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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在关白丰臣秀次的府邸——聚乐第的白书院内,正有一场格外沉闷的酒宴,三十多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列坐在两旁。当秀次的宠妾——琵琶技艺远近闻名的左卫门夫人弹完一曲平家之后,不知怎的,满座竟莫名地陷入沉寂。
丰臣秀吉不久就要回京了。其实,早有许多不妙的消息接连传到城里,搅得秀次心神不宁——
“太阁大人对关白狩猎一事万分恼火。”
“太阁大人欲废掉关白,让刚出生的阿拾公子继位,已跟石田治部密谈数日了。”
“外边到处是流言蜚语,说太阁大人已早早回到大坂城,要处死关白。”
这些流言不知不觉已在重臣和女人们中间传开,琵琶曲又给大家平添了许多哀愁。左卫门夫人长秀次十多岁,既是琵琶名手,又是秀次的和歌老师,身上总是流露出一丝阴郁之气。还没等她放下琵琶,秀次身边就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原来是他的小妾阿宫,阿宫和母亲一御台都是秀次的妾室。
“检点些。”一御台责备道“这样哭会让大人更加烦闷。”
“是,女儿知道。可是曲子实在太悲伤了,听了不免让人落泪。”年方十三岁、正值多愁善感之期的阿宫慌忙擦掉眼泪,此时秀次早已面露不快。同时把母女二人都纳为妾室,这恐也是令秀吉极度不满的原因之一。探子说秀吉骂他畜生不如。其实除了这对母女,被秀次同时纳入内庭的还有右卫门夫人与其女阿松。
“有什么好悲伤的!想哭就给我滚到一边去!”
见女儿挨秀次的责骂,一旁的母亲一御台慌忙打圆场道:“她还年轻不更。大人您别理她,权当没听见。”
“胡说!你也给我退下去。”
“是。”
最近秀次的脾气越来越坏。他经常酒后乱性,掀翻桌子,摔碎酒器。一御台深知他脾气不好,悄悄和阿宫退了下去。如此一来,女人们便再也无人敢开口了。
“倒酒!有什么好怕的?”
“是是。”
“我有那么可怕吗?何时都得看太阁的眼色行事,唯唯诺诺,像我这样的人,有那么可怕吗?”
话音未落,一个女人慌忙过来给秀次斟酒,此人便是秀次内庭最年轻的侧室——年仅十二岁的阿松。她着一件大红底百花争秋薄纱衣,楚楚动人,只是一双玉手不停打着哆嗦,甚至连倒酒都忘了。
“怕什么!”秀次拍案而起“你们怕什么?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太阁大人觉得我残暴无比吗?怕我将来拖累了你们,是不是?你们觉得这样很有趣?”
“不不敢。”
“那为何还发抖?”
“这”稚气未脱的阿松嘴里答应着,可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酒壶碰得酒杯砰砰直响。
“你抖什么抖?”说着,秀次猛地拿起酒杯,把酒泼向另一个妾——十三岁的阿爱。
“啊”阿爱冷不防被泼了一身酒,不禁尖叫起来,秀次从身旁侍童腰间刷的一声抽出刀来。
“请等等。大人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坐在右手边的家老熊谷大膳嚷了起来“大人若这样,就更令人畏惧了。阿松夫人毕竟还年轻。”
“熊谷大人说得没错。”右首的木村常陆介也道“大人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心绪,毕竟太阁大人到达大坂时,如何应对,才最重要。”
“照你这么说,难道我还要亲自出城,去迎接那个要将我处死的太阁大人不成?”
“大人差了,此事并未定下。大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索性出迎至兵库一带,向太阁大人直抒胸臆,倒或许可行。”常陆介一边向阿松和溅了一身酒的阿爱使眼色,暗示她们退下,一边从容禀道“当然,若大人认为此计不可行,可以从长计议。总之,大人这几日务必谨慎些。”
“常陆介!我绝不会出去迎接。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些。我问你,我们的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大人怎么忽然说起这事?”常陆介显出困惑之态,与熊谷大膳互使眼色“大人身为关白,怎会有敌我之分呢?在下倒是说过,许多大名由于此次的战事,早已入不敷出,叫苦连连。因此,借些余钱给他们,缓解眼前困境,才是长远之计啊。”
“嗯?哼!通过这次战事和伏见筑城,太阁已把所有大名都榨干了。我当然要在背后筹措些钱粮接济他们,这不是拉他们入伙,难道是你所谓的长远之计不成为了你所谓的长远之计,我们都要接济哪些人啊?”
说话间,秀次酒杯里的酒眼看就要倾出来了。木村常陆介和熊谷大膳又皱了皱眉头,互使眼色——秀次太轻率了,如此直言不讳大谈敌方我方,甚至公开那些私下周济的大名,不知会招来多大的误会。说不定眼前这些人当中,就隐藏着太阁和石田三成的耳目。虽说如今给伊达、细川、浅野等人借了些钱,可是一旦将此泄漏出去,就麻烦了,到时他们不但成不了盟友,临阵倒戈投向太阁,也并非不可能。
“请恕在下愚钝,在下不曾记得有这样的事。在下以为,今日以商议如何迎接太阁大人为宜。”熊谷大膳语气略带责备。秀次一边令人重新倒酒,一边不住摇头,不屑道:“不去!我方才已经说过,不想去迎接太阁!”
“这像什么话大人的意思,是不是等太阁大人回到大坂城之后,再去请安?”秀次猛地顿住,没有回答,只是仰脖喝了一口酒。
“大人,出迎之事暂且不谈,可倘若太阁回到大坂城,大人连问都不问,恐说不过去了。”
“不去!”
“这大人态度这么坚决。常陆介大人——”
“既不出迎,也不前去问候这样一来,太阁大人恐要亲自下帖请大人过去了。”常陆介道。
“说得好,我也正想就此事问关白大人。既然关白大人已铁了心不迎接,也不问安,那么,若太阁大人发来请帖,大人将如何应对?”
“下帖子?就算太阁有令,我也不去!我若是前去,太阁暴怒,我挨一顿训斥不说,还要开刀受斩,我去做什么?”
“大人言重了。太阁暴怒,要处斩大人云云,不过是流言蜚语。若大人信以为真,恐怕要出大事。”
“大膳、常陆介!”秀次终于忍耐不住了,他脸色铁青,两腮直哆嗦“你们真是放肆,不但未给我想出好主意,还只管驳斥我,这难道就是你们这些家老的作为?”
“大人此话实在欠妥。”
“那你们为何不想个好主意出来?应该权衡再三,拿出一个上策,再向我汇报才是。可你们做到了吗?”
“大人!”说话的还是大膳“正是因此,在下才提议大人出迎至兵库一带,可大人二话不说就否决了。于是在下不得不建议大人,待太阁回到大坂城后,亲自前去问候,恭喜大军凯旋,可大人还是说不行。既如此,在下只能问:若太阁传来令旨,大人究竟如何”
话音未落,只听呼的一声,秀次手中的酒杯又飞了出去。它并未摔向大膳,而是飞向空中,是在向老天发泄无法解脱的痛苦和愤怒。
“啊!”被酒溅了一身的是佐伊夫人,她没敢再大声尖叫,只是低低地发出一声悲鸣。
“女眷全都退下吧。”木村常陆介立刻道“大人心情不好,我们还有些大要谈,自会安慰大人,你们先退下。”
女人们终于松了口气,点点头,都起身去了,一股香气飘散至殿外。秀次还在打着哆嗦,强压住心头的无名怒火。“好了,你们二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人,现在还不到发怒的时候。”
“好你个常陆介,你把女人们喝退,就是为了训斥我?”
“万一这些人当中,潜伏着治部的耳目怎么办?”
“若真有,我就将她千刀万剐。”
“大人就正中治部的圈套。”常陆飞快地朝大膳使了个眼色“治部绝非恶人。他是丰臣氏德才兼备的顶梁柱。”
“你是有意当面训斥我,夸奖治部?”
“大人莫要急,听在下慢慢道来。只要大人平时多加小心,就连治部也无隙可乘。太阁已经年逾花甲,阿拾也才刚刚降生,因此,阿拾要继承太阁大业绝不可能,毕竟年龄太小。”
“不用你们说,这些情况我也了如指掌。”
“大人既然知道,就当尽量压一压怒火,仔细思量。既然治部乃丰臣脊梁,一旦阿拾当政,他必以辅政家老的身份全力辅佐治部本人也定会这么算计。”
“那又怎样?我早就说过,我厌恨他的野心。”
“话虽如此,可他时刻追随太阁左右,一旦把他变成敌人,那就形同把太阁也变成了敌人。所以,大人不如干脆连治部也拉拢过来”
“拉拢?”
“关白向来不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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