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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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岁时,六岁的哥哥开始上学,接下来的两年间,我们之间日趋紧张、好恶参半的同伴关系渐渐缓和。我摆脱了我们之间的对抗,摆脱了他力气强过我的压迫;我整天拥有帕慕克公寓和母亲的全心关怀,于是变得比较快乐,感受到孤独的乐趣。
我趁哥哥上学时取来他的冒险漫画,根据我所记得的他曾给我读的故事“读”给自己听。一个温暖愉快的下午,我被安顿去睡午觉,却发觉自己精力旺盛睡不着,于是翻开一期汤姆?米克斯,不一会儿,我感觉我被母亲称之为“鼻鼻”的那玩意儿硬了起来,我正在看一张半裸的“红番”照片,一条细绳缠在他的腰上,一条平滑的白布像面旗子垂挂到他的腹沟处,布中央画了个圆圈。
又一天下午,当我穿睡衣盖上被子躺在床上,同跟着我已有好一阵子的小熊说话时,我也同样有硬起来的感觉。怪的是,这件神奇的怪事——虽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我却不得不隐瞒——就发生在我才跟我的小熊说“我要把你吞掉!”之后。并非我对这只熊有任何深刻的眷恋,我几乎随心所欲就能制造同样的效果,只要再说一遍同样的威胁之词。我母亲给我讲的故事当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正是这句话:“我要把你吞掉!”我明白的意思不仅是吞食,而且是消灭。后来我才晓得,波斯古典文学中的“地物”——那些拖着尾巴的可怕怪兽,跟妖魔鬼怪有关,细密画中经常可见——在以伊斯坦布尔土耳其语讲述的故事中化身为巨人。我心目中的巨人形象来自土耳其经典史诗阔尔库特老爹的删节本封面,这个巨人跟红番一样身体半裸,对我来说仿佛是世界的主宰。
我的伯父大约在同时期买了一部小型放映机,假日里他去照相馆租短片,有卓别林、迪士尼、劳莱与哈代。他郑重其事地取下我祖父母的肖像,就在壁炉上方的白墙上放映影片。在伯父永久珍藏的影片当中,有一部他只放映过两次的迪士尼电影——为了我而安排的短暂演出。影片主角是一个单纯、笨重、迟钝的巨人,身材跟一栋公寓那样大。他把米老鼠追到井底,单手一扫,将水井拔离地面,像拿起杯子似的喝井水,米老鼠掉进他嘴里时,我便用尽力气大喊大叫。普拉多美术馆有幅戈雅的画,标题是“萨杜恩吞噬自己的孩子”画中的巨人咬着一个他抓在手上的人类,这幅画至今仍使我害怕。
某天下午,我正像平常那样威胁我的小熊,但也给予它某种奇异的怜悯,此时门开了,内裤拉下、“鼻鼻”硬挺的我被父亲逮个正着。他关门比开门时轻一点,而且(就连我都看得出来)表现出某种尊重。在此之前,他回家吃午饭并稍事休息的时候,总是进来吻我一下再回去工作。我担心自己以此取乐是否错了,甚至比做错事更糟:就在此时,取乐的想法蒙受了毒害。
在我父母某次很长时间的争吵过后,我的顾虑得到证实,当时我母亲已经离家,来照顾我们的奶妈正在给我洗澡。她用无情的语气训斥我“像狗一样”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反应:六七年后进初级中学读书时,才发现这些反应并不稀奇。
在我以为只有我自己一人拥有这种邪恶神力的漫长岁月里,把它藏在我的另一个世界中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的乐趣和我内心的邪恶得以自由驰骋。当我只因纯粹无聊而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在另一个地方,我便进入这个世界。逃入我瞒着大家的这个世界很容易。我在祖母的客厅假装自己置身一艘潜水艇里。我才第一次去了电影院,看凡尔纳小说改编的海底两万里——当我坐在布满灰尘的皇宫电影院看电影时,让我最害怕的是电影的无声。狂乱且引发幽闭恐惧症的摄影技巧,昏暗黑白的潜水艇内部,都让人不得不从中发现我们家的影子。我年纪太小,读不懂字幕,但运用我的想像力填补空缺并不难。(即使后来我能把书读得很好,最重要的也不是去“读懂”而是用合适的幻想补充其内涵。)
“腿别摇来晃去,你让我头晕。”在我显然沉浸在自己精心设计的白日梦里时,祖母便这么说。
我的腿虽停止摇晃,但白日梦里的飞机依然在她抽烟的烟雾中飞进飞出。过一会儿,我进入森林,林中有许多之前我在地毯上的几何图形中分辨出的兔子、树叶、蛇和狮子。我让自己投身于漫画里的冒险,骑马,放火,杀人。我的一只眼睛随时对屋里的声响提高警觉,我会听见电梯的门关上,在我的思维还来不及回到半裸的“红番”时,我注意到我们的管家伊斯梅尔已来到我们的楼层。我喜欢放火烧房子,用子弹扫射着火的房子,钻过我亲手挖的地道从着火的屋子逃出去,慢慢杀死被我困在窗玻璃和充满烟臭味的纱窗帘之间的苍蝇——掉在电暖器上方排孔板的它们,是终为罪行付出代价的歹徒。
四十五岁之前,每当我飘浮在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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