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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没有什么真正的童年时期。他是由不同的管家带大的,接着,又被送到寄宿学校,紧接着是大学,然后他和他的大学同学李文修共同创业。
当她提到他的父母时,他说得更少了,仅就外貌做了短暂的描述,对于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则只字未提。她虽然觉得奇怪,却未追问,显然他与父母并不亲近。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自童年起,他很少与他们长期相处。当他提及他父亲的财富以及鸿图大展的事业时,她察觉出他的语调中有一丝苦涩。
她的童年与他大异其趣。身为一名演员之女,她有许多机会到世界各地去旅行,不仅居住在旅行车中,有时候甚至一年要上两个不同的学校。直到十七岁时,她才总算安定下来,被送到台北的寄宿学校就读。虽然她不常见到父母,但仍然与他们十分亲近;不是常以书信联络,就是上网或打电话聊聊彼此的近况,半年还相聚一次。所以她与父母亲的感情并未因分隔两地而疏远。
“或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文芳阿姨是个性倔强的人。”思敏一边收拾着吃剩的午餐,一边说。“我母亲的个性就散漫得多。每当文芳姨去拜访我的父母时,他们之间就有一道无形的战争。他们彼此都好争辩,一逮到机会,就对可能引起挑衅的话题开火。”说到这儿,她不禁会心一笑。
“一定制造了许多家庭聚会的乐趣。”他羡慕的说。
“是增添了嘈杂的家庭聚会乐趣。你常去白昂你的家人吗?”她技巧的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没有。”他简单的回道。
“为什么?”她追问道。
“通常我们都不太聚会。”他把剩余的午餐塞入篮里,试图改变话题。“我得走了,这样你才能作画。今晚六点左右我再来。阿姨说晚餐七点开始,我们先去喝点东西。记住,六点左右,记得把计时器调好。”
思敏随他一道起身,并且送他到门口。
“谢谢你的午餐,育辰。”
“恕我直言,你把盘中的每样食物都一扫而空,是不是有点无礼?”他戏谑道。
她微笑着。“的确是。”她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我从未开口谢谢你昨夜的帮助。而今天,似乎更该谢谢你。”她诚挚的说道。
他以未提篮子的空手拍拍她的面颊。“我要的不只是你的感激而已,现在,我要求一个亲吻来回报我。”
他的手臂环抱她的腰,使她贴紧他。她踮起脚,把手放在他的面颊上。他饥渴而富侵占性的吻着她。但是,很快便放开了她。
当他放开她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见,而后他打开了门。
“我们六点钟见。记得调好计时器。”他不忘再次提醒道,然后才转身举步离去。
待他远离自己的视线,思敏才关上门。她的唇依然残留着方才令人心动的吻痕。缓缓地走回画室,思绪仍萦绕在刚刚离去的人身上。
忽然,思敏隐约听到几声雷声,过了一会儿,雷电交加接踵而至。车祸撞击与灼伤的经验使她对闪电不由心生畏惧。
她赶紧拾起画笔开始继续作画,好转移对雷电的注意力。半小时后,她终于进入状况,对于外面轰轰作响的雷电,已经可以置若罔闻了。
育辰抵达时,思敏还在更衣。他出现在她卧室门口,她才穿好黑色宽松长裤及一件丝质黑上衣。
“你不知道什么叫敲门吗?”她有些不悦的问。
他穿着一条黑色长裤与灰色休闲外套,一身非正式的打扮,使他看来与过去几天一般的舒适自在。
他自嘲的笑了笑,故意在门上敲了敲。“如何,好些了吗?”
“是的,谢谢。”她没好气道。
“不客气。”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苗条的身材。
今晚,她身着一身的黑。育辰仍记得,她一向偏爱黑色。没有一个女人像思敏一般,能够用如此单调的色调衬托她光亮的秀发以及细瓷般的肌肤。黑色不但未曾使她减色,反倒更加强调出她的美。
他努力转移注意力,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一会儿就好了。我找不到鞋子,愿意帮忙找找吗?”
“不,我不愿意。”他的声音中有些许失控。“我再次进入你的卧室,决不是去找一双鞋子。”他意有所指的说。
她抬头,在他眼中发现郁积的热情。移开视线,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寻鞋子。
她得在忍不住邀请他进入卧室之前,赶快找到她的鞋。
她终于找到鞋子穿上。连忙抓起外套,朝育辰走去,可是他挡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他体贴的协助她穿上外套,然后牵着她,离开小屋。
在她坐上他的车子,车子发动之前,他转向她,问道:“发生那件事之后,坐我的车会不会使你难受?”
她摇头,惊讶他有此一问。“那时是因为另一辆车的驾驶酗酒驾车撞上了我们,不是你的错。”
她的答复令他满意的笑了开来,他发动引擎。
不久,他们抵达了文芳农庄式的住处。由于只有一个人住,所以房子看起来很大。但是,进入屋内,到处充塞了家具及植物,反而显得拥挤了些。
育辰不自觉得将文芳的居家风格与他母亲在台北的住屋相比。文芳的住处有一种兴之所至的轻松感,正幢设计是以舒适为住,相反的,他父母的住处却充斥着富丽而贫乏的格调,令人华而不实之感。
文芳所谓的餐前酒,不过是一小杯清淡无味的雪莉酒。育辰丝毫不以为意,欣然地接受。思敏则基于礼貌,也拿了一杯。这并非她所喜爱的饮料,不过她知道,这是文芳阿姨唯一供应的酒,就如思敏的母亲供给一种难喝的水果酒一样。雪莉酒与水果酒大同小异,不过,至少比较容易下喉,而母亲的水果酒则教人不敢领教。
一思及此,思敏不禁想起母亲与文芳姨之间可怕的相似处,那就是她们的烹饪手艺。或许,她得先警告育辰,她的文芳阿姨可不善于烹饪。她早已认清此一令人惊愕的事实——不论是她母亲或是她阿姨,两人连一道起码的家常菜也做不好: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烧焦,再不然便是奇怪的配菜,这些都是他们家族司空见惯的事。
当他们坐上餐桌后,思敏惊恐的发现,文芳将几盘的食物放在育辰面前,而他也毫不迟疑的取了大量的食物放在盘内。
她看到他尝了一口之后稍作停顿,皱了一下眉头后。他继续吃着,不过每一口进食的速度都极为缓慢。
除了烹调之外,今晚还有几件事令育辰大出意外。当他们开始享用香醇的咖啡时,文芳开始陈述若干年前,她曾在纽约担任舞者的一些经历。不论故事如何引人入胜,他仍常常因为思敏而分神。她坐在室内的另一端,可望不可及的引人遐思。他得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才不致于冲上前去抱她、吻她。
文芳的话再度吸引住育辰的注意,因为她开始述说思敏曾替代她的朋友在百老汇外的小剧场演出的事。
思敏立刻急着转变话题。“我想育辰没有兴趣听这些事。”
“我有兴趣,请继续说下去,文芳姨。”育辰倒兴致勃勃得很。对于思敏的事,他都极想知道。
不顾思敏的抗议,文芳兴高采烈的继续说道:“思敏的父母得到澳洲某个荒凉的地方去拍电影,而当时思敏带着牙齿矫正器无法同行,于是她被扔在我这里让我代为照顾。后来我要到纽约参加歌舞团表演,我决定带她一同前往纽约,因为恰好有一位牙医朋友住在当地,刚好可以让她处理思敏的牙齿矫正器。”
育辰凝视着思敏,她只是对他无奈的笑了笑。她知道这是文芳姨最喜欢的话题之一,只要对方稍加鼓励,她就会源源不断的说个不停。
“后来呢?”他问。
“戴了两年的矫正器除去之后,必然会展现某些新风貌。当时,舞团里不巧有一位朋友受伤无法上台,所以找上思敏来替补,我的另一个年轻朋友,便开始教导思敏她们舞团表演的其中一支舞。表演的当天,思敏穿上了特地为她裁制的舞衣。”文芳身体倾向育辰故作神秘的说:“因为我朋友的舞衣,她穿不合身。”她小声的补充说明。“是胸部不合身。”文芳接着又一本正经的往下说。“你知道吗?思敏取代了我朋友的位置,甚至比她还受欢迎。若不是思敏的父母反对,她早成歌舞巨星了。”
当育辰的目光移向思敏时,眼中流露出兴味的神色。“我真希望能见到你那时的模样。那时候你几岁?”
她对他苦笑一下。“那时我才十五岁,算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吧!”她转向阿姨苦涩的说:“每次叙述这个故事,你都忘了说,我那歌舞是唱得荒腔走板,舞则跳得一塌糊涂,这才是我受‘欢迎’的原因吧!”
“你倒真实际啊!思敏。”文芳略有愠意的。“这点你遗传自你母亲。来,尝点巧克力糖吧。”她侧身对育辰说:“强者才能忍耐实际的人。与他们交往时,你必须要坚忍不拔。”她对育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育辰也回以一笑。“我会牢记在心。”
思敏转变话题问道:“为什么你不告诉育辰,你是如何拥有这一家乡村商店的?文芳阿姨,这比我在百老汇外的小剧场的初次演出,要有趣得多了。”
文芳接受了她的暗示,把装有巧克力糖的碟子传给思敏他们,然后开始诉说她当初搬到此地时,所遇到的一位长者。
这位长者拥有此地半数的房地产,对文芳相当的友善,他们经常在一起玩扑克牌、彼此作伴。他过世后,他竟将部分的家产留给她——包括这家商店,其余遗产则捐赠慈善机构。他并且还在遗嘱中宣称,他没有家人,而文芳是他唯一可以视之为家人的人。
到了曲终人散之际,育辰感谢文芳带给他美好的夜晚。
在回家途中,育辰忍不住问思敏,文芳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吗,或者只是她加油添醋,想使故事更加生动使然。
“没错,是真有其事。”思敏含笑道。“我也从我母亲那儿,听到同样的故事。”
“你阿姨从未婚嫁?”
“没有。她说过她唯一考虑过要嫁的人在纽约,不幸的是,他已有妻室。她一发现他是个有妇之夫,便不再与他相见。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坚强、大而化之,可是内在却十分善良仁慈。我想此生最令她遗憾的应该是,她从未有过小孩。”
当他将车停在思敏的小屋前时,育辰问:“那么你呢?你想要小孩吗?”
思敏并未立即答覆。她暗想,曾有一段时间,她十分渴望拥有小孩,一个遗传有育辰身上优点与幽默感的小孩。但这些梦想,已随着车祸发生而烟消云散了。
“也许,”她终于开口。“也许某一天我会想有吧!”雨滴开始打在车窗上。“开始下雨了,我最好赶快进屋去。”
当他握住她的手臂,护送她到门口时,育辰感到十分的紧张。此刻他并不想只是礼貌性的互道晚安后离去,可是他知道,他必须如此。
今晚,在他的相伴之下,她显得轻松愉快,这一点他必须感谢文芳。他与思敏之间颇有进展,然而美好时光却总是过于短暂。
思敏打开门后,育辰温柔的捧起她的脸庞,低头亲吻她。
察觉到育辰双手微颤,同时也感受到他吻她时的紧张不安。她明白他正遵守自己的诺言,不强迫自己或她。
他轻轻推开了她。
“锁上你的门。”他说完,转身走向他车子的方向。
思敏若有所失的目送他离开。
一小时后,思敏梳洗沐浴完毕。当她关上水龙头时,寂静似乎一下子包围了她,使她备觉孤独。
她一边系上长袍的带子,一边向前门走去。打开门,她听到松树飒飒作响,接着,又听到另一种有别于一般夜间的声响。
一阵微弱的音乐声飘送在夜空中,思敏随即明白了声音出自何处,那是育辰的口琴声。
她拿起一条挂在门边的披肩披在身上,信步走到外头。斜靠在前廊的柱子上,专注地倾听他所吹奏的曲调。她并不能辨识旋律,但是听来像是一首寂寞悲伤的歌曲。
思敏伫立在前廊聆听良久。她想像着他正坐在前廊,对着草木及夜间的动物吹奏着。
思敏心忖,他在小屋颇感寂寞吧,而她也孤独难耐,两人都无法入眠。他们之间不能如此不确定的继续下去,某些坚持必须让步,万一她是必须让步的一方,那
音乐终于停止了。
思敏回到卧室,坐在床沿上。突然,她有股想要离开这幢小屋的冲动,但这念头甫自心头浮现,随即又打消了。
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啊!
逃只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
如果诚实的面对自己,她必须承认:她希望育辰能说服她好让她相信他并未存心弃她不顾,她也希望能够再次信赖他,她更希望自己和育辰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她颓然地倒到床上,凝视着天花板发呆。老天!她真的希望能相信一年半前他并非恶意的遗弃她。如果这种想法使她比从前还要愚蠢,那么她也认了。
他们初遇的种种回忆又涌上了心头。她曾经如此有活力,他们是如此相爱,难道企盼再次生气勃勃的活着、再次相爱也错了吗?
生气勃勃的活着,这就是她与育辰初次相逢的强烈感受。初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才突然领悟到,过去她只是存在而已,而非真正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