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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简单,佩服!都怪老夫不懂你,真是汗颜。公子,那就请立刻下令渡河吧。”
至此,所有人都把家康的命令想成关怀和体恤,竟无一人提出怀疑。
“好!要在雾气最浓时渡河。多加注意,休要冻了手脚!”
就这样,加藤明成部违背了家康意志,坚决渡河。
加藤一方情形如此,池田又如何呢?
家康的传令者城和泉守信茂,先是到了冈山的池田忠继阵中。池田忠继和姬路池田利隆均为三左卫门辉政之子。利隆为兄,忠继是弟,这对兄弟早在抱阵营移至此地之前,就因争打头阵吵过了。
“进攻大坂时,谁也不能抢先下手,我们兄弟要互相联络,合力作战。”尽管二人早已约好,可自从赶到尼崎,利隆竟抢到了忠继前面,提前渡过左卫门殿川,把阵营推至神崎川一带。忠继自是勃然大怒,也急渡过左卫门殿川,与兄长并排扎营。
“是兄长先爽约,也就别怪兄弟自行行动了。”
扎营完毕,忠继立刻向兄长的阵营派去了使者,正巧家康的使者也到了。
城和泉守以严厉的口吻命令道:“大御所有令:不可轻率出击,士众驻留河岸,仔细打探敌情,原地待命。”
冈山的池田阵中,忠继和老臣荒尾但马守正同席谈事,商量如何在雾中抢功,家康的命令忽然传来。听到命令,忠继一脸苦相沉默下来,荒尾但马守则若无其事满口应承:“遵命。大御所明鉴,从此处进攻,地形不利,敌人众多,绝不可鲁莽进兵。就算想渡河,水也甚深,况尊使也看到了,对面的敌人早就摆下了枪林严阵以待,怎能渡得过去?”
对岸把守中之岛的,为织田有乐斋的一万军兵,荒尾但马守的说法也煞有介事,于是,使者城和泉守也就信以为真,满意离去。他还要赶往忠继的兄长利隆阵中。
待和泉守离去,忠继斥责荒尾但马守道:“你为何连我的意思都不问一问,就擅自答应下来?真是无礼!”
“话虽如此,在下也无法向大人您开口啊。大人定是不想答应。”
“那还用说?战事的关键在于战机。一旦丧失战机,头阵的功劳就让兄长抢去了。”
“哈哈!”
“有何好笑?闭嘴!”
“哈哈哈,大人可真是实诚。”
“嗯?”
“好不容易到这战场上,若对和泉守的话都信以为真,怎能抢得头功?对那命令,只做唯唯诺诺模样就是了。”
“哦?”“不然,使者怎会满意而归?估计现在令兄阵中,早已吵了起来。机会便在于此,我们完全可趁机迅速作好渡河准备。”
忠继笑道:“啊哈,好。”
“若想欺骗敌人,必先蒙蔽同伴,打仗的事大人就交给在下,尽请放心。”
无论是加藤还是池田的老臣,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这种做法——把战功放在第一位。
就这样,荒尾但马守命令手下到附近民家收来门板,做成木筏,自己则率领着火枪队,率先向雾中的河面冲去。
已过了夜半丑时,他们亦未隐蔽行动。术筏前进到河中之时,一声令下,火枪齐齐向对岸射击。浓雾之中,双方顿时人喊马嘶。当进至距对岸两丈左右时,荒尾但马守一马当先跳进河中“水不及胸,快跳!让木筏返回,再渡三四次即可!”他高举双手示意众人,扬刀冲入敌群。
中之岛上,织田有乐斋的军队大吃一惊,他们完全没料到敌人敢在如此寒冷之夜发动偷袭,他们还抱着期望:此处两军对垒时,大坂城与二条城的家康之间定在交涉。可笑的是,对方却似为了得到家康褒奖而抢功。突如其来的雾中射击,顿时让有乐的人慌作一团,敌人的木筏接连抢渡,令他们措手不及。
“敌人众多,不可轻视。”
“顶住,打退他们!”
有乐军且战且退。忽然,背后又传来呐喊之声。原来,趁有乐部的注意力被池田的人马吸引,加藤部亦猛地从背后扑向中之岛。
黎明前的中之岛,眼看着变成了惨不忍睹的修罗场。
中国部与四国部在河对岸一字排开,却又欲进不能,阵营顿时沸腾起来。
“究竟怎回事?”
“有人抢功。”
“我们也不可落后,即刻准备渡河。”
池田武藏守利隆更是捶胸顿足,叫苦连连:“必是舍弟。看不见马印吗?究竟是谁的马印!”
由于看不见马印到底是何部,利隆急派人去查看,回报:忠继的阵营早就空了,四千二百士众已经全数渡到了对岸。
“唉,让城和泉耍了!”
正如忠继的家老荒尾但马所料,池田利隆确亲自接待了家康的传令使城和泉守。
“事到如今才下禁令,完全不像是身历百战的大御所所为。若是如此,干脆下令屯兵不出。都已经进至此处了,敌人就在眼前,怎能控制住磨刀霍霍的属下?我自会见机行事,把一切交给在下好了。”
听他如此一说,城和泉守被激怒:“你把大御所的命令当成什么了?这是命令!鄙人乃是大御所大人亲自派来的传令使。哼,鄙人的话就是大御所大人的意思。怎的,你欲违抗上意?”
被和泉守气势汹汹一顿教训,利隆无言以对,他气呼呼喝了一杯酒,倒头便睡,不料,他头刚一落枕,外面便枪声大作。他跳起来一声询问,方知先前早就盯上的民家门板,竟都被忠继征用了。他自是后悔不迭,大喊:“起!快起!准备渡河!快!”
此时,河面上的雾气已经微微地泛出清晨的亮白。
打仗讲策略、战术,但比起这些来,更有影响的乃是士气,乃是对胜负的自信,乃是蓄势待发的韧劲。有时,看似偶然的“冲劲”往往能主宰一切。此次争功便是如此。
设若雾气不浓,天气不寒,加藤明成部自不会考虑渡河。在此条件下,若城和泉守不来,他怕还不会立刻采信老臣佃治郎兵卫的建议,还要往后拖呢。然,由于他们把家康派人看成前来慰问,方立时采取渡河行动。
压抑已久的马群,只要有一匹率先冲出,其余的自会拼命跟上。况且,池田兄弟早就撒腿欲奔。城和泉守适时赶来,马遂脱缰而去。
忠继部与加藤部登上中之岛,在黎明之前让战火燃遍了全岛,此为初七清晨。
放眼望去,池田忠继的马印在下游迎风招展,加藤明成的马印则在河上飒飒飘扬,二部恶狠狠向织田有乐部猛扑过去。
如此一来,众人都按捺不住了。最先跳上船只的,乃是与池出利隆并行扎营的备中庭濑三万九千石的户川肥后守达安,接着,离加藤甚近的作州津山十八万六千石的森美浓守忠政开始渡河。
姬路的池田利隆部亦在天亮未久就发起了渡河战,丹波福知山八万石的有马玄蕃头丰氏的部队,发现中之岛已经被自己人抢先占领,更是进了一大步,径直渡河向天满山方向扑去。
加贺出小左卫门的预想完全变成了现实。若只是小股部队渡河,有乐军于人数上还占有巨大优势,可一旦诸路军队持续行动起来,必势不可挡。在从上游杀过来的加藤部和以荒尾但马为首的池田部的夹攻下,有乐部败相频露。除了加藤、池田二部,河面上黑压压杀来的,全是敌人。
当微弱的阳光再次被云雾遮住,冰霜的大地被雾气濡湿时,有乐部已往天满方向溃逃。
织田有乐斋恨得咬牙切齿,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家康骗了!虽然他并未接到确信,但家康看来似真不愿一战。把片桐兄弟派到北侧前线,家康一定也想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其实,有乐的这种判断绝非胡思乱想。可是,在遭受意想不到的夜袭之后,他自然窝了一肚子说不出来的火气“那老狐狸,都七十多了,还玩愣头小子的手段,真是个好战之人。”
愤愤不平的有乐也已是六十八岁高龄了,当他收拾残兵退至天满时,早已累得精疲力竭。然而就在此时,有马玄蕃的八百军兵驾船一窝蜂涌了上来,有乐赶紧让慌作一团的士众钻进护垒,以稳住阵脚。但就算这样,仍是不敢大意,回首望去,中之岛已被池田忠继和加藤明成的马印填满。
“来人,我部遭夜袭,赶紧进城把战况禀报上去。”
牵马的人在溃逃中不见踪影,有乐抓住身边一个面生的年轻侍卫,问明他名唤芳野三四郎后,令其进城“原以为将军不出伏见城,仗便打不起来,现在看来,有乐大错。老狐狸还是和关原合战时一样,唆使中国、四国的大名投入了战事。告诉大野修理,我本以为那老东西会先围城,不急下手,却是走了眼,真是万分抱歉。告诉他,城外的战斗已无指望了。看到此处起火之后,立刻为我打开城门,然后,就只有据城固守了。”
人总会犯糊涂,有乐先前的想法自是不差,但在遭遇奇袭之后,他完全乱了章法。若他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向对方派去密使,一定不会失去与家康最后的交涉机会。其实,他早就已看清,仗硬打下去,只会招致丰臣氏败亡,况且他也为如何消除浪人的野心而大伤脑筋。
能力尚值得怀疑的芳野三四郎去了未久,有乐斋脑门上冒着热气,向刚刚上岸的有马部迎了上去。他一开始就未抱胜望,自然无法战胜士气正高的进攻一方。
那个不知大野治长是何模样的芳野,在城内各阵中迷乱徘徊,有乐斋看到宫岛备中的士兵被如雪崩般的福岛和池田部袭击,只好急令士众放火烧了护垒,随后匆匆逃进城内。
战必胜之!对于从小就在战乱中长大,如今终平定了天下的德川家康,此乃不可更改的铁则。“胜之过犹不及。”这又是家康近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当他听说中国、四国的部队在眨眼间便进攻至天满川岸,在距离大坂城仅有一河之隔的地方扎营,不禁沉下脸来,怒道:“乱我大事!”
将士们仍意气昂扬,陆续前来报功、求战:“何时发动总攻?”
本多正纯只是微笑。家康的计划已被彻底打乱。如还在对峙,试图说服对方,尚可在双方怨仇未炽时,寻到化解之方,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步,未来如何,恐非人力所能预料与控制了。正是为了避免此恶发生,家康才派城和泉守去四处传令,现在想来,怕是选错人了。可事已如此,就是把他砍了又有何用?
事实上,自古以来,军中就有一个不成文的旧例——允许争功。因此,加藤、池田各部率先出击,并不能算作违背军令。立头等战功的,就是一举占领中之岛的主力池田忠继。
“大人,是不是该褒奖他们?”对于正纯的建议,家康许久不答。
“正纯,你似不明我的心思啊。”家康口中“上野大人”和“正纯”意味大不一样。正纯心下二惊“是不是在下犯了什么过失?”
“唉,非是过失非是过失。”家康摇了摇头“但,正如‘饭吃八分饱’于养生一般,胜亦只八分足矣。”
“八分。”
“你听着,胜之太过,便与多食无二,只能有害。你要好生记着。”尽管口上这样说,家康还是同意了正纯的建议“褒奖忠继。”
但此时正纯并未意识到家康之深意。据说,直到家康公逝后,正纯被政敌驱至奥州一隅时,才真正明白此中意思。此为后话,不言。
冬月初八于二条城会见急急进京的天海上人之前,家康始终失魂落魄。但见过天海之后,他再次恢复了活力,埋首政务。
冬月初十,秀忠率大军抵达伏见城。
至此,江户与大坂两军正式对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