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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责任重大。无论如何,太阁大志只有一个,便是天下安泰。因此,我希望他们二人因此彻底和解你能不能告诉内府,就说是我的请求?”
清正没有回答。他甚是清楚宁宁的心绪,但觉得一旦真那么做,反会引起骚动。如果三成派人在路上袭击家康,便会成为战乱的源头。
看到清正沉默不语,宁宁继续道:“既然利家都拖着病体前去拜访了,内府若不答礼,世人就会认为是利家向内府屈服。这可是事关两位大人清誉,也事关丰臣氏啊。”
清正正了正坐姿,闭上眼。事关丰臣氏听北政所这么一说,他心里不禁一紧。“是啊,大纳言特意赴伏见拜晤,若内府坦然接受,在外人看来,大纳言的确像是屈服于内府”
“正是。”宁宁往前挪了挪“忠厚正直的利家,为了尽忠,连世人风评都毫无顾忌,我这样说并不过分吧。可是,世间却不这么看,浅俗之人只是认为,利家终于向内府屈服了。这样一来,人们就会纷纷倒向内府,丰臣氏亦会日渐败落。”
“唔。”
“不知治部是否意识到这些。幼主身边的近臣对内府愈来愈怨恨若这种怨恨最终引发大乱,才违背了太阁遗志。”
“”“主计头,若丰臣氏拥有战胜内府的实力,我也不会这么说;若有实力,我早就前去狠狠申斥他了所以,你定要好好思量。”
“是。”
“就连太阁如日中天时,都没能除掉内府,我们还能拿他怎样?”
“此事不要再说了”
“不,我们决不能忽视这一点。这才是关键。他是太阁都奈何不得的内府,而且他已被改封到关东,实力增长了数倍。太阁把对手培育得如此强大,自己却先去了,亲信又在朝鲜之战中疲敝交加。这种情势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若无自知之明,便会铸成大错。”
“是。”
“大纳言也深知这些,才亲自赶往伏见。丰臣氏能给大纳言的答谢,却只有让内府回礼。”宁宁忍不住咬着嘴唇,泣不成声。清正眼里也滴下泪来。
“因此,你切切要如此告诉内府:希望能遵太阁遗愿,让丰臣氏和德川氏永远和平共处。为了天下太平,两家定要团结一致,同心同德宁宁因此再三请求。若内府向大纳言答礼,那无异于向天下宣示两家和好,这样,那些乱七八糟的讹传也就自然消失了。你定要告诉内府,就说我恳求于他。”
“我明白!”清正深受感动,伏在地上“我明白这、这才是太阁真正的遗志啊。”
宁宁忽然双手掩面,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她尽情哭泣了一阵,脸上方现出了平静的微笑“主计头,当年太阁把大政所送到冈崎为质时,我还讥讽他没骨气、懦弱。”
“夫人说笑了。”
“我是真心话。为了天下,他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对于此人,我一生都在战战兢兢,以诚相待。”
“”“现在,我却诧异地发现,这才是太阁非凡之处。天下没有不想念父母的孩子,也没有不疼爱儿女的父母。”
“夫人所言极是。”
“尽管如此,太阁还是咬着牙把母亲送给内府做了人质,还把朝日姬嫁到三河这绝非凡夫俗子能做到的。”
“是。”
“太阁如此一忍再忍,无非为了创造大平盛世。既不能削之灭之,就把他放在那里,隐忍顺从这便是太阁夜不能寐、历尽煎熬想到的办法。从那时起,太阁就已不再把内府看作敌人,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亲人般的、无比能干的左右手你明白吗,主计头?”
“是。”
“想一想太阁当年那般痛苦地隐忍,现在又算得了什么?与把生母送去为质相比,这又能算什么?”
“夫人不要再说了!清正定会把太阁遗志转告内府。”
“那就拜托了。为了天下太平,连太阁都一直那般隐忍。可以说,这次也轮到内府了。你告诉内府,这些话都是我亲口所言也要告诉他,继承太阁遗志的丰臣后人也不会轻举妄动,致天下大乱。”
清正盯着宁宁。她的眼角依然残留着泪痕,可是,那温和的微笑和坚定的话语,却让清正仿佛又听见了太阁的声音,既亲切又安心。夫人敏锐的目光看透了世事,该说的,她都斩钉截铁,言无不尽,恐连太阁都会自愧不如。
“夫人,清正也已痛下决心,要昂首挺胸和内府交涉。”
“好。从今往后,诸事我都不会再插嘴。”
“真让夫人为难了。日后的事,在下定尽力而为。”
“早日安葬太阁。太阁葬礼后我就剃度,所有事情不闻不问,专心为太阁祈祷冥福。”说完,宁宁忽然把脸转向院子,尽管脸上挂着微笑,可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悲伤。
宁宁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将清正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甚是羞惭。身为男子,应给在迷惘中痛苦挣扎的夫人以鼓励和安慰才是,可他却让这个女人来启发自己
正如夫人所言,如仔细思索太阁遗志,就不难明白小牧之战后太阁与家康合作的艰辛,然后蓦地发现,太阁竭力促成双方合作,其中已隐藏着他最大的志向,丰臣和德川其实早已殊途同归!
太阁故去之后,由家康执政。家康再继承太阁遗志,遴选那些有能有才者治理天下当然,之后的接班人到底是家康之子秀忠,还是太阁遗孤秀赖,则要取决于二人德才,这二人也并非毫无关系,秀忠乃是朝日姬养子,其长女又嫁给了秀赖。太阁早已考虑到这些,把秀赖和千姬的婚事定下来才瞑目而去明白了这些,就会解得太阁的良苦用心,知晓绝不可和家康一战。
“在下已明白该怎么做了。听夫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在下如梦初醒,心中清明。”清正道“我们日后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幼主培养为天下第一有德才之人。”
“是啊,因此,我才让家康回礼。”
“清正明白。若内府担心自己安危,我们三人就‘护送’内府赴大坂城。”
“那样再好不过。”
“那么,在下先告辞,赶快将夫人的意思转告给浅野、细川。”
“你一定要说清楚,以免他们产生误解。”
“遵命。告辞了。”清正施了一礼,站起身。一直在旁打盹的孝藏主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把他送了出去。
清正一离去,屋子里冷清起来,寒气袭人。大厅里只剩下宁宁一人,她长长舒了口气,合上眼。她十分清楚家康豁达的气度。如果利家拖着病体前去拜访,家康绝不会不还礼,他不是那种小器人。只有这样做,秀赖才会在大名眼中树立威信
孝藏主回来前,宁宁一直坐在那里,静静数着念珠。
秀赖从伏见搬过来,宁宁立刻麻利地搬到了西苑,颇为痛快地把本城内庭让给了淀夫人。她之所以这般做,当然不是因为惧怕淀夫人,而是想为秀赖增添威严。
刚刚七岁的秀赖,不谙世事。听常来的片桐且元说,秀赖生性虽不愚钝,却也不具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聪明。如此一来,就更有必要与德川交好。就算秀赖不入家康法眼,起码也是丰臣之主,是德川家的女婿啊,至少可以保个平安。若不知满足,在贪欲的支配下轻举妄动,不仅会招致天下大乱,甚至会自取败亡之祸。
孝藏主回来,轻轻坐在宁宁面前。宁宁依然陷在深深的沉思当中,自从搬到西苑,她已下定决心,不再管任何俗事,可如今已顾不得诺言了。
“夫人。”拳藏主恭敬地将手炉推到宁宁面前“本城内庭好像向前田府派出了使者。”
宁宁睁开眼,有些不解。
“但不是去阻止大纳言伏见之行的。”
“哦,是做什么?”
“前田大人为了幼主,竟还拖着病体出访伏见。使者好像是去犒赏前田大人。”
“哦!”宁宁不禁赞道“不愧是淀夫人啊,去得真是时候。你从哪里听来?”
“是片桐托人带的口信,让悄悄告诉夫人。”
宁宁使劲点了点头,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看来丰臣氏还是有人在啊!“淀夫人派遣使者去慰劳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轻轻把手中念珠贴到额上,露出了微笑“师太,我真想早些出城。看来,葬礼不会发生纰漏了。”
这是宁宁衷心的愿望。她想通过自己弃城的举动,明确地告诉世人:身为太阁夫人的她鞠躬尽瘁,决不辜负太阁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