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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还在咿咿呀呀地唱得烦人。倒是“不信”派诸君能够泰然处之,释然而且大度地说:“这算不了什么,不过是碰得巧罢了。”
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一阵悲凉的哭嚎,间或还有凄切的呼唤。人们“忽拉”一下子站起,耸起耳朵辨别方向。
一个男孩子仓惶地跑过来。
“是谁家?”众人争先发问。
“三、三十八号张、张大妈家”男孩子气喘着。
众人又都松心地落座:“怎么口事?”
“小、小生子,和、和人打架,让人扎、扎、扎死了!”
“死了?”
“死了。”
“真的?”
“真的。”
“你怎么知道?”
“警察说的,今天下午在”
人们重又啜茶,吸烟,摇扇
“哼,早晚有这么一出,我说过。”好几个人居然都有先见之明。
“国徽!麦穗!国徽!麦穗!什么命?”老槐树那边又到了关键时刻。
“哎!——”老槐树这边有人灵机一动“刚才张大妈算的是什么命?”
“好像是‘苦尽甜来’。”
“不,是‘苦尽甘来’——没错儿!她当时还说要请燕生吃炖肉呢”
甲虫突然发现了壁虎,转身飞逃。但悔之已晚,壁虎纵身一跳
远处的哭诉声愈加惨然了。
如此一来“八卦算命法”还是难信“不信”派们又有一个可以炫耀的机会了。但是怪,所有“不信”派诸君都愕然乃至躁动:屁股在凳面上展动,脚跟在土地上刨坑“噼噼啦啦”蚊子真讨厌,浑身都发痒。于是轮到“灵验”派们释然而且大度地说:“灵还是灵,不灵的时候毕竟是少。”
算得坏命而宣称“灵验”宣称“灵验”却又为“灵验”的事实而紧张;算中好命而发誓“不信”发誓“不信”却又为“难信”的证据所躁动。人类的真心哪,似乎永远难于窥见。
深默着。
还是有人不死心。“你们说燕生算得不灵么?”一个抱着孩子悠来荡去的青年妇女又开了腔:“可我们那口子刚才替他二姨姥姥的六表叔算了一命,你说不灵?他给我们娘儿仨算的不是‘鸡飞蛋打’,就是‘梦里南柯’,给他二姨姥姥的六表叔算的是‘父荣子贵’!‘父荣子贵’!可燕生也不知道是给他二姨姥姥的六表叔算的呀!再说,燕生也不知道他二姨姥姥的六表叔是副部长呀!”
“算了吧,你们那口子的二姨姥姥的六表叔是副部长,你说过总有八百回了,”一个牵着小孩手的男人在青年妇女身旁停下来“连我们小威威都知道。是不是,威威?”
小孩点头作证:“他说他家那个外国挂历就是他二姨姥姥送的,还有一件进口背心。”
老槐树下“轰”地响起一片笑声:“再多绕几个圈儿,皇上还是我小舅子呢!”
“咱们这小胡同还真藏龙卧虎,住着副部长二表妹的姨外孙子
“应该写个牌子挂在老槐树上!”
“可惜路太窄,红旗轿车开不过来!”
青年妇女有些羞愧,连忙打岔说:“咱没跟你们说这个,咱说的是燕生这‘八卦算命法’怎么会这么灵!”
“给你二姨姥姥的六表叔算了好命就是灵?”
“天地良心!我是这么说的么?我们娘儿仨可是‘鸡飞蛋打’、‘梦里南柯’啊!”她恼羞成怒了“你当我不知道你算了什么命哪?你算了两口都是‘金鹰展翅’!”
“所以我不信嘛!你瞧,我只够得是‘秃尾巴鸡’的份儿。”男人耸动着瘦骨嶙峋的双肩。
“”青年妇女没了词儿。但急中可以生智,急中生智的时候又往往可以道破真情“你那是得了便宜卖乖!算了好命假装不信,可心里甭提多美呢,恨不能那是真的!”她喊道。
这是一句敏锐的判断!所有算中好命而发誓“不信”的人们都尴尬,尴尬而至无言,无言铸成愤怒,愤怒终于爆发:“以小人回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才是算了坏命心里难受,倒装着认命呢!放心,没人可怜你!”
这是一记准确的回击!所有算得坏命而宣称“灵验”的人们都惊服,惊服于是自怜,自怜导向怨恨,怨恨终于难以压抑,于是有人发话了:“谁用你可怜了?现在这年头,谁有本事谁享福,谁没能耐谁活该,谁也不用可怜谁,谁也不用谁可怜!他姥姥的。”
“喂,你要认命谁也不拉着,可是别骂人!”自然有人搭腔。
“我又没骂你!”
“你骂谁?”
“谁认头就骂谁!”
“再骂我打你丫头养的!”老槐树这边眼看要爆发一场“热战”突然,老槐树那边的人堆中爆发出一阵惊叫:“错了!错了!全错了!燕生把命算错了!”
“怎么回事?”老槐树这边的人都如弹簧般蹦起,无论是“灵验”派,还是“不信”派。“热战”没有爆发,冷战也告平息。
一个小姑娘挤出人堆,得意地向这边的人显摆她的先知:“原来那张‘八卦算命图’上写着,国徽是画一长横,麦穗才是画一短横,可燕生哥给弄错了,弄成国徽是短横,麦穗倒是长横了。”
瞬间,算得坏命而宣称“灵验”的人们的脸上都现出欣喜的神色。然后,叫嚷着,笑骂着,蹦窜着,丢却了刚才的誓言,忘却了自己的派属,抱着新的祈望重又投入到老槐树那边的人堆中去,重又把钢嘣儿抛向空中。老槐树这边,单剩下算中好命而发誓“不信”的人们。他们没有心思为胜利而骄傲。虽然他们早先的预见已经得到了证实。他们木然地站着,呆楞着,机械地摇着扇子
“月亮代表我的心”邓丽君还在唱。
壁虎正吞咽着甲虫
一九八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