躺到床上。丈夫已经睡熟了,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这种不正常的安静让乔伊感到不安,她想,也许张晓光等了她一晚上,没等到她,生气了吧。
她平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感觉到流水的声响仍没有远去。哗啦啦,哗啦啦,人呆在家里,流水的声音反而比外面离自己更近了。天花板上有一些流动的光线,是楼下汽车的远光灯所致。
她想起她和雪狼今天晚上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清晰,她愿意把它们一句一句重新拾起,在脑子里过一遍电影,想到会心的地方,就无声地微笑,像个刚刚开始恋爱的小姑娘。她沉醉在一种甜蜜的氛围里,觉得整个晚上都无比美好,灯光、河水、河面上的月亮、吉普车和杨树,寻常景物在这样一个晚上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美得不同凡响。
张晓光就在这时突然醒过来,他顺手拧亮了床头灯。灯光下,他看一个奇异的景象:乔伊衣冠整齐地平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你干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睁那么大眼睛干什么?”
乔伊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只是觉得奇怪,眼前这个眯着眼、蓬头垢面的男人,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离自己这样近?他为什么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男人拖着拖鞋“嗒啦”、“嗒啦”去了卫生间,他开门、走进去、然后小便的声音令乔伊觉得厌恶,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这样一个男人结婚,那个曾经想过的问题又回来了:
“是自己精神出现了错乱症状?还是现实本身出现了错乱,有人通过某种超现实手段,把她跟张晓光这对不相干的男女组接在一起?”
脑子里飘出了许多可怕的想法。张晓光又回来了。“她到底去了哪里?”他说。
乔伊闭上眼。无语。
他赤裸着精瘦的身体站在那里,肋骨在冷色的灯光下根根可见。他真瘦啊,乔伊想,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呢?
乔伊开始脱衣服了,她把黑色的毛衫和羊毛裙胡乱地从身上剥下来,脚上的黑色长靴还没来得及脱下来,那个精瘦的身体已经覆盖到她身上来。她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定走错了房间,在这座有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一定有成百上千完全相同的房间,一个女人摸黑走错房间,是经常发生的事。
——你是谁?
——不要我不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于房间的某个角落,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他没有任何爱抚动作,直接进入她的身体。他把她穿着长统皮靴的腿拎起来,他兴奋地动作着、叫唤着。
乔伊木然地躺在底下,她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失真的水银灯、面色蜡黄的孕妇、手心的电话号码、我爱蛋糕的导演、吉普车、德国乐队、河水、水泥堤岸、月亮、他撩动她发丝的手指
她渐渐有了感觉。
然而,他已经结束了。
他穿拖鞋再次离开卧房,乔伊觉得湿漉漉的身体空洞无依,她看到自己两条白皙的腿和黑皮靴形成对比,黑白分明。她躺在那儿想道,和雪狼在一起不是这样的吧?
日本面
第二天早晨,乔伊在出租车上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雪狼打来的。因为昨天夜里一直在想他,等真的听到他的声音,竟感觉有几分不真实,声音听上去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但乔伊还是说:“是你呀?我一猜就是你。”
雪狼说:“下午一起去书店逛逛好不好?我要买几张游戏盘。”
“我不知道下午有什么安排。不过中午可以见个面,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雪狼提议去吃日本面。两人在电话里商量好了地方,就把电话挂断了。车窗外摇晃的街景、一晃而过的行人、漂亮的店铺,在乔伊眼中都变得意味深长,她望着从眼前掠过的这一切,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甜蜜。这种甜蜜的情绪一直蔓延到整个上午,乔伊坐在会议室里开会,墙上的电子钟、主席台上的麦克风、桌子、椅子,样样都像是用蜜糖做成的,散发诱人的光亮。
他们约好去吃日本面的地方离电视台不远,乔伊提前十分钟从台里出来,步行去那家店。她看到路边的树已经开始发芽了,柳树已透出薄纱那样的绿,杨树也已长出又粗又长的褐色毛毛来,万物都在生长发芽,一派春天的旺盛景象。
前面就是热闹的商业街,乔伊被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吸引住了,她和姨妈柳叶儿一样,也在额头上贴了一块梅花形的胶布。
她也是一个疑心自己的脑袋会裂开的女人吗?
乔伊很想上前问问她。这一想法在她脑子里刚一发芽,她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再抬头往前看的时候,她一下子笑出声来——雪狼就站在前面的一个地方,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看你半天了,瞧你东张西望那个傻劲儿呀”他一脸灿烂的笑“你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乔伊道“柳树发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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