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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而是提出这个观点的人奇怪,作为本案当事人陈步森的表姐夫,陈三木没有站在妻子一边支持陈步森,反而跳出来提出了一个重要疑问:如果陈步森的忏悔是真实的,为什么被害人仍然要设计诱捕他?为什么长达半年的相处并没有建立凶手和被害人之间的信任?她完全可以领着他去自首,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为什么没有发生如此感人的一幕?原因很简单:这是个骗局,他们并没有建立互信,一切都是假的。连报道都是偏颇的,为什么我们只见到有关陈步森的报道?而没有关于被害人冷薇的报道?所以说,这是一个偏颇的骗局。
朴飞深受刺激。他在自己主持的栏目上回应:他先后三次登门试图采访冷薇,无论是用文字还是影像,却连续三次遭到拒绝。她不愿对此事发表任何谈话。陈三木由此在报纸上发表感言说,因此对于本案的报道是偏颇的,至少有一半的事实不清,已知的一半也无法证明是真实的。
陈三木为什么会开始对自己的表弟无情打击,缘于他和周玲关糸的微妙变化。在陈步森进到精神病院和冷薇相处的时候,他和周玲却分居了。恰好在陈步森被捕的那一天,陈三木和周玲正式结束了十五年的婚姻。陈三木对陈步森本来就印象不好,他和周玲的观点相左更是常事儿,所以,他倒向另一边是自然的,不如说他们婚姻的破裂,使陈步森得以名正言顺地表达自己对陈步森案的看法。
这十五年的婚姻是混乱的婚姻,他们结婚了十五年,也争吵了十五年。他们从来不为柴米油盐争吵,他们争吵的话题常常让人望而生畏:比如究竟有没有上帝的问题?或者说上帝在人间以什么方式存在?陈三木认为,上帝是存在的,但绝对不会像他的老婆那样,他对他的老婆热心宗教事务烦不胜烦,作为一个享有知名度的文化学者,三十七岁就荣升教授,不到五十岁就上了博导的人,陈三木在老婆的面前却经常享受不到优越感,反而常常有挫败感:这些聚在一起的基督徒有许多是市场卖鱼的,路上蹬车的,还有一些是刚识字的老太太,可是他们却天天在讨论信仰和生命的话题,所以周玲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对丈夫的论题高山仰止,反而常常认为陈三木结婚多年不肯信主,只能在门外望梅止渴。
有一次陈三木正在家里给研究生上课,讨论的话题是“终极价值”陈三木说终极价值就是人类对自身未来的一种体认,是通过对彼岸世界的观照来获得对此岸世界的体认。结果学生展开了激烈争论。他们时而论到海德格尔,时而谈到尼采,争论的焦点在于彼岸世界如果不能达到,那它是否是真实的存在?如果不是,那只能证明人是一种会想象的动物而不能说明任何别的问题。这时,在一边煮菜的周玲突然插进来说,你们别听他瞎掰,他净扯那没用的。陈三木受了刺激,说,那你说说,什么是没用的?什么是有用的?周玲说,没有什么终极价值,那是虚的,我跟他结婚那么多年,他都没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终极价值,要我说,生命是第一位的,先有树的生命,才有关于树的书,你们要会爱人,就什么都懂了,就像一个小孩子二话不说,端起一杯果汁就喝,你瞧,果汁就和他有了生命的关糸,他哪儿知道这果汁有什么营养素啊?就吃呗。如果像你们老师那样,一直对着这果汁说上半天不喝,果汁是果汁,他是他,说上一万年也还一样,一点关糸没有,有什么用?学生们听了周玲的话很兴奋,有一个学生就说,师母啊,你为什么懂这么多啊?他们知道周玲只上过幼师。周玲就把两个杯子往桌上一摆,说,这两个杯子是我造的,你叫这个杯子知道另一个杯子的事情,它能知道吗?不能,除非我告诉它。学生豁然开朗。
陈三木严重受挫。这样的交锋在后来的五年中愈演愈烈。先前周玲还极力用爱心试图拉陈三木信主,后来演变成较量。陈三木和周玲的关糸越来越微妙,无论周玲如何把家庭料理得井井有条,如何对陈三木关心得无微不至,陈三木都无法对妻子产生一种爱意,因为她时不时会说出一些高深莫测的话来,让他产生挫败感。尤其是在他的学生面前丢脸,让陈三木脸上最挂不住。学生会情不自禁地要她说话,喜欢跟周玲聊天。夜里,陈三木再也无法正常地和她作爱,有一次他刚爬上她的身体,就萎缩了,因为陈三木突然想起了她说的那些话,立即就泄了气。他不知道妻子怎么会赢得学生的信任,陈三木知道周玲的那一套全是在圣经学来的,所以一度陈三木并不排斥圣经,还常常引用圣经。但他无论如何引用,都不如妻子说得明白,他在学生面前绕了半天的话,周玲只要几句就点通了。这不由得让陈三木产生奇怪的妒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逸出了周玲的视野:陈三木对周玲的爱是建立在他的自信上面的,现在他的自信丧失了,爱也就随之消褪。有一天,周玲带学生出差去外地参加音乐比赛,她回来拿遗忘的机票时,看见了令人不能相信的一幕: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姑娘坐在陈三木腿上。
陈三木显得很镇静。他对周玲摊牌,说他其实早就在考虑和她离婚的事情。他现在就向周玲正式提出离婚。
周玲向苏云起求助,当着他的面恸哭起来,为自己当初选择婚姻的不慎痛哭。因为当时苏云起曾经让周玲等待,要证实陈三木确已信主才能结婚,因为不同信仰的人不能同负一轭。现在,周玲忍受了十五年的时间,还是得了个破碎的结果。
但她还想作最后努力。陈三木也因为自己先和那女人来往,觉得对不起周玲,所以和她暂时中止了来往。有一天周玲对陈三木说,你跟我到教会去聚会吧,让上帝来疗治我们的伤痛。
这是陈三木和周玲结婚十五年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跟她上教会。陈三木总是认为,他需要对基督教典籍研究透了才愿意上教堂。今天,由于很特殊的原因,或者说陈三木也有挽救自己婚姻的想法,就跟周玲一起到了教堂。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陈三木彻底了结了他的婚姻。接照基督徒的习惯,他们常常公开把自己犯的罪拿到公众中来认,求信徒们为他们代祷。陈三木没想到周玲把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全部说出来。当时苏云起也在场。陈三木目瞪口呆。苏云起说,陈博士,我们都犯了罪,只要我们承认我们的罪,这罪就得赦免。陈三木立即说,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来认罪的,因为我不认为我有罪。
气氛就僵了。陈三木说,没有爱,有罪吗?既然说到这了,我就告诉你们,我和周玲之间,已经没有爱了,所以也没有背叛。现在是个机会,我要说,你们的宗教是骗人的。正如尼采所说,那是心灵软弱者的骗局。我想,我会用我的学术表达我对这一切的看法,因为经过这十五年,我太了解基督教了。对不起,我告辞了。
周玲当场痛哭失声。苏云起把她叫到小屋子里。周玲对苏云起说,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努力了。沉默良久的苏云起说,当淫乱发生,合一就已经被破坏了;另外,圣经上也说,如果不信的一方坚持要离婚,你就不必勉强,让他去吧。
十天后,周玲和陈三木办理了离婚手续。陈三木在和周玲分手时,说,你保重,不过你是失败的,你教育了多少年的陈步森,还是成了不良少年,我教的学生,保证不会这样。
周玲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她接到了一个手机,是公安局挂来的,他们告知她,陈步森已经因为杀人罪嫌疑被逮捕。现关押于坝头的市看守所。因为陈步森留给警察的是周玲的电话,所以鉴于无法投递的原因,要求她前来接收有关文件,并为陈步森聘请律师。
突然受到离婚和陈步森的双重打击,周玲几乎崩溃。苏云起安慰她说,你放心,因为现在的陈步森,不是过去的陈步森了。他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叫沈全,是很好的律师,你可以请他为陈步森辩护。
当天,沈全就接下了陈步森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