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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了坐在中间的黎静颖身上,导致黎静颖有点怔忡,回答的“嗯,是啊”也不太肯定。
不就是‘爸爸出差’吗?不知情的黎静颖无法理解两个人的兴师动众,但疑惑只藏在心里,没问出口。
“现在这时间隧道和高架肯定都堵车,你先乘地铁,然后再打车。”程司交代道。
夏树点着头消失在食堂外的雨幕中。
接下去事态发展就大大出人意料了。
风间一言不发地绕到程司身边,将什么东西扔在他面前,然后把黎静颖从座位上拉起来,头也不回地冒雨离开了食堂。
程司莫名其妙,回神才看清风间扔下的是自己开学初作为手信送给他的木质手环。
紧接着,赵玫也走了。
(八)
“对不起,现在也只能吃这个。”
坐在超市门口台阶上的黎静颖接过男生递来的奶黄面包和牛奶,摇摇头:“已经很好了。不过,其实没必要”
“是我太冲动了吧。”风间低头问道。
“那倒没有。”
“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只是这样一个期期艾艾另一个同情心泛滥的样子让我非常反感。而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罢了,还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感受,太过分了。”
女生喝着软包装里的牛奶,停顿了一会儿,问道:“夏树的爸爸怎么啦?”
“没什么,只不过夏树妈妈过世了,她应该是和爸爸相依为命感情比较深吧。这也是夏树告诉程司的,我是不信。”
“为什么?”
“她转学前,在以前的学校风评非常不好,是受到排挤待不下去才转学的。”
“怎么会受排挤呢?”
“因为么给别人造成不幸了。”
黎静颖叹了口气:“可是阿司,他喜欢夏树。”“喜欢”二字被加上了重音。
男生有点惊讶地侧头看向她。
“你觉得呢?”女生接着问。
男生犹豫了几秒,口水咽过喉咙:“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像。”
女生的神情更落寞了一点。
过了很久,风间把一直徘徊在自己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小静,你喜欢的人,其实就是程司吧?”
“哦,是的。”连最起码的反应时间都没有,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感到有点羞愧是之后好几秒的事,静颖用牛奶盒子冰了冰自己变得发烫的脸,没注意到男生已经用“程司”替换了以前的“阿司”的称呼。风间到底还是个少年,不会像成年人那样自负地说什么“一切尽在掌控”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他也没想出有效措施去应对冥冥之中早有预感的真相。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作为,不向任何人挑明真相。能拖一天是一天,因为即便是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他也有想要珍惜的东西。
和程司是什么关系?从认识的最初就成了定势。无论后来几个人之间如何分分合合,至少这点从未改变。
掺杂着好奇与羡慕、不服气与不甘心的“友情”被夏树一眼看穿。
不是一般的朋友。
平安夜,猝不及防下起的雨,不仅没有停住的预兆,而且越下越猛烈。
(九)
当夏树从地铁站中冲出来时,雨势已经可以用“瓢泼”形容了,地面上积了颇深的水,鞋子踩进去没过多久就湿了前半截。她在路旁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当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突发了这么多事故,一顿饭会不欢而散。
水迹在车窗上沿不规则的路径四溢延伸。
女生从书包里翻出mp3,一路听着歌,耳机里传出的声波和拍打向车窗的雨水一齐冲刷着神经。播放到其中某一首时,眼睛不可抑制地模糊了。
四岁之前,从没有考虑过你的重要性,心思全在小小外星人、多啦a梦、樱桃小丸子里,嫌你没有隔壁李奶奶菜炒得好,嫌你不陪我看大风车,嫌你给我讲故事讲着讲着反倒你先睡着。
四岁,有天突然发现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而我没有,你既是爸爸又是妈妈,好奇怪。五岁,有首关于小乌鸦和妈妈的歌,我每次唱起就忍不住瘪嘴大哭,你告诉我,我也有妈妈,只不过在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她就会回来。六岁,去上海的爷爷奶奶家住过一段时间,奶奶总说妈妈是个坏女人,最后,来接我回家的你为此和奶奶吵了一架。
七岁时我上学了,开始被选进舞蹈班,后来你说“跳舞的都静不下心念书”非要让我退出,哭过好几通也抗议无效。我第一次觉得你真的真的很讨厌,开始想念我从没见过的妈妈。
八岁,八岁时我如愿以偿见到了她,她瘦得像葫芦娃里的女蛇妖,挺吓人,对比之下,我还是觉得胖胖的你比较可爱。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虽然听不懂,我却拼命地记住,因为我刚九岁她就死了,那时我也是才明白死是怎么回事,语文书里有篇写周总理去世的课文。
十岁,我和班里同学相处不融洽。为了讨好她们,我偷了你的钱去买零食请客,她们吃了我的薯片背地里还是骂我“傻逼”你发现后没有骂我。
十一岁时,你和一个阿姨结婚了,阿姨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儿。你抱了抱我说:“以后再也不会寂寞了。”我们有了家。
可是十二岁,你又和这个新妈妈离婚了。因为你出差提前回来,发现她带着自己女儿去吃肯德基,而我却忘带钥匙放学后只好坐在楼梯上等她们回家,不知不觉睡着了。
之后是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知道你就是最重要最无私最爱我的亲人,对你的依赖始终停留在某个上限。除了你,别人对我好与坏,我全都不在乎了。十五岁时我终于明白了八岁时亲生妈妈对我说的话。
再后来“因为爱所以变得自私和狡猾”我成了和妈妈一样的人。为了被爱而不断编织的谎言伤害了身边每个人,我的不幸造成了所有人的不幸,终于我无法再坦然地在你身边享受你的宠爱了。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错了地方,夏树必须横穿一个停车场才能到达宾馆正门,中途风吹翻了伞架,女生转过身迎向风把伞面反过来,刘海全湿了,肩部的衣服深了一个色度。
站在电梯中,伞顺下的雨水迅速形成一小滩,脚趾在湿的鞋子里冷得麻木了。
房号5017。
女生深呼吸,擦了擦顺着刘海落到脸上的水,按了门铃。
门被打开,里面站着的人,是父亲没错。
不算高大的胖身材,扁扁的圆圆的脸,薄薄的嘴唇,小小的眼睛,单眼皮,无论看向哪里,自己都和他一样。就是觉得一模一样。
夏树拼命地看住他,突然就红了眼眶。
刘海上持续顺下的雨水从脸上流下去,像眼泪,但她是微笑的:“surprise!”
父亲用胖胖的手揉过眼睛“哎”了一声,之后脸色一下子被点亮了:“怎么还是来了呀?”伸出双臂拥抱了女儿。
(十)
因为是过节,人心浮躁。这使得文艺委员的应急措施实行起来加倍困难。
待一群不听使唤的人总算领会了新的走位,黎静颖已经连嗓子都哑了。她回到风间身边,男生不知从哪里变出润喉糖。
“啊真好,你是我的小叮当。”
“废话就少说了。”男生一如既往地冷着脸,但从声音听得出高兴。
两个人真的干坐着,谁也不说话了。女生的腿离地面还有一截距离,一下不停地前后摇晃着。
风间想起什么,歪斜了身子。
手肘隔着礼服的衣袖不小心碰到女生的羽绒外套。静颖侧头看向他。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换到离她近的这只手心中:“喏,这个给你。上周被我表妹拖去陪她逛商店街,无聊时看到就想买给你。嗯就算是圣诞礼物吧。”
是个小兔的手机吊坠。
“欸——你怎么知道?”接了过去,当下就开始往手机挂饰孔里穿。
风间得意地微微一笑:“听说的。”差点说出了程司的名字。
但关于黎静颖童年生活的一切信息的确都来源于程司。她换牙前曾有两颗兔牙,所以她爸叫她“兔兔”街坊邻居也都跟着这么叫,程司充当了惹人厌的传播者,他把这绰号带到学校,使得人尽皆知,当有人问起绰号的由来时,大家开起了玩笑。为此黎静颖从二楼教室的窗口把一盆仙人掌推下去,并没有如预料之中砸中程司的头,但至少砸中了他的脚,害他在医院躺了两周。
十岁时的事。在认识风间之前很久。由此可见,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时代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和谐。
但当风间出现的时候,黎静颖已经是另一个人。
如果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男生心里的想法,不经意脱口而出。
“怎么了?”黎静颖放下手机,疑惑地看着风间“怎么你今天也怪怪的?”
男生直视她的眼睛,一直沉默,最后像是终于从什么想象中清醒了,戏谑的微笑重新浮向唇边,为她紧了紧披在裙装外的羽绒外套“当心别着凉。”走出几步后他又折回来“你见到程司了吗?”
“嗯?没有晚饭之后就没见过他。你要找他,去问问小玫好了。”
“我先去找他,开场前我会回来,乖乖在这等着别乱跑。”
“我就是想跑也不能如愿了。”女生打开羽绒外套,露出里面统一的劣质红色舞裙,自嘲道:“穿得这么乡土。”
先前一脸严肃的男生开玩笑地点点她:“姿势很诱惑,但身材欠佳。”
(十一)
通常而言,圣诞舞会是高中女生们少女情怀成为现实的最高潮。
但看看眼前这几位少女,情绪似乎都有悖常理地低落。
“放在教室后面吧。关门?谁关的?那随便放哪里,反正别来问我。”
风间听出是赵玫的声音,却明显不是女王赵一贯的语气。犹豫着站定,探过头去,正迎上女生朝这个方向转过来的脸。是赵玫没错。
“怎么了?”让人忍不住询问。
“什么怎么了?”
“好像不高兴?”
按照惯例,赵玫是说话声音超大、毫不理会身处什么环境的人,是班级里事无巨细全要插一脚、时刻把自己当成重要人物的人,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懒懒地摆着手说“随便”和“别来问我”的人。
风间望着她,即使相隔十几米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哈,能有什么不高兴呢?今天过节欸!怎么会不高兴呢?能有什么不高兴啊!圣诞节!还有舞会!多完美!有了这些这些这些,还有什么会让人不高兴?”
现在——又欲盖弥彰得太拙劣了。
不过风间暂时没有精力来照顾每个女生的情绪低潮期,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程司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晚饭后就没见过了。”
又一个不知情者。
“那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风间没太顾及赵玫,急匆匆地消失在了楼梯转角。赵玫在阴影中站了许久,然后拎起长裙直奔备演的舞蹈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被某人安排“原地待命”的黎静颖。
“在看什么呢?”
黎静颖抬起头,微笑着拉赵玫坐在身边:“没什么啊。刚才你去哪儿了?”
赵玫眼尖,把她企图藏匿的手机抢过来:“新手机链?圣诞礼物么?谁送的呀?”小兔子造型在眼前晃呀晃。在高中没有几个人知道黎静颖小时候的绰号,肯定是熟人送的。程司从晚饭之后就不见踪影,根本没在备演舞蹈房周围露过面,在全员解散后赵玫去楼下盥洗室到回来这短短的时间内可能出现在黎静颖身边的只可能是同班同学,那么同班同学中还对黎静颖童年轶事略知一二的熟人是谁呢?
虽然程司一贯口无遮拦,但被仙人掌砸过一次的教训肯定已经让他长了记性,不敢见人就说。
答案毫无疑问指向了风间。
可眼前这位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却遮遮掩掩地撒谎:“是圣诞礼物,别人送的。别班的,你不认识。”
赵玫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揭穿她,也不再纠缠这话题:“哦,是吗?你后面头发掉了一缕下来。”
女生紧张地摸着后脑:“嗄?怎么又松了,彩排之前才梳了一遍,看来我还是不擅长盘发。我先去找面镜子处理一下。”
“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
看来不是不擅长盘发而是不擅长撒谎。黎静颖急需从赵玫身边逃开,去找个地方镇定一下。
而赵玫,也就顺水推舟给了她好建议:“去楼下的盥洗室吧,这一层的挤满了梳妆打扮换演出服装的女生。”
“嗯,好的,有人来找我就说马上回来。”
有人找你?找你的人除了风间又会是谁呢?
马上回来?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十二)
风间出现在舞蹈房的时候,大家已经准备往舞会所在的体育馆进发了。赵玫朝他招呼道:“找到阿司了吗?”
男生抹去脸上的雨水:“没找到。书包没在教室里。估计他不太可能背着那么重的书包和我们玩捉迷藏使性子,没准在食堂和你分开后就直接回家了。”
“有道理。”
“欸?怎么没看到小静?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开始是在一起,不过后来她说去整理一下发型就走了。我们先进场吧,待会儿她看见我们不在,肯定就知道去哪儿找我们了。”
风间也没多想,帮黎静颖拿了换下的校服和书包,跟随大部队去了。十几分钟后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还不来?打她手机吧。”
“可她手机在我这里。”
“你和她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赵玫捂着额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半个多小时前吧。”
“仔细想想。到底什么时候?是距离现在半个多小时前还是距离我们到体育馆时半个多小时前?”
“距现在大概三刻钟到一小时吧。怎么了?”
“怎么了?”男生挑高了眉毛“整理发型需要一小时?现在外面下着雨,我们班的舞会就快开场,她还没有出现,而她是主角,这里少了她不行。她是像程司一样没有责任意识的人吗?不是。所以肯定出事了。我得去找她。”
“现在?”赵玫拉住风间的衣袖“阿司消失了,小静消失了,然后你也要消失,舞会怎么办?马上就要上场了啊。”
“放松点赵玫。只不过是一个节庆小活动,就算我们班跳得七零八落又怎样?大家只会更开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静。”男生伸过手潦草地揉了揉她的额发“你玩得高兴些,我找到她后来和你汇合。”
被困在盥洗室的黎静颖已经尝试过各种出逃办法,正无计可施。盥洗室门不仅从外面锁上,而且当她反应过来后明显听到有人在外面用疑似拖把的东西抵住了向外开的门。无论是谁干的,都可谓心思缜密万无一失。
手机没带在身上,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能派上用场的工具。呼救也无济于事,嗓子本来就哑了,几经叫喊,眼下几乎发不出声音。更糟糕的是,很显然这栋楼已经人去楼空。
只能坐等别人来发现自己了。可又有多大可能性会获救呢?
平时习惯用手机看时间,不戴手表,现在连确切时间都不知道,似乎过去很久了。乐观的估计是所有学生正在教学楼或者体育馆狂欢,现实的估计是大家已经尽兴而归。
最糟糕的是明天是星期六,后天是星期天。
也就是说自己很可能会被关在这里两天三夜,饿死之前兴许会冻死。把希望寄托在肇事者良心发现主动来放自己出去上?她最好良心发现。
黎静颖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以使身体保持温度,虽然披着羽绒服,但下身却只是光腿穿着演出长裙。
时间在这里失去维度。
走累后她蜷缩在门口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推力,黎静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门开了。
张开的角度里喷薄出光线。风间逆着光抱住浑身冰凉的她,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终于找到了。”
“怎么找到的?”声音非常轻。
“能站起来吗?”
女生点点头,搓着麻木的小腿,在搀扶下站直了。
“我看见外面满地的零钱了,是你从门缝下塞出去的吧?”
“抱了一线不切实际的期望,幻想经济比较拮据的校工碰巧发现会过来捡拾,发现抵住门的拖把。”
“很大胆的想象,不过还是没把我这个金星人考虑进去。”
“舞会结束了吗?”
“凌晨一点半,人早走光了,这个点马路上可能连出租车都打不到。这样,我们先回教室拿东西,然后我叫车送你回去。”
风间给家里去了电话,黎静颖也执意要打电话给自己家。各自通话结束后,教室里又寂静下来,彼此都觉得尴尬。
黎静颖趴在桌上随口问道:“我们班的舞会岂不是全毁了?”
“没你当然毁了。领舞失踪,人心大乱,开场音乐播放数个八拍无人出场,变换队形时杂乱无章。集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光忙着找你。只能指望下周一赵玫的小道消息了。”
“我相信,一定会相当精彩。”女生刻意强调了“相当”二字。
男生蹙了蹙眉头,听出话中端倪,但不敢妄加猜测,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
“你以为是谁把我关在盥洗室?”
“赵玫?”
“除了她还有谁知道我出没在那个偏僻的地方?是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静颖飞快地扫了一眼男生诧异的脸,低下头:“你说呢?”
可笑的是风间,对朋友们的恋情走向都看得异常清晰透彻,一直是冷静睿智的观察者甚至操控着,却唯独对与自己有关的感情茫然无知。现在他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冬季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黎静颖家的车和风间家的车几乎同时到达学校门口。司机还没把车停稳,黎静颖的妈妈就从车后座跳出来,像奔向小鸡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小颖——”
风间远远看着都发笑:“喔——”
黎静颖有点不好意思:“我妈就是这样。拜拜。”
“拜拜。”
目送女生迎上母亲坐在车里渐渐远去,风间感到风异常地刺骨。他从避雨的门檐下跑进车里,谦恭地对司机微微颔首:“不好意思,这么晚请您过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