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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你明白。你我同为天子子民,即使你有些不到之处,也不可令你切腹,否则就是对天子不忠。”秀吉笑起来“哈哈哈,事情看似如此,可是义久,还有隐藏的东西呢!”
“哦?”“你专程来此,我怎能让你切腹呢?你好傻!你想想,若令你在此切腹自杀,你的家臣们必起兵反抗。天如此大热,再持续打四五十天,只有蠢人才会如此!”
“晤!”
“因此,你应该感谢你的家臣,救你性命的是他们,并非因你剃了个和尚头。好好恪守你的品性吧。”
岛津义久缓缓低下头——这是个不容轻视的对手!心里这么想,他却不可说出来,只道:“我已明白了,我便立即回鹿儿岛,准备迎接大人。”
“也好。今后若坚持你的品性,自会建功立业。我要去你的本城。不过,我并不嫉妒你的品性。转告众人,义久品性高洁!”
“遵命。”义久忍不住道“这也全是为了大人。”
“是。”秀吉淡淡地回道“为了我,也是为了天下。”
岛津施礼起身。
“等等,义久!”秀吉大喝一声叫住他,声音之大,使守卫在外的近侍们都扑了进来。如他不是这样假装一本正经,那么,义久也不会为萨摩的命运来致歉,而成为悲壮的败将。二人都在相互威吓,其实这不过是一场恶作剧罢了。
秀吉粗暴地大叫,义久不禁回过头。难道秀吉对他最后一句的弦外之音有了反应?近侍们紧张地注视着二人,连利休居士也吃了一惊。秀吉不单是大喝了一声,还从刀架上取下他引以为豪的大刀,走近义久。
大人定是恼了!在场的人都这么认为。秀吉好似要迅速拔刀出鞘,对准义久拦腰一刀。可他却把刀递到义久面前,大声道:“义久,你我初次见面,无甚为礼,权且收下它吧。”
“多谢大人!”义久接了过来,摇了摇刀把。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缩起脖子。秀吉对义久的动作毫无防备。不过,这些只是二人忘了自己地位的说笑而已。
先是秀吉大笑起来,接着,义久也纵声笑了“哈哈哈”“义久,不仅此刀,我珍藏的宗近、包平诸刀,也可一并送你。”
“多谢大人!”
“那么,明日进城再递誓书吧!”
“是!”这时,在场诸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秀吉目送义久,良久,大笑一阵,回帐。“顽固的岛津终于明白过来了。”
利休把团扇递给秀吉,小声道:“大人言之过早。”
“还会有波折?”
利休没有直接回答:“我给大人泡茶吧。”然后,他又若有所思地摇头道:“言之过早!”
秀吉听了利休的喃喃自语,也平静了下来。不必人刻意提醒,他也清楚,除了岛津氏,还有好几件事放心不下。
秀吉统率三十万大军开赴九州,明眼人对他的目的应该一目了然。其一,正如他告诉岛津的,要把九州当成去大明国、西洋、高丽的港湾。倘若没有达此目的,便结束这次远征,那就毫无意义了。其二,不管从秀吉自身的安全出发,还是从战事善后来看,这都是理所当然。况且,若听不到诸如“到底是关白大人”云云,就无法实现他的夙愿。
秀吉啜着利休泡的茶,自顾自点着头“言之过早,是这个意思啊!”“大人是说在下的茶没泡好吗?”
“哈哈,我是说博多港口的重建啊!”秀吉喝完茶,如往常一样把茶碗翻转过来,观赏着碗底“这是高丽的茶碗吗,居士?”
“是。”
“很像井户茶碗,很精致,碗底也很雅致。叫什么名字?”
利休沉稳地笑道:“可能是井户的小贯人。”
“这可是稀世珍品,从何处得来?”
“对马的宗先生所送。”利休说完,又改变口气“虽有些意思,但到底非大人喜欢,只能在旅中权且用用。”
“不,很不错。宗家住得离高丽近,好像从那里得了不少东西。高丽似是个颇为神奇的国家。”
“不,制陶术都是从大明国传过去的。”
“居士啊,日本平定了,去高丽走一趟吧。”
“还未想及此。”利休笑着摇手“既然特意来到这里,还是该在整顿博多港之外,好好观察肥前、肥后与筑后的洋教。”
“晤,洋教,倒也是。”秀吉道“以西洋为目标,比以高丽为目标还有利?为此,也必须弄懂洋教才行。哈哈哈,到底是堺港人。”
被秀吉一语中的,利休垂下头。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利休乃秀吉的茶道师父,秀吉则给利休三千石俸禄,把其当成友人。当然,像秀吉这般嗅觉敏锐之人,不可能不知堺港人的目的,他知而用之,是因为从没想过把利休当成师父。可是,以师父自居的利休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秀吉若失败,就是堺港人的失误,日本国的发展会因此受影响。
另,二人性情相投,一言以蔽之,都有着“要万古流芳”之心。秀吉想成为举世罕见的英雄,作为日本的“救世之人”像神一样被拥戴;而利休在茶道方面有着和秀吉同样的抱负。
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令利休很不放心。在出征九州的同时,秀吉将目光自南方转向朝鲜。此时,他后悔不该把高丽茶碗拿出来,慌忙把话题从茶具转移到洋教上。
当然,秀吉的做法自有道理。这与他把阵地转移到太平寺没多久,对马岛主宗赞岐守义调派佐须调满、柳川调信、柚谷康广三名使者,给秀吉带来的消息有关。实际上,秀吉过去所提的“出兵朝鲜”不过是他安定海内的一种手段。而义调却信以为真,便派来三个使者,道:“请大人放弃出兵朝鲜的打算。”
“朝鲜王绝无反叛之意,连违背关白大人的想法都没有。在下和他们经常打交道,对他们很了解。”另一使者道。
利休在一旁暗自发笑。在堺港成长起来的利休,对于宗赞岐守义调的一切了如指掌——其是担心不能再独霸与朝鲜的交易。
可秀吉的反应出人意料:“好!那么,就不派兵了。不过,让义调转达朝鲜王,要来朝贡我天子!”
其后,秀吉常常这么盘算:何不把高丽、大明国都收入囊中?
宗义调本是为自己打算,却使得秀吉的注意力真正转向了朝鲜。利休最担心的正是这些。因此,要尽快给秀吉找到更具吸引力的“玩物”这便是以师父自居的利休居士当前焦躁不安的原因。
据秀吉所知,堺港人对海外之事了若指掌。若与高丽交易,至多只能让宗义调一人得到更多实惠,可是打通南方的通路,却可以沟通吕宋、安南、天竺乃至整个西洋。况且,日本国只要一把脚踏上高丽,大明国就会来干涉,到时定然进退两难。
“恕在下直言,大人眼光有误。”
“哦?”“是,大人刚才说,您了解堺港人的想法。”
“哈哈,被识破了,觉得不是滋味吗?”
“大人错了,堺港人的想法是让大人获最大利益,让日本获最大利益。堺港人若打算在大人手下出息,就一定要谨慎。”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说那些小事就交给曾吕利吧。”
“是,大人的眼光应该更高远些。”利休道。
“可是,义调那厮心怀歹意,一心想着自己,阻拦我出兵”
“大人不睬他便是了。”
“哼,他会因此得寸迸尺。去吩咐安国寺惠琼,叫他让宗父子到博多来。”
“来做什么?”
“哈哈,你放心。只要努力,我们会成为朋友。我不会为难他们。假如我向他们父子提出要求,就是命令朝鲜王入朝见我。”
利休突然眉头紧锁,他觉得抛开这个问题为宜。好不容易统一了日本国,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竟然要去高丽,再说,即使派出日本所有的船只,人手也不够。九州之役已经令船主们精疲力尽。他遂道:“大人想用多久解决岛津的事?”
“再用半月。”
“在下认为没这么简单。”利休很容易就把话题引开了“岛津虽已投降,可是义珍呢?”
“哈哈哈,放心,义珍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还有日向都城的北乡一云、萨摩大口城的新纳忠元等人,会否有麻烦?”说到这里,利休突然把语气一变,巧妙地引开话题“在下跟大人打个赌。据我的估计,再过一个月战事结束后,归途中顺便查探洋教,就完满了。如不明察洋教,我们就会停滞不前了。”
秀吉爽快地点点头。利休有时会出言不逊,可秀吉并没对他的善意有过怀疑,往往一笑了之,他并未把利休看得那么重要。
秀吉道:“这么说来,第三个收获是关于洋教的?”
“第三?大人何意?”
“这也是此次征伐九州一个收获啊!若只是为了教训岛津,不必我巴巴亲自前来。第一,我得到了这个联络大明国、西洋、高丽的港口。第二,我要让天下都看到,毛利已完全由我驱使。第三,就是洋教!”
“哦,在下明白了。”
“在回博多途中,顺路了解洋教。可是,居士啊,岛津也算大开眼界啊!”“那是当然,赖朝公以来,岛津氏已历三百余年。”
“他们背后捣乱,也丝毫无用!”
“那是大人英明。”
“别这么说,居士。”秀吉大笑起来“既要激怒对方,又不要让他自暴自弃,这个分寸很难把握。要设法使对方清楚地看到利害得失啊!”“大人,若有人让您动怒,请保持冷静。”
“我动怒?”
“是,那时,对方固然不会有益处,而大人的损失更大。这种事在漫长的一生中是不可避免的。”
秀吉避开利休的目光,道:“居士却有个坏毛病。”
“毛病?”
“好说教。无论对什么人都说教。这些话,只有去对安国寺或如水说,连岛津也不愿意听。”说完,秀吉像想起什么似的“叫如水来!”
秀吉的心思已经转向如何处理岛津氏上去了。若再强硬些,对方就会拼命抵抗,来个鱼死网破,因此必须相当慎重。已让岛津氏领教了威武的一面,接下来得考虑给予其什么恩惠。秀吉觉得这件事甚是有趣。把自己迎入鹿儿岛城的岛津,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他是爽快地交出城池,还是恋恋不舍,拒不服输?
秀吉想着,不由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