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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太阳落下山去了。
羊齿峰顶那朵袅娜的旗云被染成金红的颜色,好像是天空中燃烧的火苗。从营地这里望过去,整个北面的天空都是很娇艳的红色,连白雪皑皑的山峦也在映照下显得暖和起来。
当然,真正让人觉得温暖的还是篝火。两堆篝火烧的旺旺的,木柴在篝火里偶然扭动一下,发出清脆的爆裂声。大家都围坐在篝火边上,期望地看着架在火上的雪兔。蓝狐味骚,虽然皮毛很好,但是吃不得,这时候得雪兔却是最肥的。亮亮的油滴从雪兔身上渗出来“吧嗒”一下掉在火堆里,一股蓝烟就带着醉人的香味弥漫开来。
界明城虽然有意压抑,但还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走了一个下午已经很饿了。与他相呼应似的,篝火边响起了一连串的喉咙响,只有那几个修士沉静无声。
因为下午的猎获很丰富,尤其是意外获得了烈鬃熊皮,猎人的情绪都很高涨。
生火搭帐篷的时候,营地上充满了欢声笑语,终于到了烧水烤肉的时候,大家的话倒好像一时说尽了。界明城和猎人们有点尴尬地彼此对望了一下,肉一时还不能熟,总这样围坐着咽口水似乎有点不妥。
“讲个故事吧!”云铁树说“听你讲了那么多故事,还没有讲过猎人的。
有这样的故事吗?”界明城想了一下。“有啊!”他说“不能算很纯粹的猎人,可也能算狩猎的故事吧!”他把背着的六弦琴抱到膝上,轻轻划了一下琴弦,一串清脆明亮的音符流进温暖的空气中。他停下手,指节轻轻敲击着白桐的琴箱,慢慢解释:“这个故事说的是从前一个伟大的人类武士,他生活的年代没有战乱,但他总是寻找一切机会去搏杀最可怕的怪兽。”他放开歌喉,轻轻唱了起来。
“北斗看度,夙夜行露。
行露肃肃,实苦无由。
岂曰无由?向西与求。
昨日奋衣,修我弓矢,射彼大风!岂曰无由?向南与伐。
昨日奋衣,修我矛戟,穿彼象蛇!岂曰无由?向东与征。
昨日奋衣,修我甲兵,裂彼土伯!“界明城的歌声并不响亮,但他低低的喉音在每个人的心头都绕个不停,让人有重重的负担。他的手指还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弄,淡淡的琴声里他继续讲述他的故事。猎人们不认识几个字,他每次唱完这些古歌都要把歌里的内容重新解释一遍。“这个武士是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因为他拥有北斗赐予的全部力量,却没有施展的场合。他一年一年在东陆游荡,寻找传说里的怪兽。他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否则就会从此迷失。他射下了大风,杀死了象蛇,甚至连传说中镇守鬼界的土伯也被他撕成了两半。但他还是走个不停,希望找到强大的可以与他对抗的生物。”“我知道了!”给重举手“这个故事是讲左的,他最后跑去屠龙了。”猎人们生气地瞪着给重,在故事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居然把结尾给讲了出来,实在是很让人生气的。黑瘦修士和他的其他几个弟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给重的性格似乎永远都不会为最艰苦的修炼所改变。
界明城点了点头:“对啊!这就是左歌。”这次连黑瘦修士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我以为左歌早就失传了呢!”界明城微笑着摇了摇头,停下手来:“很多人们以为消灭了的东西其实都还存在着。”他那么轻松地笑着,可谁都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猎人们还是觉得很生气,因为界明城连六弦琴都停下了,要不是他们对修士们有足够的尊敬,早已开口骂了出来。即便如此,原壮也还是忍不住催促界明城:“往下讲啊!往下讲啊!”界明城的手一沉,一串音符又飘了出来。修士们也闭上了嘴,老实说,他们也很喜欢界明城的歌声,尤其是这次黑瘦修士并没有要求他们回避五音的诱惑。
天已经全黑了,界明城的琴声在静悄悄的林子里回荡,只有夜风滑过树梢地声音在场合,连猫头鹰都在地聆听。隐隐约约地,风声里好像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声音,细犬们早就离开了火堆在林子边缘焦急的徘徊,耳朵竖得高高的。界明城停下了手,琴声和歌声戛然而止。
“你们听见了吗?”他问。这次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许多,好像是什么巨兽的喉音,猎人们顿时放松了。
“是雾笛。”云铁树对界明城和修士们解释“是小四他们赶上来了。”这里的猎人们喜欢使用雾笛联络,笛子是用海鳄的脊骨做的,低沉的笛声可以传递到特别远的地方。原壮从皮囊里掏出一头耳鼠,往空中一抛,那小东西张开大耳朵在林子上空轻盈地滑翔了一圈,一头往传来笛声的方向扎了下去。
小四的到来让猎人们觉得很高兴,因为溪水的断流,他们一直在担心自己的伙伴能不能找到原来的路,现在看来是多余的担心。
界明城的琴声能够引导小四他们寻来,是个意外的惊喜,界明城自己也挺高兴。,他才拂了一下琴弦,一阵非常清晰的雾笛声从香螺溪上方传来。大家不由都是一愣,难道这个时候在山上还有其他的猎人吗?雾笛的声音比下面的要清楚得多,可是却显得更加遥远,界明城觉得那声音就是从鹰嘴岩那边来的。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又是两声,一声在下,一声在上。
猎人们知道下面那声雾笛是小四的,很熟悉的声音。可是上面传来的却多少有些不同,那是厚实得多的声音。云铁树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一阵山风从山上吹下来,沉重的山林发出细碎的落雪声,遮盖了雾笛的余韵,人们的脸色好了些,可是细犬却紧张地聚在一起,夹着尾巴,微微发着抖。界明城把手掌举在风中,然后凑到鼻前去闻,有一丝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腥味,他冲云铁树点点头。
云铁树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候的来临,他从容地吩咐猎手们去把火生得更大些,然后伸手招呼原壮过来。
“带小六子骑马去接小四他们。”云铁树对原壮说“见到了他们告诉他们不要再吹雾笛了。”原壮答应了一声,迅速跳上他的夜北马,带着小六子冲入夜色中。马蹄落在岩石上,响得惊心动魄。
原铁树走到界明城和修士们身边来。尽管并不清楚行吟者和修士的真正来历,他的阅历告诉他,这些人都不简单,也许比他的猎人们更容易明白当前的形势。
“它离我们还远,现在黑了不方便。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它!”“它是什么?”界明城问,老猎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我也不知道。”云铁树干脆的回答让界明城一愣“总之是我们没有遇见过的。晚上我们会轮流安排守夜。”“大概就是它让香螺溪水干涸的吧?”界明城喃喃地说“要是如此,一定是个大家伙。”小四他们在两顿饭功夫以后才赶到营地,烤好的雪兔都快要凉了,修士们已经钻进了牛毛帐篷。
小四也听见了那奇怪的雾笛声。“什么东西,”他撕咬着一条兔子腿说“敢冒充咱们吹笛子。非把它抓起来不可。”这家伙总是那么大大咧咧无所畏惧。
似乎是要呼应他的话,随着夜风又传来了一声长鸣,听起来近了许多。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嗅到那股浓重的水腥味了。细犬发出悲惨的呜咽,挤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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