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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多公分的身高,在他身旁显得瑟缩。

    “对不起我没天份”

    这句话让他耳根发热。

    冷厉的眼神瞪向她,阻住了她未出口的更多道歉,却发现她的神情极为熟悉,因而怔住

    思烟他几乎脱口喊出这个名字。

    孙易安兀自低头自责,没发现他的失常。

    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注意力回到咖啡上。他这阵子太累了

    咖啡煮好,他递了一杯给她,没什么温情,倒合着些许霸气和骄傲。

    他从柜子里拿出糖和奶精,显然是给她用的,因为他什么都没加便啜了起来。她见他如此,怯怯地望着手上带着透明的深褐色液体,闭上眼睛,移到唇边,视死如归地尝了一小口——

    天!

    她瞪大了眼望向他,惊与喜同时出现在她毫无遮掩的脸上。

    她的反应他看在眼里。

    “不客气。”他语气里的嘲讽极其明显。其实,他想笑。小土豆

    倏地,她脸一红,觉得自己在他眼中一定是土里土气的,没见过世面。不过,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她没得反驳。

    只是,她诧异地打量着手中的咖啡,没料到这不起眼的玩意儿竟有那么好的味道。就这么一小口,她便爱上了。

    这么好喝,真不敢相信,原以为会苦到心坎里的

    回家后,便把咖啡加进茶单里她决定。不过,她得先学会怎么煮。

    她偷偷瞧向他算了,他是不可能教她的。她得另外想办法。

    赶紧又啜了几口,狠狠地把这味香醇记住,一面回想他方才说的几个步骤。唉好复杂,要学会只怕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更别说要像他这般熟练,煮得这样好。

    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倏忽他暗自发噱。

    惟一确定的是,这杯咖啡收买了她。那种只要闻着咖啡香便心满意足的神情,和思烟一模一样。

    “唐大哥——”起居室里传来一个轻柔甜美的女性嗓音。唐豫一改方才淡淡凉凉的态度,脸颊线条柔和了许多。

    俞颖容的小脸探了进来,掩不住满脸的窃笑。多久没喝到唐大哥煮的咖啡了

    “干什么,闻香而来吗?”唐豫笑得和煦。

    俞颖容迫不及待地点点头,眼睛看向已经空掉的咖啡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可恶,没了算了,没口福,我自己来你还要吗?”说着,她果真自己动起手来。

    听见她的话,孙易安没来由地一径徘红着脸微低着头,不说话,只尽责地啜着咖啡。俞颖容的手法如唐豫一般纯熟,不难看出师承何人。她看着不禁欣羡起来。

    她知道她是俞姐的女儿——昨天他们这样向她介绍。这一年因为俞姐到了台南,她正好要准备大学联考,这才住到饭店来,让一向疼她如孙女的涂伯伯照顾着,生活起居一切无忧。她的确是个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女孩,连一向阴阳怪气的唐豫都疼她

    才一会儿的工夫,俞颖容便又重新斟蛮唐豫的杯子。

    “嗯哼”唐豫细细品着“不那么浓,清新许多,满不同的风味。嗯,不错、真的不错,你别念书了,我开家‘远之咖啡’给你。”他直点头,与有荣焉地赞道。

    “哼”俞颖容粉脸一红,笑得开怀“要喝我煮的咖啡才没那么容易呢!”晶亮的眼神中有种单纯的满足。

    看着俞颖容,孙易安猛地觉得心头一刺!那表情离她好远,为什么她会觉得怀念,仿佛她也曾经如此——却遗落了。

    怎么会这样?

    眼前的唐豫和俞颖容仍旁若无人地谈笑着,她像是消失了,连旁观者都称不上。

    为什么觉得失落?

    额前的疤开始隐隐作疼,渐渐、渐渐强烈“易安姐,你要不要喝喝看我煮的咖啡?”俞颖容转而向她问道。

    “不,不了对不起,我头有点疼”她苍白着脸说道,挤出一抹无力的笑,接着,手刻意遮着伤疤,低头走出厨房。

    走过俞颖容面前时,她不敢正眼看她。那是一个多么青春、美好——

    而且无瑕的生命

    俞颖容不解地望向唐豫。

    “易安姐怎么了?”

    唐豫挑挑眉,不作评论。就让她去吧

    与他无关。

    * * *

    “救命救命”

    思烟思烟在喊他!

    唐豫猛地从床上起身。

    他又梦到那一场车祸了。梦中思烟的呼救如此真实,隐约还在他耳畔

    声音还在!不是梦!

    他是真的听到呼救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还没停止。他循声望向未关的落地窗,清凉的晚风吹得窗帘翻飞,也送来微弱的女声。

    他大步跨过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发现声音源自与他相隔一道厚墙的孙易安的套房。

    她也做噩梦了?

    他低头沉吟了会儿。这是她的事,与他无关他转身准备回到房里,在脚步踏出之前却迟疑了。

    咬了咬牙,他掉过头,无视十六层楼的高度,手一撑,跃过相隔的阳台护墙,缓缓走到孙易安的落地窗前。

    她的窗子是关上的,但她的呼喊却如此清晰可闻,可见梦魇的骇人。

    他的确不是惟一为噩梦所苦的人。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她辗转挣扎的身影,高亢的喊声渐渐被低低的呜咽所取代,一声声揪痛了他的心。

    是什么在纠缠着她?她为何而苦?

    他不知道,然而他却感同身受。他让自己侧身靠在落地窗上,两手抱在胸前,就这么在她窗外守着。不知站了多久,在确定房里的她不再挣扎呜咽之后,他才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下不违例了,各人有各人的噩梦要对付。

    * * *

    她在他的车里,却不见他。冷——是她惟一的感觉。

    她试着睁开眼,无奈脑里一片昏乱,模糊了她的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透到脚底。额头上不断流下温热的、湿黏的液体是雨吗?不是早就停了?

    费力地抹去滴落眼前的液体红色的。红色的雨?

    雨像是下大了,下进眼里,世界红成一片,车里愈来愈冷

    她只想闭上眼,遁入平静的黑甜乡中他会回来接她的

    她这么相信着,安心了。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眼前尽是一望无际的火海,她全身的细胞开始灼痛。

    “烫好烫!救命救命啊!”良久,身上的烧灼渐渐冷却,火熄灭了

    下雨了?还是有人朝她身上洒了盆水,让她在大火中重获清凉?

    睁开沉重的眼,孙易安从床上坐起,眼角仍是湿的。

    这些日子以来,这是第一次不是在尖叫惊喘中醒来。

    墙上的时钟告诉她,时间是凌晨四点。她记得,她是十一点上床的,只是,在一点以前,她还清醒地与时钟相对视。

    三个小时伴着噩梦的浅眠,与昨天相同

    她伸手抹去梦里残留的眼泪,掀被让脚平踏在地上,闭上眼低着头,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什么都不想。

    这是她康复时养成的习惯——脚踏实地。地面的厚实、坚定和温暖从脚底阵阵传来,直达心底,她能感觉自己被稳稳地撑着、托着,如此,她方能平静。

    再度睁开眼,环顾四周,工作台上的桌灯是惟一的光源,窗外天还是暗的。走到落地窗前,底下的路面上偶有车灯一闪而过,但窗子是关上的,房里的隔音设备做得极好,只见得灯光,不闻呼啸。惟一的声响是头上空调系统沉稳不断的呼呼声。她从这几天的经验得知,自己无法再在天亮前成眠了

    重到桌前,台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拼布;材料不够,是从简单的行李中找出几件衣服裁了做的。没办法,那天走得匆促。

    她坐下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也算是打发时间。

    手上缝制、拼贴出意识下的图像,机械性反复的动作反倒教她脑筋愈发清醒。

    相同的梦,她梦了将近一年,原本只记得有车祸、有大火,偶有一些零碎残缺的片断,却怎么也连贯不上。到台北后,梦里的情境复杂起来,终于,她看清了梦里的男主角

    那个人是唐豫吧?再不然,就是唐豫有个与他长相一样的双生兄弟,就如同她和思烟一样。

    如果真是唐豫,那么那个女孩子呢?那个与她有着同样一张脸,却美丽数倍的女孩子,就是思烟喽?

    一定是,除此外没别的答案。她与思烟有所感应,即使思烟已不在人世,她的记忆也能穿越时空,映入她的脑中,让她梦见。也因此,她才会在初次见到唐豫时,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所梦到的,可能是你以前经历过的?”

    俞姐曾经这么问她。

    不可能。那不是她经历过的,是思烟。那个与唐豫有着爱恨纠葛、誓言相守却憾恨而去的人,是思烟,不是她。

    只是,如果真不是她,梦中那种爱恋的甜、背叛的愁、火灼的疼,怎么能够让她如此感同身受、痛彻心扉?每一想见便不禁哽咽?

    会不会,是思烟想借由梦境告诉她什么?她忖度着。

    如若如若思烟还活着,情况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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