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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苟世马上去找公社驼秘书。秘书办公室在公社大门拱形门洞的一侧,对面另一侧是个黑板墙,上面是各大队计划生育统计表。秘书办公室面对着门洞有个方窗,可以看见人进人出,是个传达室的位置,驼秘书也就兼着收发和传达。

    推开门,屋里很暗,一个年轻后生正拿起话筒要打电话。

    驼秘书伛着身子趴在桌上填着什么表格,抬头看见潘苟世进来,驼秘书那干瘦多皱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惊怯。他一把抓住年轻人手里的话筒按下来,叨唠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没请示潘书记,不要随便打电话。”潘苟世瞪了年轻人一眼。那是前面街上杂货铺里的售货员,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

    其实,老百姓来公社驼秘书这儿打电话,过去多少年是平常的事。“棉花软,羊毛细,驼秘书的好脾气。”这句歌谣是横岭峪老幼皆知的。潘苟世一来横岭峪走马上任,就看着不顺眼了。随随便便都跑到公社打电话,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好像这地方你们想来就能来。这简直是对他这公社书记神圣权力的无视和侵犯。他规定从今后,外人一律不许擅自在这儿打电话。这是领导机关。有人要打怎么办?只好请示他。只要你潘书记长潘书记短一央求,他便会痛快地说:“嗯,这次就照顾你特殊情况吧。”驼秘书若不在场,他就随便撕块纸,日历也行,烟盒也行,写上个“潘”字,派头很大地一递:“拿着这条去找驼秘书吧。”久而久之,横岭峪多了一句俏皮话,谁要去公社打电话,就说“我去特殊情况一下“。他那签着”潘“字的纸片也就成了横岭峪的独特”证券“:电话票。方圆十几里地已有歌谣为证:

    横岭峪,有三宝:

    坡下的枣,山上的药,

    潘书记的电话票。

    横岭峪出药材,出核小肉厚的大红枣,电话票也与之齐名了。

    不过眼下驼秘书没这么多意识流,他要把年轻后生回护过去。”他刚才没找见您,他父亲有急病,很着急,想给县医院打个电话。“老头编个理由解释道。

    “公社医院看不了?”潘苟世脸色和缓多了,谁都知道他喜欢孝子。

    “不是,是这儿可能看不了。”年轻人语无伦次地支吾道“噢,潘书记,我刚才还看见您的大虎了,可真虎气。”

    “好,我和驼秘书有事商量,你去总机室打吧。”潘苟世说着,撕下片纸写了个“潘”字递过去。年轻人拿着“电话票”感激不尽地走了。

    “给县委书记汇报的材料准备好了吗,老驼?”潘苟世问,满公社干部,他只对驼秘书这样尊称,满公社干部也只有驼秘书没有在潘苟世上任后的大换班中遭撤换。因为驼秘书是他小学时的启蒙老师。

    “准备好了。”驼秘书伸出干瘦皮皱的手,抖抖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稿纸慢慢递给他。他接过来翻了翻,其中一份是公社总结,掀到最后,看到小标题是计划生育,看来什么都没遗漏,便合住了。

    “都是按照我说的整的吧?”他问。

    “啊。”好一会儿驼秘书才毫无表情地答道。他又伛着腰,戴着老花镜趴在那儿一笔一笔填他铺了一桌的表格了。因为眼睛不好,他一次一次往前凑着辨认着数字。

    “没什么走样吧?”

    “我敢吗?”驼秘书头也没抬,冷淡地说道。

    潘苟世赔不是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位启蒙老师对自己一直有些不满,但自己知恩必报。而且这位老先生的安守本分,是让他非常放心的。有什么话,潘苟世总愿意和他说说。他拍了拍手中的材料说:“凭这,就要把他县委书记的嘴全堵住。没那么好挑刺的。”

    驼秘书透过老花镜看了他一眼,好像辨认一个陌生人似的,然后继续填他的表格。

    “驼老师,您不懂这政治。”潘苟世说完,转身就走。

    驼秘书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身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潘苟世刚一走出驼秘书办公室,就撞见了公社副主任潘来发。这是他的本家兄弟,潘苟世亲自把他提拔上来的,他用人没有避嫌的概念。

    “怎么才来,不知道今天有事?”潘苟世瞪起眼说。

    潘来发原是公社砖瓦厂的会计,浓眉大眼,眼睛滴溜溜转,很是机灵,长白脸,窄下巴,薄嘴皮,话说得快。横岭峪人说他三快:嘴快、腿快、心眼快。叫惯了就都叫他潘三快。他此时涎着脸笑道:“就是那几个招工指标的事,还有孟堡大队的大队长安排谁干,这两件缠住我没完。我这不是一大早请示你来了。”

    “咳,什么事都非我亲自过问不行?”

    “不请示你,横岭峪谁敢做主啊?”潘来发讨好地说。

    “你们不会啥事做做主,不能替我分担点?”

    潘来发闪着眼睛察看了一下潘苟世的表情,赔着笑试探地说:“噢,这两件小事我是做了个小主。大队长我打算安排玉山干,那几个招工指标,我已经答应给了”

    “做了主,还来请示我干什么?”潘苟世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你要管就管到底,有什么请示的。”说完甩手就走。

    “我这不是找你请示来了。”潘来发连忙嬉皮笑脸地跟上来。

    “遇到得罪人的事,你们就推到我这儿;好事你们都抢着做主,当好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潘苟世猛然站住,瞪起眼珠训道“有谁要来,你们不知道?还在忙这些乱七八糟。”

    “你昨天说的事我都做了安排。”潘来发摸不透潘苟世怎么这么大火,他小心地说道。

    “安排一遍就够了吗?大意失荆州,你明白吗?”

    唾沫星子飞在潘来发脸上,明知道这位叔伯哥有肺结核,他眨眨眼也没敢擦。“大意失荆州”这话当什么讲他没听懂,更不知道这话来源于顾县长。

    “我再去安排安排。”他赔着百骂不恼的笑脸说。

    “去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潘来发拔脚要走又站住“上横岭大队又有人因为浇地抢水打起来了,还伤了人。”

    “嗯?”

    “我准备马上去一趟,别让他们闹到公社来。他们正闹着要到公社评理呢,让县委书记撞见不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大队解决不了,找公社也解决不了。让县委书记解决嘛。好好的水利系统,分田到户,你屁股大一块,我巴掌大两块,切成乱七八糟,能不抢不打吗?他姓李的不是成天叫改革吗?让他来解决吧。”

    潘来发眨着眼,很快明白了他的用心“对,让他们找县委书记闹就对了。”他讨好地说“像这抢水问题,是个普遍性问题,谁也解决不了。”

    潘来发走了,潘苟世气消了。发完威风,他格外舒坦。他转圈巡视了一遍宽大方正的公社大院:东西两排砖瓦房宽宽敞敞,北边一道围墙,南边开着大门,整整齐齐,大大方方,让他看着舒服。他在农机厂,看着农机厂亲;来公社,看着公社亲。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的人民地位高,他就是横岭峪人民的代表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随便想着,他绕过贴着墙报的影壁,穿过门洞,出了公社大院。

    公社大门前面一个缓坡下去,就是一段直趟趟的土街,南北不过半里长,两边是供销社、杂货铺、收购站、饭馆、信用社这会儿,人们都在外面乒乒乓乓下板开门。照理说,背上手站在公社门口,背靠着大院后面的横岭山,居高临下俯看整个镇容,最能感受到一种在横岭峪当家的主人感。遗憾的是,他还没学会这种背手而站的姿势,那是他眼红的又是他一直没学会的派头。为此,他十分佩服顾荣。那个坐姿,那个站势,那上下一身气派,都是多少年的身份修炼出来的。而他,不要说这样背手而站做不到(他试过一两次,脸红脖子烧,浑身别扭,手好像被捆着,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别人看上一眼就不自在),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也没学会,甚至,他不习惯一个人站在那儿不走动。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土包子出身呢。他赶走脑子里的自卑和懊恼,照每天早晨的老样子,哈着腰趿拉着步子往街里溜达。两边的人都转过笑脸向他打招呼。每天这种时候他往往情绪特别好,但是,今天这样走另有目的。他要四面巡视一下,防患于未然(这个古词他多少年就念不顺嘴,但他就喜欢这别扭的古味)“做过细的工作”

    今天有些怪。他老觉得有些不放心的地方,又想不起来。看见的,到处放心;看不见的,好像到处不放心。一张张恭敬的笑脸让他放心,笑脸后面又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这是怎么搞的?等一条街面走完,长途汽车站横在面前,路的斜对面,隔着一片菜地几簇农舍,远远看见省农科院研究所,他仿佛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安生这两天早晚就在那里混。他和他们是臭味相投,同流合污。

    潘苟世最喜欢用成语骂人,一个词不够两个,两个不够三个,解气为止。他最喜欢的一本书是二十多年前上初中时买下的成语词典。在农机厂时,几个北京知青在集体宿舍打扑克时,曾玩过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把戏:每个人在手掌里写一个成语,来描绘这位潘总支书记。最后八九只手一伸,十来个人一凑,在一阵阵哄笑声和拖腔拖调的大声念读中出来了十来个精彩的成语:“谄上压下,嫉贤妒能,穷凶极恶,愚昧无知”最后一个尤其引起哄堂大笑:“惟此惟大”可惜是这位昔日的总支书记始终不曾听说的农机厂野史。要不,他对成语的态度也会一分为二了。

    此时,他远远看着农研所那幢绿树掩映的青砖楼,就有一种强烈的憎恨。这幢在他横岭峪属地而不属他管的楼房天天刺着他的眼。照理说,友邻单位,人家又是搞农业科研的,经常帮助社队解决生产技术问题,他应该多去走动走动,但他很少去。确切说,他只去过一次。

    那是他到公社上任副书记的头一年。

    主人们陪着他在试验田里,院子里,最后是楼上楼下参观了一遍。这一遍就让他觉得这不是自己这号人待的地方。楼上楼下那么多书架,那么多书,那么多挂图,那么多瓶瓶罐罐,那么多他不认识的仪器仪表,那么干净的楼梯,那么明晃晃的玻璃窗,那么多花花草草,那么文雅的言谈举止,都让他感到拘束。搞农业的还要这么穷干净。他走路不自在,说话没词,痰没地吐,他的痰又特别多,堵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手是左右没处甩,袖子也似乎长得碍事,这儿撞断花,那儿碰掉书。主人很热情。但他一看见那些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就感到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让他们看不起,继而就有一种嫉恨在心头涌起。特别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精瘦清癯的小个子教授,不时和身边那个同样是戴着一副眼镜的漂亮的女研究员说笑,他总觉得他们是在笑自己。那个梳着短发的漂亮姑娘,白白净净的,老是看着潘苟世笑,那目光好像把他的窘困和自卑看透了似的。

    他对戴眼镜的人从小就有一种敬畏,当了这么多年干部,自然早就有了区别对待。对自己属下戴眼镜的,他敢看扁看贱,看得一钱不值。农机厂那三四个大学毕业的技术员哪个不怕他?但只要是外单位戴眼镜的,他至今见了总有些敬畏,总觉得低人一头,好像别人的文化墨水对他有压力似的。所以,他有什么病,只能在横岭峪看。横岭峪的医院是他的天下。他走进去走出来,步子该趿拉就趿拉,手该甩就甩,要说就说,要笑就笑,要溜达就溜达。到处是笑脸,他又自在又舒服。一出横岭峪到别的医院,他在医生护士面前就点头哈腰,窘促不堪。

    他现在同样窘促。

    他极力想摆脱自己的窘促。

    他做出对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俯下身子,探着头凑近观看每一样仪器,问长问短。他那淳朴的样子,他那对一切回答都张着嘴睁大眼的专注神态,以及不管听懂没听懂,装作恍然大悟地笑着:“噢,噢。是这样啊,是这样啊。”无疑赢得了主人们的好感。好几个人簇拥着,竞相回答他的问题。潘苟世被这种热情包围着,感到很受用。特别是那个漂亮姑娘,紧着为他讲解,这尤其让他得意。

    但是,潘来发在一旁的行动则多少打击了这种得意。

    这位“潘三快”也开始用同样的好奇博取着主人们的欢心。而且他的目光眨动的感兴趣,他搔着后脑勺啧啧惊叹的恍然大悟,带有更大的夸张性。听着潘来发一惊一乍地引起他身边那群人的笑声,潘苟世感到嫉妒。他想压过潘来发,但他的做戏能力无论如何赛不过潘来发,这让他的悻恼到了难以克制的程度。特别是当那位漂亮姑娘的目光也被潘来发的大声说笑吸引过去时,潘苟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了。真该撤了他,当初就不该用他。

    “来发,”他转过头想起什么似地、隔着人群对潘来发说道“砖厂今天上午不是让你去吗?你现在是不是去一趟?”

    潘来发连头也没顾上转过来,在人群中回了一声:“下午再说吧。”接着又俯下身,对着一台仪器一惊一乍地表演着他的好奇,依然惹起人们愉快的笑声。

    潘苟世简直想拨开众人上去唾他一脸。最后,他终于有一个举动压过了潘来发,扬眉吐了气。在实验室里,在一排排玻璃器皿中,有一个大玻璃瓶装满着透明无色的液体,上边贴着标签是“h2o”他贴近看着,惊叹道:“这看着和水一样。”主人们哄堂大笑。潘苟世莫名其妙,不知这话何以有这样大的力量。等他知道h2o就是水的化学名称后,他也笑了:“我还真不知道。”

    这个笑话使实验室的气氛活跃异常,这是他与潘来发竞争中的一个意外胜利。从这时起,主人们几乎都被这位公社副书记吸引了。他很得意。潘来发虽然也想尽办法哗众取宠,但已经不能夺回优势了。

    等这场“比赛”终于结束后,回到家里,潘苟世却感到了耻辱。他为自己低三下四、邋里邋遢感到寒碜,也为自己身边潘来发这样一帮人感到寒碜。而造成这一切寒碜的是科研所那些戴眼镜的和不戴眼镜的人。

    所以他最终还是更深地嫉恨他们。

    宋安生现在就和他们泡在一起。

    宋安生现在又仗恃着新来的县委书记做后台。

    潘苟世脑袋突然亮了一下,闪过一个“上挂下联”的词。他意识到李向南——宋安生——科研所那些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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