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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当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上升起来时,步沧浪脸上的青绿之气如潮水一般退散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的食指动了一动,紧接着,是中指,无名指
再然后,他的眼睛倏地睁了开来。
耀眼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皮,令他恍惚的意志刹时清晰起来。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启唇喊道:“紫绡?!”话音甫出,他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那沙哑低沉的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但是,这小小的低呼仍是惊动了他人,随着一声木门开合的“咿呀”声,从门外走进一个偻背佝腰,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步沧浪认得她,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话,那么,就一定是这一个人。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之下见到她,他却不由得不万分惊讶!
“孙婆婆?”步沧浪怀疑自己仍处于昏迷之中。
孙婆婆颠着一双小脚,凑到床前望了一眼步沧浪,看见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便摇了摇头,自顾自地低喃道:“出去了一年多,怕是连家都忘了呵!”
“家?”步沧浪这才醒觉,他现在真的是回到家里了。
他转动着眼珠,缓缓向四周看去,那熟悉的一桌一椅,一景一物,莫不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这里真的是他的家!他真的是睡在自己的床上!
可是,为什么他有如此不真实的感觉?
无名小岛上的一切仍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觉得他的记忆仿佛一下子断裂开来,再也串联不起。
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孙婆婆,急切地问道:“婆婆,是谁将我送回来的?”
孙婆婆是他的奶娘,对他的疼爱远远超过了严苛的师傅。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的请求,没有不答应的,可是,今天,她却只是闷闷地摇了摇头,替他掖好被子,然后踢踢踏踏地向外走去。
“孙婆婆?”他情急叫唤。
孙婆婆转过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满怀关切地看他一眼,道:“少主人还是歇会儿吧,老奴去厨房给您弄点清淡的小米粥来。”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逃一般拉开门走了出去。
步沧浪怔怔地望着那两扇严丝合缝的木门,心中疑云迭起。
孙婆婆是师傅抢来专门喂养他的奶妈子,这一来,就是二十几年。她不会武功,又一向胆小怕事,对师傅更是畏惧到骨子里去了。
如果师傅曾经命令过她,让她不许对自己说出某件事来,她是绝对不敢说的。
看来,师傅一定是想瞒他什么。
那么,师傅会瞒他什么呢?除非,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紫绡的身份,要置她于死地!
想到这里,他忽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想到师傅手段的毒辣,想到师傅每每提起纵海帮时的切齿痛恨,他一刻也耽不下去了。
紫绡啊紫绡,你怎么这么傻呢?明明知道天鹰社是龙潭虎穴,却还是要往里闯。如果,她因为送他回来而受到什么伤害的话,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心里象有一盆熊熊大火在燃烧,身子却又似被封在坚冰里一样动弹不得。
两种折磨煎熬着他的身心,令他苦不堪言。
过了好半晌功夫,孙婆婆才折转回来,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青瓷小碗。她将瓷碗端到他的嘴边,柔声劝道:“少主人,先吃点东西吧,您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婆婆,求你告诉我,紫绡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不在天鹰岛上?”步沧浪一脸固执。
孙婆婆为难地垂下头,不言不语。
步沧浪心灰意冷,知道逼她也没有用,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带我去见师傅。”
这一次,孙婆婆回答得倒挺爽快:“主人不在岛上。”
“师傅不在岛上?离开多久了?”
“三天。”
“那么我回来多久了?”
“四天。”
他回来了四天,而师傅是在他回来之后才离开的,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师傅会是为了紫绡而离岛的吗?这一连串的问题啃啮着他的心灵,令他惴惴难安。
但是,依他现在的处境,能为紫绡做些什么呢?即使他现在再如何心焦,也只得待养好了伤再说。
他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惶恐与冲动,接过孙婆婆手里的瓷碗,一气将清粥喝了个干净。
****
这样调养了十几天,他自觉功力已恢复大半。这一日,他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暗地里溜出去,在岛上仔细地搜寻了一番,结果却一无所获。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样行事,几乎将岛上里里外外,大小角落都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不是紫绡送他回来的?又或者,师傅并没有为难她?可是,他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呢?
在那荒岛之上,除了紫绡,根本就没有别人。而且,她一旦进入天鹰社的势力范围,师傅绝对不可能轻易饶她。
那么,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他苦思而不得其解。
好在,此刻师傅远离,他大可以去纵海帮问个究竟。
想到这里,他一时热血沸腾,再也不做片刻耽误,径直向岛外飞奔而去。
天鹰社里,不论是出岛还是入岛,必须先经过三关。
第一关为“生死劫”在岛的最外围,依伏羲六十四卦方位而建。
岛的左边有一松林,右边则是一梅林,中间却一毛不拔,乱石林立。
如果,擅闯者误入松林,那么,前面等着他的将会是迷魂陷阱。机关不撤,那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必在里面活活困死!
但如果,那人以为越是危险便越安全而选择中间的石林的话,他同样也是大错特错。那里等待着他的将是毒龙潭。百毒之气加沼泽地带,除非那人轻功卓绝外加百毒不侵,否则,也只能是有去无回。而世间能同时拥有这两样本领的人又有多少呢?
所以说,无论进入这两样地方的任何一处,都只有必死无疑。
但是,也不是说选择了梅林就一定是生路,因为穿过暗香扑鼻的梅林之后,便进入第二关“幻境谷”
名为幻境,当然一切都是虚假的,可是,只要进入这里的人心中还有希望,或者还存有遗憾,那么,谷里就会现出你最想要的东西,令你流连忘返,直至身不由己,老死谷中。
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心无挂碍?
所以,就算有人能侥幸走对第一关,那么,这第二关他又如何能过?再退一步来说,即使他过得了第二关,却还有第三关等着他呢。
距离“幻境谷”大约走出半里之地,有一条长溪,逶迤拦住去路。
那里,花草纷繁,林木葱郁,一派清幽。
然而,溪上却无舟楫,这便是入天鹰社的第三关“野渡溪”取“野渡无人舟自横”之意。
现在,摆在步沧浪面前的,便是这无人横舟的“野渡溪”
在这溪上摆渡之人是一聋哑老人,他向来只看令牌不看人,任何人只要手持天鹰令牌,他就安全地将他送到对岸,否则,就算是飞鸟,也插翅难过。
除非,你能打败这聋哑老人,但,自步沧浪懂事时起,就没见有任何人将他打败过。这样深不可测的武功,却甘愿在天鹰岛上做一个摆渡人,即使是步沧浪,也免不了对他产生好奇。
但,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他警觉地四面望了一望,不见那聋哑老人的踪迹,于是,心存侥幸地展开轻功,想飞渡长溪。然而,他身形刚动,凭空里蓦地弹出一粒石子,打向他的脚踝。
他左脚攀住右脚,陡地拔高数尺,然而,又一粒石子兜到他身前,阻住了他的去势。
此时,他要么再次拔高,要么回头,要么被石子打中,似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然而,步沧浪却猛地将身子下沉,他的脚急速地向第一粒石子上踩去,妄图借着下坠之势,缓去石子劲道,令自己能跃入水中,泅泳而去。
可是,天不从人愿,第三粒石子又激射而来,直取他的背心。
要闪开这一粒石子,他的如意算盘势必落空,但,若要他折返而去,回头再来,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他咬一咬呀,拼着受此重击,也要落入水中。
“扑”地一声,石子打在他的背上,他的人也同时串入水中。
然而,更大的危险却也正在等待着他。
他的人刚一落水,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兜了起来。
原来,水底下张开了巨大的鱼网,只要有人入水,机关启动,鱼网就从四面八方收拢起来,将来人擒在网中。
步沧浪虽是天鹰圣使,但,每一次经过长溪之时,都有师傅的令牌在手,哪里知道这里还有如许机关呢?
他苦笑一下,没想到自己没有落入外人之手,却在自己家里被人捆了起来。
那聋哑老人终于现出身形,先是向步沧浪鞠了一躬,然后恭恭敬敬地将他放了下来。然后垂手站立一边。
看样子,他还是认得自己的。步沧浪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他挺一挺胸,大声喝道:“哑奴,渡我过去。”
那聋哑老人却只一味摇头,不断用手比划着令牌的样子。
步沧浪泄气地坐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无奈地用手拨弄着溪水。这哑奴,也不知道师傅是从哪里找来的,武功高得出奇不说,偏偏脑筋又拧,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够躲过他的眼睛呢?
他沉思半晌,忽灵机一动,拍了拍手,比划道:“你这里有酒没有?快快拿几坛子出来我们一起痛饮几杯。”
哑奴一听他要喝酒,裂着大嘴笑起来,忙去溪边的一间石屋里搬出几坛酒出来。他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和人一起喝酒了,如今,有人肯跟他一起喝酒,叫他怎么能不高兴?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几乎是碗到酒干,一直喝到月上中天,都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
步沧浪不由得不暗暗叫苦,他一向自夸酒量天下第一,谁知道居然到现在还摆不平区区一个哑奴。再喝下去,恐怕先醉倒的那一个人就是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
*****
步沧浪的话虽然说得坚决,但颜紫绡如何敢信?在这余下来的六天时间里,要她眼睁睁地坐等他醒来,她又于心何甘?
她怔怔地望着他那张俊雅无俦的脸,心中思潮起伏。从最初的恨之入骨,到现在的难舍难弃,这中间,经历了多少误会和波折?她想起在李家村那段与世无争的岁月,他的悉心照料,他的用心良苦,到如今,她才能一一领会。
可是,上苍弄人,在她想对他有所回报的时候,他却偏偏就要离她而去。
她不许!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丢下她一个人,叫她如何再去面对没有了他的岁月?
况且,她心里还有许多许多“复仇”计划,要一一在他身上讨个公道回来呢。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便宜了他?
想到这里,她毅然站起身来,无论如何,她要为他做点什么,即使,这些对于他来说可能毫无用处,但,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呢?
无名小岛上别的东西没有,但,就是树多,要造一个小筏子是一点也不困难的。
说干就干,紫绡毫不迟疑,开始动手伐树。造船,对他们海盗帮的人来说,简直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
不眠不休做到第三天,一个简陋的木排就做好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天鹰社究竟在何方的问题。
她真后悔没有早点从步沧浪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
想到这里,她仔仔细细地在步沧浪身上搜寻起来,想找到一丝线索。
汗巾,药瓶,从她手上接来的金钱镖一样一样地被紫绡掏出来,丢弃在一边。开天密录,风钩谱,唐门的毒技等等等等令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更是被她弃如蔽履。
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比他的性命还重要的?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觉得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帮中一众兄弟的生命是比个人的意气相争要重要得多的呵!
如果牺牲她一人,能换得千千万万人的平安,又有何不可?
她和步沧浪之间,并不是天生的敌人,可又是为了什么,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退一步,海阔天空!
原来,她的执着,她的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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