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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还不至于杀掉他。在家康的庇护下,那些憎恶三成的武将,必会茫然失措。
他们的隔阂在一夜之间消融若真能让家康产生这种错觉,三成还会一箭双雕。当然,今日城中武将若情绪平静,他便不必刻意以身试险了。可就连这个秘密,似也被阿袖看破。
三成再次站在了迷惘的边缘:这个女人究竟是扔掉好,还是放在身边好呢?倒不必担心放了她会泄露秘密,可身边总有一个镜子般的人,自会心觉悸惧。阿袖连他的犹疑都给看透了,他岂能不难受?
要不是秀赖近臣桑岛治右卫门及时赶来,三成会让阿袖拿酒来,喝完饯行酒之后,不动声色地杀死她。
“桑岛治右卫门从城内火速赶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告大人。”喜多川平右卫门一路跑来向三成报告时,时已过午。
“好,快请。”不知为何,三成松了一口气——还是先留着阿袖的性命罢。
由于三成的推举,桑岛治右卫门在太阁生前就已成了秀赖近臣,领有一千石禄米。他也和喜多川平右卫门一样慌慌张张,一走进房里,就请屏退左右,但三成笑着拒绝了:“这个女子如同我的妻子,不要紧。你有话只管讲。”
“是。”尽管如此,桑岛还是颇为警惕地压低了声音“他们已在千鸟间议妥了。”
“参加密谈的都有谁?”
“加藤主计头清正、福岛左卫门大夫正则、黑田甲斐守长政、细川越中守忠兴、池田侍从辉政、浅野左京大夫幸长,另有加藤左马助嘉明,共七人。”
“晤,全凑到一起了。那么,谈了些什么?”
“开始时,他们打算今日就让此前的监军垣见、熊谷、福原三人切腹,结果未谈妥”
“谁提出的?”
“池田辉政!”
“然后呢?”
“他们说,趁着大纳言故去的绝好机会,立刻包围大人府邸,害您性命。然后把首级送到伏见内府处。”
“哼!”三成故意大声道“具体时辰议了吗?”
“恐怕就在今明两日。密谈完毕,所有人早早撤了回去。”
三成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飞快看了一眼阿袖。阿袖正在专心为他们沏茶。
“我”治右卫门忽然倒身施礼“治部大人的恩情,在下永生难忘。请让在下从此留在贵府吧,小人乃是抱着必死之心赶来的。但凡用得上,治部大人只管吩咐。”
三成轻道:“哦,看来必须尽快行动了。”说着,他一副慌乱的样子,拍手把平右卫门叫了来。
“请喝茶。”阿袖刚一开口,就遭到了三成的训斥:“你没长耳朵吗?混账!桑岛,立刻把这个消息禀告给上杉大人。然后,平右卫门”他有些发抖“你立刻去宇喜多大人处,请大人立即出兵增援这些乱党竟然无端生事。我若坐视不理,天下岂不乱了套?你们二人快去,完事后火速回来向我禀报。”
二人领命离去,三成方才恢复了平静,端过阿袖递上来的茶水。“真香啊。”
但阿袖没有开口。三成续道:“我恐会离开府邸一些时日。我不在的时候,你好生待在家里。”说话之间,他强压住兴奋。
阿袖依然不答。她已经看透了三成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她早就打算,着三成所言,留在府中,听天由命。三成离开之后,家臣们或许会把她监禁起来,抑或把她杀掉。可她认了。三成与家康之斗,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二者生来就是对抗的宿命。最先意识到此的是阿袖,提醒三成的也是阿袖。
阿袖与三成之间,有着深沉的劫数。自从阿袖背井离乡以来,相识过的男子数不胜数。可是,在众多的男子当中,竟没有一人能如三成这般与她有缘,真不可思议。开始时,她憎恨三成,后来却逐渐因他的孤傲而焦躁不已。三成自以为聪明绝顶,所有行动都经过精心策划,无丝毫纰漏,可实际上却漏洞百出。这一切,阿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情在焦虑中油然而生,令她甚至超越了侍妾的本分。其实,阿袖这样的女子,并无常人一样的情愫,对方越是漏洞百出、妄自尊大,就越能激起她内心的情意。
桑岛治右卫门和喜多川平右卫门出去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又有两人惊惶失措奔来。一人乃宇喜多秀家重臣花房志摩守,另一人则是担心三成的人身安危,特意从伏见匆匆赶来的佐竹义宣。佐竹义宣把带来的人马驻于守口一带,只带了五六名随从赶到了石田府。
“府里危在旦夕。大人当以休养为名,早早到其他地方暂避些时日吧。”花房志摩守劝道。他亦依然对阿袖心存狐疑,向三成窃窃私语。
三成早有此打算,照理该痛快答应才是,不料,他竟拒绝了对方好意:“逃出去又如何?你们不如赶快前来增援,狠狠惩戒那帮恶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佐竹义宣却一个劲摇头“我们却抵挡不住他们。而且,若请求增援,会给世人带来恐慌,还会给其他大名带来不便”
在义宣的苦心劝说下,三成方勉强答应,乘坐女轿出府,先到大坂的宇喜多秀家府邸暂避,然后从长计议。
时近黄昏。看似阿袖外出,实乃三成仓皇脱逃。阿袖一动不动,目送着他们离去,内心无限感慨:若我不在,大人究竟会如何逃脱呢?
当加藤清正等七名武将以交涉为名赶到石田府时,三成已乘轿赶奔宇喜多府,前后相错不过半个时辰。
当时天色已晚,一伙人轻叩紧闭的大门,嘴里喊着“开门”究竟谁出去,如何应对,阿袖全无主意。究竟会来多少人马,她也无从知悉。府里留守的家臣,都知主人已不在府里,人人便都格外镇静。
“今日我们前来,是向你们主人讨个说法,想问问石田大人愿不愿意把福原、垣见、熊谷三人交出来。”
门被打开,一阵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那声音十分耳熟,定是经常光顾博多柳町的浅野幸长。转瞬间,嘈杂的脚步声就从大门处去了走廊。
“请诸位改日再来。由于连日守候在大纳言病榻前,我家大人积劳成疾,在大纳言故去时,就出府休养去了。”家人杂贺兵部前来应对时,拉门已被粗暴地打开,火把的光影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走了进来,正是浅野幸长。此后陆续又闯进来一些人,来人的表情,阿袖无甚印象,只记得个个脸上充满杀气,仿佛想把三成斩成两截。
阿袖刚要斥责他们的粗暴无礼,幸长却先开了口:“你是阿袖?”
“你们休得无礼!左京大人,不错,小女子以前确是博多的阿袖而如今,我乃治部少辅侍妾。”
“哼!我们是来找治部交涉的。快把治部交出来!”
“大人现不在府内。”
“嗯?”幸长声音嘶哑地应了一声,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呵呵笑了“想起来了。你的确是不会说谎的女人。”说罢,他回头对其他人喊道“大家快来看,这就是博多的岛屋献给治部的女人。既然这女人如此镇静,他的确不在这里。”
一伙人唧唧喳喳了一阵子,如潮水般撤了回去。
“怎会让他逃了?”
“他到底是从何处溜走的?”
“还真不能麻痹大意。”
议论声时断时续回响在阿袖耳畔,看来,他们定要继续追下去。忽然,耳边传来杂贺兵部的声音:“夫人,大人离开期间,小的得把您看好。您好生待在府里吧。”阿袖松了一口气。听到浅野幸长的一番话,兵部一定认为,她乃是岛屋送的奸细。“我当然会在这里。石田大人也这么说”阿袖本想笑,可最终竟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