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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告诉你的,我还没问呢。究竟是谁,听着,若有隐瞒,便是谋叛!真若事出有因,我自会三缄其口。你不必遮遮掩掩,照实说。”
“希望大人为在下保密。”
“休要担心。说!”
“通过大人身边一个叫米村权右卫门的人联络。”
“权右卫门?”秀赖再次慌忙瞅千姬一眼。米村权右卫门可非寻常亲信,他乃是秀赖麾下的高手,同时亦是秘密线人。有时,他会装模作样到千姬面前露露面,也经常出入大野治长、淀夫人处,总之,他会把城内每一个角落都嗅到。
“那米村权右卫门经常奉大人命令去堺港买鲜鱼,看来,柳生宗矩对此颇为清楚,曾两三次托他带信。”
秀赖眼里透着不安,问道:“权右卫门亦是柳生弟子?”
信十郎丰政轻轻摇了摇头。一旦让秀赖起疑,加深了误解,日后行事恐就不那般方便了。“只是商家托付给权右卫门,在下亦未曾托他给柳生带过信。关于这些,请大人再问问权右卫门便清楚了。”
“权右卫门竟蒙在鼓里?”尽管秀赖已年过二十,仍末完全失却少年的率真。“哦,好,我的疑惑解开了。丰政,”他压低声音“我再问你,大御所根本不想与我们交战,但我们若不得不和他对阵,你认为会是何时?”
看着一脸稚嫩的秀赖,丰政答道:“此事最好还请大人去问真田和大野修理大人。在下只是大人和少夫人身边的一介护卫。”
秀赖率直地笑了“哈哈哈,这用不着你提醒。听着,丰政,左卫门佐是左卫门佐,你是你,我只想听听你的意思。我当面问你,你还有何好担忧的?说吧,怎想就怎说。”
听他这么一说,此前始终默然的千姬轻轻开口:“莫要多虑,少君亦是要释心中之疑。”
“容在下禀告。听说将军已进入近江,因此,在将军抵达之后,不过两三日,自会杀声四起。”
“唔。这么说,顶多只剩下十日?”
“大人明鉴。”
“究竟谁会最先扑来?片桐、藤堂,还是本多?”
“在下以为,那三者都不会打头阵。”
“哦,那是为何?”
“那些急于立战功的,估计乃是从西面驰来的、蒙丰臣恩典的大名。”
“哦?你为何这般说?”
“第一,他们若不打先锋,事后定招致将军的不满和猜疑。其二,他们并不清楚大御所其实不想与大坂交战的心思。”
秀赖恍然大悟,轻轻拍膝道:“如此一来,大御所的心思也就察明了。嘿,战争将从西边打起?”
“但也请大人莫过早有成论,此事还要听听诸将的意思。”
“丰政,我信不过他们。”
“大人!身为总大将,不可这般言说啊。”
“无妨:刚才的话,你就权当笑谈。说实话,我也觉得大御所和将军并无太大敌意。小时候,我就在大御所膝上撒娇玩耍,将军又是泰山,一家人刀兵相向,岂不令世入笑话?”
“是。况且,一旦决出胜负,就会世世代代结下冤仇,战败一方便会被逼无奈,屈从人下。大人,柳生新阴流一直把不战之剑奉为极致啊。”
“哈哈!不战之剑?不,现在我就是要战!我要勇敢地战给你看!”
这完全是把战事视同儿戏的口气。
丰政并未把秀赖看作愚昧之辈,有时,秀赖头脑亦很敏锐,能看出几分世事,但他到底历练少,终看不透世俗人情。普天之下,恐再也找不到一个如他这般生活的人:他二十年生涯,几是足不出户。无论他多么天资聪颖,对人外之人终是知之甚少,对天外之天更是一无所知。他常习字作诗,箭术不错,刀也舞得很好,体格出众,臂力过人,唯不大喜欢骑马。
奥原丰政不禁为此深感惋惜。一个年轻男儿,若喜野游,自会到山野狩猎,以发泄胸中意气。田猎所学,绝非见识各种飞禽走兽,随行之人的良苦用心,所到之处的风俗民情,都是见识,视野自然就开阔了。
片桐且元和小出秀政劝阻秀赖骑马,恐是担心他因此胡作非为,重蹈前关白秀次覆辙。丰政叹息,秀吉公养子秀次正因狩猎致祸。秀次在比睿山禁地狩猎,又在途中猎得女子如此残暴的杀伐,自当遭天怒人怨。但秀赖从不出城半步,不明世间诸事,也令人对太阁后人甚是叹息。
一旦城池失陷,如何才能救出秀赖?骑马不行,就算是坐船,万一堕落,他恐也不会游水。而且,身边的人总是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他从小就身居高位,又是太阁的独苗,像偶人一般被摆在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处长大,才会长成有些缺陷的特异之人。
不过,秀赖与千姬倒是琴瑟相和,颇为恩爱。但是,这种和谐也总让人觉得与寻常夫妻有些不同,恐也是因他们从小就一起长大。秀赖总是莫名地忌惮千姬,与其说把她当作夫人,毋宁说乃是看作必须保护的妹妹,当作将军小姐。
丰政欲告辞离去时,秀赖说出一句奇怪的话:“丰政,今后我会时常找你。你也一样,有事定要暗中禀告我。我想见你,你就立时到。”丰政很是担心:秀赖是否把我当成了关东的细作?
奥原丰政行事让秀赖大生疑虑,不明就里。丰政也便不能再问,为何要让千姬听到他们的谈话。若这般问,反倒会引他起疑,于事无益。
诚然,丰政实是在柳生宗矩的恳请下才入大坂。但他并非为支持关东或为关东卧底,而是看穿了此次战事的结果,进而作出决断。“这并非一场加深丰臣与德川仇恨的战事。柳生新阴流的弟子必须把那些沉溺于战事旋涡的人解救出来。”若说里边有一点私心,那就是他与柳生宗矩进行的比拼:究竟是柳生宗矩信奉的新阴流高明,还是奥原丰政的估量了得?但现在要让秀赖全部明白,实强人所难。因此,他才明白告诉真田幸村,实际上也暗示秀赖。
丰政向秀赖表明了言听计从、忠心不二的意思之后,便辞别而去。迈出庭园的栅栏门时,丰政还在苦想:这真是奇怪的情感羁绊,阅尽世事、身经百战的德川雄狮,对饲养于大坂城豪华笼中的雏鹰虽甚是喜爱,劫数却偏偏要带来大乱。隔着牢笼,雄狮和雏鹰相互眷念,却又须置对方于死地,这是何等悲惨的命运!以战止战,以不杀之刀让世间继续太平,便是柳生新阴流高徒的雄心。
柳生宗矩为了保护雄狮,挺身而出,奥原丰政却为了避免雏鹰成为战事的祭品,暗中出力。诸事对这一对表兄弟自是莫大的考验。柳生宗矩定会尽力勒紧将军秀忠的战马缰绳,但奥原丰政怎能输给他?
战事已无可避免,早当让秀赖学会骑马游水。
即使打起来,关东军也不会丧失道义,屠杀妇孺。对于这些,丰政还是很安心。于淀夫人和千姬的营救上,家康必暗使大力,可对秀赖呢?
丰政边走边想,回到值事房,竟早有一人正焦急地等在那里,不是别人,正是米村权右卫门!
米村权右卫门毫不在意地用稻草包了一尾加吉鱼过来,说是来送秀赖所赐,实际上必是又带来了什么消息。他似已理解了奥原丰政本心,或许,他亦已从所知消息中琢磨出家康本无战意、只想不战而和。
“奥原大人,开战迫在眉睫,似乎就在这一两日了。”权右卫门默默把稻草包放下,急道“伊予松山二十万石的城主加藤嘉明之子式部少辅明成已经海路、过尼崎,沿神崎川而上,安营扎寨,大约六百人。”
“哦,就算那里已发生了小股冲突,也不会立刻对城内产生影响。”
权右卫门并不回答,继续道:“加吉鱼越来越难买了。另,今日我听到了一件怪事。”
“怪事?”
“是。板仓胜重向大和的大工头中井大和守派去了密使,似要建一座高大的箭楼,说要在上面设置大炮,对准大坂城的天守阁。”
“瞄准天守阁的大炮?”
“命令究竟出自大御所还是将军,目前尚不清楚。”说完,权右卫门取出一个商家常用的烟盒,取出烟管,点上一袋烟“如何判断,全由您。反正您负责守护主君,我只管把这些相告。还有一事,二条城的巡查城和泉守信茂已被任命为使者,正频繁往来于与加藤争功的播州姬路四十二万石的池田武藏守利隆,以及备前冈山三十八万石的池田左卫门督忠继的大营。命令大致是,绝不可贸然前进,在接到命令之前严禁抢功云云。因此,我才说战事已经逼近。”
“抢功”
“大御所的心思真令人费解。啊,我只是说费解,到底怎样,您自己判断。那么,小人且告辞了。”说完,米村权右卫门使劲在炉边磕了磕烟灰,起身径自去了。
奥原丰政本想留他,终究闭了嘴。
伊予松山的加藤嘉明自幼追随丰臣秀吉。此次他以留守名义留于江户,其子明成代父出征。在权右卫门看来,由于明成与池田兄弟抢功,攻击必然会先发生在神崎川一带。看来,烽火终要点着了秀赖天真的笑容依然在眼前浮现,丰政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是,炮轰天守阁乃是为何?家康公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