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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可以顺畅行走。共有三张单人床可供我选择,我毫不犹豫地把行李扔在靠窗的床上。这时我才闻见满屋子那种辛辣、潮湿的尘土味儿。我用力推开几乎锈住的窗户,正对着这窗户的,是一个用钢窗封起来的明净的后阳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南门市医学院的一座宿舍楼,我的仓库与这幢宿舍楼仅一墙之隔。距离是如此地迫近,以至于我都能闻见对面阳台上做饭时飘来的阵阵米香。米香飘过来,迫使我朝着有米香的地方观测。我看见对面阳台的煤气灶上有一只中型不锈钢锅,有气从锅里冒出来。那么,锅里煮的肯定是大米粥。后来,锅潽了,乳白色汤汁顶起锅盖往外溢,引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从房里(厨房)冲出来掀开锅盖,热气还嘘了她的手,她奓起手来放在嘴边直吹。
我目瞪口呆。
我所以目瞪口呆,是因为这个女人只披了件浴衣。所谓“只”是因为她实在是光着身子的。她冲出厨房时,****就被我一览无余。我觉得眼前很亮,像被一个东西猛地那么一照。常有消息说,一种天外来的飞碟就是赫然放着光明一划而过。她放着光明一划而过,但还是给我留下了观察的机会。我猜她不再是情窦未开的姑娘,有三十吧,三十出头吧。但她体态很棒。棒,不光是美。有人很美但不棒。她的脖子、****、肚子、大腿我看到的一切都很棒。这使你觉得最打动人的女人不是美,实在是棒,男人的目瞪口呆只能是面对一个棒女人。面对肖禾我从不目瞪口呆,还没有女人使我目瞪口呆过。
我开始研究她的行为逻辑,发现她那一头湿漉漉的短发。这显然是正在洗澡,想起阳台上的锅,才迅速从卫生间抓件浴衣就奔了出来。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她不把浴衣穿好呢?显然,她早就知道她面对的是一座从无人问津的大仓库,她完全可以对它视而不见。于是她放心了,无拘无束了。人在放心时,在无拘无束时也愿意把自己暴露给自己。
这是5月的一个黄昏,南风把麦子吹黄的季节。麦海在这陈旧仓库的周围汹涌。我感谢我的选择,感谢行政处为我指定的这个房问。我悄悄地关起窗户,又蹬上桌子拧下灯泡,并且把灯绳用力拉断。我愿意在黑暗中生活,愿意让对面——以后我一直这样称呼她——以为她面对的仍然是一座被大自然包围着的老仓库。
我在北京念书的第二年暑假,因为无所事事,就受了一则电视广告的怂恿,乘火车去两百公里之外的一道大峡谷旅游。在峡谷入口处,我和当地向导因为价钱发生了争执,这时有个姑娘赶过来说,如果我不介意可以与她合雇一个向导,每人就能少拿一半儿钱。我看了她一眼,立刻表示同意。我已断定在我和她之间注定要发生点什么。她是合我心意的那种女性,不张狂也不忸怩,身材瘦削,脑后束着马尾辫;脸上的两三粒小黑痦子使她的面孔显得俏皮、动情;眼睛不大但挺亮,总像在为什么事而激动。
我们走进凉森森的峡谷,陡峭的崖壁上正盛开着浓密的海棠花,远看去像飘逸的云。底处尽是鹅毛笔一样的羊齿苋和叶片圆圆的独根草,逆着珍贵的阳光,它们格外剔透。向导是老实巴交的当地农民,操一口当地土话,舌头该打弯时打不过弯来。他笨嘴拙舌地给我们介绍完海棠花和羊齿克,又讲起当地的故事传说,许多故事都和明朝的朱棣(燕王)联系着。有一个故事说,燕王扫北时,这峡谷周围的山村野舍也颇受兵荒马乱之苦。一日他正率兵骑马追赶闻风而逃的山民,发现一个逃命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大小孩,手中牵着一个小小孩。燕王心中奇怪,勒马问那妇女,为什么让小小孩走路,却把大小孩抱起来?妇女说小小孩是自己亲生的,大小孩是丈夫的前妻所生。燕王听后感慨万端,惊奇这穷山恶水之中竟有如此善良仁义之人,随即告诉妇女不必再出逃。燕王让她回村后在院门口插一桃枝,士兵见到桃枝便会绕过她家。妇女回到村里却将此事挨家相告,第二天燕王的队伍一进村,发现家家门口都插满了桃枝,燕王只好命士兵放过整个村子。后人为了纪念这妇女的德行,年年4月都在门口插桃枝,久之,又将桃枝换作了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